程川向来不喜欢凑热闹,更喜欢出冷招。
颐山居养老院在汉西市的宣传力度不可谓不大。汉西市街头、商场、媒体平台上都可以看到颐山居养老院的广告。
要想了解当地,最好的方法就是打辆出租车。
一周前。
程川在出租车上向司机问起颐山居养老院。没想到司机师傅先是哈哈大笑,随后忍俊不禁地说起自己的亲身经历。
“前两天,我带一家三口去颐山居养老院参观。老太太和她儿媳妇儿坐后座。刚一出汉西,那路就像被狗啃了似的,越走坑越多。我车那地盘儿都差点给我磕喽。
老太太的儿子心疼老太太,就跟老太太说:‘要不然咱们回去吧,您这身子骨受不了颠簸。’结果你猜怎么着?老太太一张嘴话还没说出来,假牙给颠出来了。”
程川听了对师傅说:“你带我们去老瓦山下的村子里去看看。”
“得嘞,这位先生你没戴假牙吧?哈哈哈哈。”
老瓦山下的村子叫老瓦村,是典型的山村。村里的房屋紧邻山根,到邻村去要翻过山梁。
程川很快在打听下找到了一家农家院,农家院的陈阿姨是村支书的妹妹。
程川打算在这里住几天,为的就是熟悉当地势力。
到了别人山头,必须先拜大哥。
程川和释新在陈阿姨家第一天住下,到了晚上陈阿姨就张罗了一大桌饭菜欢迎两人。
这里民风豪爽,陈阿姨的丈夫--刘叔跟程川推杯换盏,喝得痛快。
“这个小伙儿怎么不喝酒啊?”一边说着,刘叔就要给释新倒上当地特产的酒--金洼老窖。
程川赶紧拦下来。
“刘叔,他酒精过敏。不能让他喝酒。”
“唉--”
刘叔发出一声恨铁不成钢的叹息。在当地,是老爷们都要喝酒,而且喝得越多越好。
程川看刘叔喝得高兴,于是打听道:“刘叔,我从汉西过来的时候,你们这儿的破路把我打的那出租车的底盘儿都磕了。后来拉扯半天,我赔了人家二百块钱人家才走。”
“甭提了。我们村里的这段路出了名了破。一般的司机都不进村的,就怕把底盘磕喽。”
“那你们村里怎么不把路修修啊?”
“谁能修?谁能修算他本事大。”
“怎么呢?”
刘叔把手放在桌子上,细数起其中原委:“首先,我们村是贫困村,村政府没钱,修不起;第二,村民也没钱,不可能响应集资捐款;第三,外人不会给我们平白无故修路;第四,就算有外人来给我们修,路边的村民肯定要闹纠纷,闹来闹去就是要钱;第五,当地的地痞恶霸肯定要从中捞油水。所以修这一条路,别看没多长,需要耗费的财力可不能预算。”
程川听完心里替村民们发出一声可悲的叹息。闹来闹去,最终苦的是村民自己。
程川又问刘叔:“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你们村里应该有水泥厂和石子厂吧。”
“有,老板就是前村支书的儿子--张柯。那小子跟当地的地痞恶霸沆瀣一气,没少干坏事。那小子,钱眼里长大的,认钱不认人。”
程川听了开心地点了点头,喜欢钱的人最好利用了。
不知道和刘叔喝了多久,程川只记得最后是被释新搀回屋的。第二天醒来头有点痛,喝了点热牛奶,程川又出门了。
稍微打听,程川知道了张柯的住处。程川敲开张柯的门的时候,张柯正在和一群混混在家搓麻将。
“你谁呀?”
乌烟瘴气的客厅里,一群混混看着这个“外乡人。”
“张总,刚来到村里就听说了你的威名,特意来拜访。”
张柯本来就是在村里开水泥、石子厂的,从来没被人叫过“张总。”村里哪有什么总不总的,最多是手下的工人叫一声“张哥。”
程川一句“张总”叫得张柯心里舒坦。可是张柯没有跟程川客气,而是顺势端起了架子。
“你拜访我做什么呀--?”
语末还拉着长音,好像真是村里的地主一样。
“我来跟你谈生意。”
程川听完这句话,没想到张柯一挥手。
“免谈。”
张柯心里对外乡人有偏见。尤其是来本地做生意的外乡人,张柯更是不待见。
程川吃了闭门羹倒是不气馁,继续说道:“张总,我谈生意你挣钱。这么好的事儿你难道没兴趣吗?”
“骗子。滚蛋。”
围坐在四周的小混混们站起来,一个细瘦如猴的小子伸手去推程川,嘴里还骂骂咧咧。
瘦猴的手还没挨着程川,就被释新抓着手向小臂方向扭住。
“哎呦--疼疼疼疼疼。”瘦猴突然就跟抽了筋似的半蹲着缩成一团。
紧接着一个黑脸大眼的壮汉飞冲过来对着释新迎面一脚。
释新闪身,侧踢。
那壮汉飞起来撞到墙上。
天花板轰隆隆的抖动,吊灯也哗啦啦的摇摆。
客厅里的人一看都吓住了。
最能打的人都被踢飞了,剩下的人不就是白搭嘛。
程川拍拍释新的胳膊。释新退到身后。
“张总,你看这。我真是实心实意来谈生意的,咱们都不要激动。”
张柯冷汗都吓出来了,半个屁股坐在椅子上,一只脚踮起脚尖,随时准备逃跑。听了程川的话,张柯冲麻将桌上其他人喊到:“都…都特么给我闪开。不知道给贵宾让个座啊?你们眉毛下边那两窟窿眼是拿来出气儿的啊。”
三个人赶紧收了麻将站到一旁。
张柯咧着嘴对程川嘿嘿一笑:“还不知道这位老板贵姓?”
“程川。”
程川和张柯隔着桌子,相对而坐。
张柯眉头拧在一起,艰难地开口说到:“程老板,不是我不愿意相信你。可是来我们村做生意的外乡人,没有一个让我们本地村民挣到钱的。”
张柯点起一颗烟,说起了村里老一辈人的经历。
“你来我们村的时候在村头应该见过一个大烟囱,那是五几年的时候建造的。
那会儿我们村勘探出了煤矿,有了煤矿自然就有人想采煤。那时候有个外省的人,号称自己是大老板,要在村里建煤厂,还承诺让村民们都能在煤厂工作挣钱。
果然很快他的煤厂就建起来了,村民们就下到煤坑里去给他挖煤。
干了一年多,突然有一天来了警察就把煤厂给封了。
原来我们村下边的煤矿资源有限,没有太大开采价值。强行开采只会造成安全隐患,可能引起地面坍塌。
村民们去找那老板的时候,他早跑了。村民们一年的工资也没给。”
张柯手里夹着烟头敲打桌子问程川。
“你说这种人可气不可气?我们村民的心都被那些外乡人伤透了。”
张柯气愤地拍桌子,然后突然满脸堆笑:“程老板,我不是说你啊。”
程川听了,心里倒替老瓦村里的村民们难过。
程川没有再说废话,直接开门见山的说:“我来给你们村修路。”
张柯听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瞪地大大的。
“程老板,你要是来跟我开玩笑那可就没意思了。你知道这条路,村委会想修多少次了吗?当地人都没办法,你还是趁早别想了。”
程川没有说其他的,而是说:“如果修路能让你挣到钱你会支持吗?”
“我举双手双脚支持。可是我怎么挣钱?”
“你有水泥厂、石子厂,可以为修路生产大量必须材料,从你这儿拉料当然会让你挣钱了。”
“你说的我知道,可是你不知道的是,我这料根本就出不了门。”
“为什么呢?”
“村民不支持修路。为什么他们不支持呢?因为他们没钱得,自然也不会让我去把钱挣了。这就是我们村里最最现实的问题。”
程川没有惊讶,这是他早就想到,而且从刘叔那里得到证实的。
程川又问:“只有村民吗?当地的恶势力应该也会插手吧。”
听完这句话,张柯一口烟呛了鼻子。
“什么恶势力啊。我们村最大的恶势力刚才被你兄弟一脚踢飞了。”
“啊?”
程川赶紧回头去看刚才被释新踢飞的壮汉。
只见他一只手捂着胸口一只手揉着胯骨走过来,尴尬地笑了笑。
“你好程老板,我叫袁青。”
这倒是程川没想到的,本以为会是很难对付的角色,结果一个不小心就被释新“摆平”了。
程川也不轻视袁青,而是主动和袁青握手。
“你好你好,刚才失礼了,实在不好意思。坐下谈坐下谈。”
袁青倒是很不好意思,嘴里一直应着坐在椅子上。
“程老板你放心,如果你要是真得能把路修起来,我一定大力支持你。”
袁青说完,又冲着释新嘿嘿一笑。释新愣了一下,点点头。
“这么一说,最大的难题仅在于村民们了。”
“不,还有钱。修这么一条路要花不少钱呢。”
程川心里已经有了主意。没有再讨论村民和钱的问题。
“两位兄弟,今天我来有点冒犯了。这样,今晚我请两位吃饭。一是为了庆祝结交了两位朋友;二是给袁青兄弟赔礼道歉。”
袁青听了,那张黑脸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张柯开心地哈哈大笑。
“今天晚上到金洼县城去吃吧。开车走山路,比去汉西快。”
“好,但是能不能再叫上一个人?”
“谁?”
“村支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