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英桀本想送元尹回家,但是李宥受伤了而且情绪状态不太好,她不放心,坚持让程英桀在家陪着。
临时决定走路回家,从碧园小区到元家庄,也就8公里左右,沿路都有树荫,走路想事情,既不浪费时间又可以打发时间,一举两得。
李宥的爸爸嗜赌,虽然元尹对于赌博的事情也不怎么了解,但她知道,那一定不是普通的赌博,不然也不会被判刑。
他是在李宥升高三那一年判的刑,这件事情对李宥的影响很大,对徐阿姨的影响更大,也许就是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元尹知道徐阿姨有很严重的抑郁症,需要长期服药,但即便如此,病情也一直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重。
刚刚程英桀给她打电话,问她有没有安全到家,她接了,但并没有回到2013,挂了电话才想起,她把数学作业本落在了李宥家,又给程英桀回拨了一个电话,他接了,她还是没有回到2013。
无论是她打给他,还是他打给她,都没有回去,所以打开她回2013通道的并不是程英桀的电话,或者,除了他的电话还要满足其他条件,她需要继续寻找线索。
但是,留在这里,就一定能改变既定的结局吗?结局真的可以被改变吗?
辩证唯物主义认为,世间万事万物的运动变化发展都有自己的规律,规律有客观性,违背客观规律必定遭到规律的惩罚。
比如,这个周末,她脱离了既定的设定,去了李宥家,于是不巧地撞上了李宥的爸爸,李宥和他爸爸发生冲突,导致李宥受伤。
如果她没有去他家吃饭,那事情应该还是会按照原先的走向发展,他也不会受伤。
她不知道,接下来,她是否应该尊重所谓的客观规律,亦步亦趋,不再冒险。
新的一周,依旧是在英语早读中拉开帷幕,小维和往常一样,十分细致地走到每个英语成绩在105分以下的同学旁边,要求站起来把单词一个一个念给她听,她再一一进行纠正读音。
省省读完之后就轮到元尹了,安冉自然不必说,程英桀的语言天赋也很好,虽然他说他做题完全凭感觉,但令人发指的是,一般情况下,他的感觉都对,小维说,那叫语感。
轮到元尹的时候,她完全不在状态,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事情一大堆,已经没有这些单词的容身之处。
“对不起,老师,我还没准备好,能不能让后面的同学先。”她站起来不好意思地说。
“OK!那程英桀,帮一下你的同桌!”小维一向通情达理,拍拍她的肩膀把她按回位置上,拿着她的书嘴里念着元尹听不懂的文章,往第二大组的第一排走去。
“你怎么了?一大早的,这么萎靡,生病了?”程英桀担忧地拿手背摸了摸她的额头,关心道。
“没有!”她有气无力地说。
“那是怎么了?来例假了?”他又神神秘秘地凑到她耳边关切地问。
“没有没有没有!”她捂着脸说,程英桀也真是,哪里得来的科普知识,连例假都知道,知道就知道,说出来干什么,炫耀吗?
“那到底怎么了吗?还要不要我教你读单词了?”他摊在椅背上,一脸拿你没办法的样子。
“哎,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荀子说得对!”她唉声叹气自言自语道。
“说什么呢?桀怎么了?桀怎么招惹你了?”
“桀是暴君!”她随口答。
“哎!你到底有没有文化啊?桀还可以是个通假字,通‘杰’,寓意杰出的人才!”程英桀科普道。
“知道了,桀桀,那我们下课后去看看李宥吧?”她继续有气无力地说。
她现在最担心的是,因为自己破坏了规律,打破了平衡,会不会出现蝴蝶效应,导致后续更大的变故。
她怕她想要改变的结局最后没有改变,反而使原本可能是好的事情越变越糟。
“桀桀?桀桀是形容小人奸笑的,你不会又不知道吧!”
“那我就只对你露出小人奸笑!”她说,和记忆中的那一幕,一模一样。
“好吧好吧,随你!”他一副毛骨悚然的表情,继续背课文了。
“那你到底去不去啊?”她又问了一遍。
“不去!”他绝情地说。
这是塑料兄弟情吗?之前还要死要活地和她争风吃醋,现在就翻脸不认人了?
过了一会儿,看她还在发呆,拍了一下她的脑袋说,“先背单词!要不然,真的不去了!”
虽然程英桀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学习的事情好像一点都不放心上的样子,其实心里却是拎得很清,他知道什么时候该干什么事,原则底线都很清楚,管得住自己,也监督得了元尹。
元尹被拍得清醒了许多,开始埋头研究那些漂浮在眼前,却只是一个一个孤立的字母,不成整体的单词。
明明上学的时候都记住了的,为什么过了那么些年,脑子里却什么都不剩了。现在学起来就和它们从来都是陌生的一样,作为一个老阿姨,坐在教室里和一群小年轻一起学习,还学不过他们,那也太没面子了。
“程英桀,这个怎么念?”她忽然斗志十足。
下课铃声响过之后,小维忽然走过来对程英桀说,“班主任找你,你去趟他办公室!”
她发现记忆是有选择性的,有些事情很小很细枝末节,她能记得很清,但大多数的事情只能记个大概,至于当时具体发生了什么,是无论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了,比如,这个时候,胡南实到底找程英桀干什么,她毫无印象。
“这样,你带上我的心意,先去看他,回来和我汇报!”程英桀边交代她边跑出教室。
高二1班在竹园,要穿过两幢教学楼,爬上四楼,以前她觉得高年级的都很厉害,因为他们知道好多,高年级重点班的就更了不起了,每次去找李宥都颤颤巍巍诚惶诚恐的,不过现在不一样了,现在的心情,怎么说呢,有种翻身农奴把歌唱的空前愉悦。
在后门,随手逮住一个男生问,“哎,同学,能帮我叫下李宥吗?”
男生扶了扶眼镜,仔细打量她一番,看她没穿校服,笑眯眯地说,“哦~学妹啊,稀罕事啊!”
然后朝里面阴阳怪气地喊了一声,“李宥,有学妹找!”
后排三五个男生正围在一起激烈地讨论题目,闻声一齐朝外面看过来,其中一个回道,“刚去竞赛教室了,峰哥!给学妹指个路,让她去竞赛教室!”
这个峰哥正张嘴想给她指路,她急忙说,“不用了,谢谢!我知道了!”
“这都知道!看来关系不一般!”他自言自语道。
元尹正打算走,南羽昆甩着手上的水,大摇大摆迎面走来,真是冤家路窄。
“元尹...”
“我就是路过,路过!”她打断他,绕过去,赶紧跑。
“昆哥,你认识啊?”他指着元尹的背影问。
“嗯,小学同学。来找谁的?”南羽昆一直看着她,直到她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你猜?”峰哥鸡贼地挑挑眉。
“找李宥的吧!”
“你怎么知道的?!南神真不愧是南神,神机妙算啊!我跟你说啊,我看,他两人这关系肯定不一般!”
元尹忽然想起来,这周末就是化学竞赛的预赛选拔了,南羽昆本来是物理化学竞赛两边兼顾的,后来可能时间和精力都跟不上,临时决定退出化学竞赛了。
这周开始,进入到最后的备赛阶段,占用上课时间集中辅导,辅导教室在高三梅园的2号阶梯教室,竞赛是按排位安排位置的,并且实时更新,印象中,南羽昆退赛之后,李宥的实力一直处于第一名,所以他应该坐在第一排左起第一个位置,离门口最近。
不过,她在往里张望的时候,竟发现他现在是坐在第一排左起第二个位置上,而且他今天没有系领带,校服衬衫的第一个扣子还是开的,他的左手边还有一个女生。
“李宥李宥!”元尹在门口,朝里面挥挥手,李宥抬起头看到她,起身准备出来。
他旁边的女生也同时抬起头,她一眼就认出她了,是文郁辰。
以文郁辰的长相不要说是高二2班的班花,就说是单海中学校花也不为过,瘦高的身材,白净的皮肤,巴掌脸精致的五官,关键是她不仅长得好看,成绩也好得过分,总整体排名来看,她的综合实力仅次于1班的南羽昆。
她在门口和她目光对上,微笑着对她点点头,算是久别重逢,打个招呼。
“我出去一下!”李宥站起来对文郁辰说。
“你手好点了吗?”她一着急,拉起他的手,就和给病人检查伤势一样自然,“呀,你伤的是左手,是不是和我一样,不能写字了。”
“已经没事了,不要担心,而且我左右手都会写字的。”他又恢复了那种斯条慢理的讲话方式,和那天跟爸爸吵架的李宥判若两人。
她想了想,也是,虽然他是天生的左撇子,但小时候在徐阿姨的教导下,右手写字也是很漂亮的。
他正想把手缩回去,被她一把抓住,“怎么抖这么厉害?是不是伤到神经了?我看看!”
“没事没事,可能刚刚拿笔拿久了,肌肉痉挛,休息一下就好了。”他右手握住她的左手,缩回了自己的左手,有点紧张地说。
她忽然想到一件很可怕的事,他马上就要竞赛了,他当年的竞赛成绩很好,但这次意外的受伤,如果对他的竞赛造成不利的影响,她难辞其咎。
“李宥,对不起啊!”她愧疚地说。
“啊?”他一怔,看着她的脸说,“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你的脸没事了吧?”
“嗯,你的棒冰很管用,一点事都没有了!”她掐了掐自己的脸,证明真的一点都不痛,接着担忧地说,“你现在马上就要竞赛了,要好好养伤,还有,不要被其他事影响到,加油!”
“好,我知道!”
元尹没有表,估摸着时间可能要迟到了,急忙说,“马上就上课了,那我先回去了!”
他忽然从后面拉住她,说,“等一下!”
然后大步进入教室打开书包,把牛奶拿出来给她。
“李宥,要不,今天的,你喝吧,你也受伤了。”她推脱道。
“我伤的又不是骨头,快点拿着!”于是强行放到她手里。
“你在这干嘛?”
元尹一转身,看到了站在他们后面的胡南实,胡南实是化学竞赛辅导团队的组长,初赛的辅导课大多都是他上的。
只是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站了有多久,元尹有点心虚地把牛奶藏到身后。
“胡老师,元尹是过来找我借笔记的!”李宥还真的挺能扯谎的。
“那笔记呢?”胡南实问。
“我没带,晚点我给她送过去。”他说。
“那行,赶紧回去吧!路这么远,上课要迟到了。”胡南实扶了扶眼镜,把李宥带进了教室,一边走一边意味深长地对他说,“马上竞赛了,千万不要分心啊!”
“好,我知道的,胡老师。”
元尹回去的时候,果然还是迟到了,从梅园到桃园,路途遥远,长途跋涉,江源清已经开始讲课,趁她转身写板书的时候,她眼疾手快地悄悄从后门溜了进去。
“怎么去那么久?”程英桀急切地问。
“他在竞赛辅导,找了很久。”
“那他怎么样了?”他还是很关心他的嘛,这么迫不及待地想听汇报。
“还好,手要慢慢恢复,状态看上去一般吧。”她本来想往好的说,可好像确实一点都不好。
“一般是什么意思?你还好的标准是什么?”他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
“嘘,小点声!对了,胡南实找你干嘛?”她岔开话题。
“他让我当文体委员,这不下节课就是大课间了吗?这周开始做操,临时找我整队!”
“那你答应了?”元尹知道他答应了,他喜欢的事,他还是乐意做的。
“盛情难却!”
正说着,一支粉笔头和子弹一样朝这边飞过来,程英桀身手敏捷,往旁边一闪,躲了过去。
“说什么说!真差劲!”
江源清的‘真差劲’其实只是口头禅,没有实际意义,元尹已经习惯了,但程英桀显然有点不高兴,又开始低头写那些她看不懂的试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