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喜欢完整的女孩。”我这样安慰自己道。大巴车甩掉背后一切昏暗的布景。
“你当真要去?”
“要去的”。我回答道。
“父母呢?
“我知道自己很可笑。我也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可,我不想说了。”
我从回忆中醒来,琢磨着下一步的打算。大学刚毕业,普普通通的,没什么资本。可我还是想扶贫,今年是最后一年了。虽然普通,但我通过了申请。
渴漠是我真正踏入的第一座大城市。我握着《茶花女》,手心凉凉的。如很多普通人一样,我知道,我正在度过一个普通的时期,收获着普通的喜怒哀乐,可一切却是逼真而透骨的新奇。
我不想用一般人的经验质问我自己。只是不想。上气似乎跟不上下气的节奏,我望向窗外,第一次离现实,幻想的被子外的现实这么近。
车到站了。我踏上渴漠的土地,扯着自己的背包,好像发生了高原反应。单调的城市壮观之境,茶花女的巴黎倒略显荒诞。
我租车到了预订好的小宾馆,好像呆在陀斯妥耶夫斯基笔下的小房间里。
寻春是我扶贫的对象村,住一夜后我就要出发了。
洗漱罢,我才放下了背包直接倒在床上。头旁有一盏油烘烘的小台灯。我开灯,摊开《茶花女》,读着读着便熟睡了。
清晨,我盯着天花板,好像在梦中蹲着看水中的涟漪一样。神经很痛,好像横飞的石头打碎了刚刚安装好的玻璃。
我跳下床开门,两个警察站在我的面前。
他们长的一模一样,一起向上瞥了一眼,撇撇嘴,又严肃起来,问:“是失轻女士吗?”
我没精力在乎称谓什么的。又是我爸妈。
“来和你父母联系一下吧。他们肯定担心坏了。”
“我是来扶贫的。”我说,不争气竟然湿了眼眶。
“我们知道你有难处,可是。”
“可我已经成年了”。
他们叹了口气,我打了一个寒颤。空气陷入了凝重。
“我会和我的父母联系的,我知道我这样做太冲动,我会尽快和他们联系的,麻烦你们了。”
他们点了点头,又说了句什么,但我愣着神没听清。随后,他们离开了。
我关上门,重又倒在床上,压着被子,咬着手指头逼迫自己读完最后几页《茶花女》。
我的家很穷,穷是什么概念呢?相比很多人,我还是能穿上漂亮的裙子或牛仔裤什么的。家里也有基本的电器,不至于活得和原始时代一般。可困窘不单在物质,还在心里,在感觉上作祟,就像情人的一见钟情?可又不是,因为现实的引力还是颇为沉重的。但我还没有真正步入社会,何以得来这些见解呢?可似乎小孩子都知道了。
拔出沉思,我从背包里摸出钱包,还有五百块。
我已经想好了,也许我还是做不了这样的决定。
拉着行李箱,我原路返回,进了一家火锅店。哪都有这样看起来很高级的火锅店,无论是再穷的小镇。不过,这是渴漠,只不过价钱更贵罢了。
罢了罢了,罢了罢了。我讨厌现在的自己。
吃着火锅,我憋着泪。我本来没有走出第一步的勇气,却走了出来,第二步,我退却了。
二百三十块,这是我此生吃的最贵的一顿饭。
我正要出门,一连串“对不住”跳进我的耳朵。
“我真的是忘了带,手机也没有,做了一夜手术,什么都忘了。”一个看起来既不年轻也不老的男人站在那,一边微笑,一边尴尬地说“对不住”。
“不如我借一下你的手机?”他四下里望望,周围的人没有什么反应。他对面的服务员一脸平静,说了句什么,我没有听清。服务员转身离去,估计是去找老板了吧。
“服务员不生气,这很好,不过”我产生一个垃圾一样的念头,又看向那个男人。
小时候,我第一次进火锅店,爸妈和我都吃的很开心。记得当时我摇着没有包装的饮料杯,吃着一种种新奇的食物,想着后天上学讲述如此这样的经历,能引得小伙伴们的惊羡。
爸爸背着我走出火锅店,明天他就又要到外地打工了。我当时听不懂他在火锅店和妈妈争执什么,只是妈妈留在了店里,直到半夜才回来。带着一身的油污、洗涤剂、菜根与烂肉的味道,她把爸爸整理过的行李又整理了一遍…
那一夜,我没有睡。
那个窘迫的男人依旧站在那里,我的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心酸。
反正都要走了,我走上前去。
“他的,”我指了一下那个男人,“多少钱?”
“二百七十元。”
我付了钱。
“需要办优惠卡卡吗?”
“不了。”
那男人惊异地看着我说,我转身便走。
他拉住我,我扭头望着他,一滴眼泪顺着脸颊流下。
“谢谢你啊,我让人送钱来,不如你等一下,或者—”他低下头,我也低下了头。
“不用了。”我说,又转身要走。
他点了一下我的右肩,给了我一张名片。
“如果你或身边的人有任何需要,到这里看病,我会给你优惠。”
“谢谢。”我收下名片,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