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蒙蒙的天空中淅淅沥沥地下着毛毛细雨,楚子航用还能使得上力的右手握刀,拄着地面踉踉跄跄地从地铁口中走出。当他终于借靠在墙壁上的空隙,抬头望去时,却忽然间愣住了。
面前是松松垮垮还沾了些许泥土的黄色警戒线,看起来像是已经被弃置了很久。远处,是大大小小的玻璃碎片散落在一个个门头房的脚下。
商店里面,一件件排列整齐的时装上落了一层又一层厚厚的灰尘,而商店外的街边,开了线的毛绒玩具露出惨白的柔软棉花,泡在水洼中的水晶八音盒滴滴答答地发出断断续续的乐声,然后越来越小,直至发条转尽。
“这里,是不久前我们经过的那条街道?”楚子航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了街角的公交车站,却发现那里的广告牌早已黯淡,而站檐下——空无一人。
“记忆还没模糊,就开始做梦了吗……”楚子航用手扶了扶额头,将被汗水和血水打湿,粘连到一起的刘海捋向脑后,“这里是尼伯龙根吧。”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得想办法快点出去。”楚子航深吸一口气直起身子,他回头望了一眼身后好像深不见底的地铁通道,不知是不是幻觉,似乎隐隐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啪嗒、啪嗒。
脚踩在水洼里的声音回荡在空落落的街道上,楚子航默默地伸出手感受着雨滴——明明头顶落下的雨细微得几乎让人感觉不到,而脚下街道上零零散散分布的水洼却好像在诠释:在不久前,这里还是倾盆大雨。
“这里为什么会有尼伯龙根?难道赫尔佐格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不可能,龙王的诞生怎么可能悄无声息?更何况是神。”楚子航边走边思考,然而就在注意力略有转移的同时,他忽然一脚踩到了玻璃碎片上,发出了“嘎吱”的响声。
下一瞬,侧面狂风骤起。他金色的瞳孔猛地紧缩——来不及暴血,只能在瞬间用腰部发力,扭过身尽全力将刀横档在了面前。
紧接着袭来的是刺耳的空爆声,好似被以100迈速度飞驰的跑车迎面撞上的巨力传来,楚子航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五脏六腑传来像是都开始渗血般的剧烈疼痛。
“轰”的一声巨响传来,已经废弃了的唱片店橱窗顷刻间变成了灰尘弥漫的废墟。
而在废墟中,楚子航在费力地咳出几口血后,像是被救起的溺水之人般剧烈的喘息着。即使在弥漫的灰色中看不太清,微微一动便牵起的剧烈疼痛也让他知道——刚刚破碎了的刀的碎片,已经插入了自己的胸口。值得庆幸的是:并未很深,伤及内脏。
但如果此时把碎片拔出,必然会引起动脉大出血;但如若不拔,便没法战斗,依然会死。
留给他的似乎只剩下一条路:三度暴血——龙化赌命。
在龙化后,这点小伤根本算不了什么,好比翻书时不小心被锋利的书页划破了自己的手指,顷刻间便能痊愈。
然而,龙化的代价却是难以掌控的。可以预料,即使成功击退死侍,以现在剩余不多的体力,自己也未必能熬到成功脱离尼伯龙根。
但并未经过太长时间的思考,楚子航已经挣扎着撑起了上半身,然后重新睁开了双眼。
那双重新燃起的耀眼黄金瞳已不单单拥有威严的气势,逐渐变窄形成的深色竖瞳中,隐隐透出类似龙类的冰冷淡漠。
他不是恺撒,不会因理智外的任何因素而犹豫。对于他来说,自始自终,都只是用绝对的冷静选出最合适的那条路,然后走下去——无论生死。
灰尘在逐渐散去,铁青色的鳞片在逐渐覆盖。楚子航毫不犹豫地单手拔出胸前的碎片,然后低头看着胸前汩汩流出的鲜红血液逐渐变深、凝固,而伤口也在随着龙化的进行而迅速愈合。
然而就在这时,却忽然响起了突兀的音乐声。
(建议配乐:突然好想你——徐佳莹)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最怕朋友突然的关心
最怕回忆突然翻滚
绞痛着不平息……”
似是楚子航刚才撑起身的动作引发了一连锁反应,不知哪儿一下,触及了唱片店橱窗角落里一台老旧的音响,淡蓝色的显示灯在阴影里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与此同时,楚子航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不知道是因为觉得这音乐声会掩盖死侍行动的沙沙声,还是因为勾起了一些往日回忆。那金色的竖瞳似乎黯淡了一瞬,好像有说不清是错愕还是悲伤的光——一闪而过。
就在他准备站起身的同时,他忽然毫无征兆地抬起了右手,在空无一物的半空中轻轻一抓——
像是有火车迎面呼啸而过的劲风下一秒袭来,然而那只看不见的利爪却仿佛被按了暂停键般停在空中。
还未等那只死侍挣扎着有下一步的动作,楚子航迅速上前一步,把从胸口拔出的碎片当作匕首般,在空中干净利落地划出了锐利的破空声。
下一刻,他逐渐被鳞片覆盖的手上青筋暴起。
只听再次“轰”的一声巨响,唱片店对面的时装店顿似墙体崩塌,露出了红色的砖块和连接砖块的固体水泥,尘土再度飞扬。
楚子航从唱片店中缓缓走出,迎接他的是看起来空无一人的街道和零落稀疏的雨声。没有衣服遮挡的地方露出了与街景格格不入的铁青色鳞片,令他仿佛迷失在另一个世界的怪物般,孤独且凶狠。
“言灵——”
不似教堂中古钟轰鸣般的空灵神圣,那回荡着的古老语言仿佛高高在上的座上君王审判座下众生般威严淡漠,不带有丝毫感情。
楚子航也并未像以往那般举起手控制君焰出现的位置,橙红色的圆以他为中心,在瞬间以肉眼不可及的速度扩散开来,包裹了视线范围内的整条街道。
“君焰。”
随着楚子航吟唱的末节音符轻声落下,火焰的狂流在瞬间骤起,疯狂的卷噬着上方的空气。与火焰完全不成正比的雨水落入其中,发出无力的滋滋声后反而让火焰燃烧的更加旺盛。
地面上残留的些许水洼早已被蒸腾消失,而楚子航就那么静静地站在火海的中央,红色的气蛇游走在扭曲的空气中,而一个又一个的死侍接连出现在熊熊烈焰中。
它们看起来整体与蛇形死侍差别不大,唯一的区别就是每一片鳞甲随着呼吸起伏然后微微张开,流出无色的粘稠液体。而当看到那扭曲的利爪和不和科学突出的骨刺,楚子航已经意识到它们全部都是人造的产物。
“抗火?那就用刀解决。”楚子航的黄金竖瞳中并无多少的波动,他拾起身旁断刀的残体后,踏前、冲刺、斜砍,一套动作一气呵成,不求华丽,只求效率。
他之所以没有选择依靠着墙面避免腹背受敌,是因为他耗不起。三度暴血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侵蚀他的意志,而体力的巨大消耗更是让他不知道何时便会倒下,而他不止要杀出死侍群,还要脱离尼伯龙根。
然而楚子航不知道的是,如果从上空俯瞰就会发现:死侍已经密密麻麻的挤满了这条好似没有尽头的街道,无论他走哪儿个方向,面临的都是一层又一层的团团包围,好像根本就没有出路。
随着时间的推移,楚子航势如破竹的推进速度逐渐变缓,开始有一个又一个死侍趁其不备突入偷袭,它们好似没有疲倦般接连不断的用自己的生命换取楚子航身上的一道伤痕,直到他倒下然后被重重死侍所吞噬。
火焰依然在噼里啪啦的燃烧,只不过已经没有了刚开始仿佛要吞没一切的气势。
楚子航不知道自己已经走了多久,重复了多少次举刀、劈砍、突刺的动作,他身上的鳞片早已开始翻卷,而身上血肉模糊的伤痕重复着愈合和再度受伤的过程,直到恢复力已经开始渐渐追不上受伤的速度,流出的鲜血在不停地带走他的体力和生机。
当他又一次格挡住死侍的利爪却还未来得及击杀时,手中早已布满裂纹的断刀终于不堪重负地碎掉了。与此同时,周围的死侍仿佛一只尾随着雄狮的鬣狗终于等到其筋疲力尽般,朝着他蜂拥而上的扑来。
“言灵·君焰。”
楚子航再度咏唱,以他为中心君焰掀起的高温气浪在危急之时,堪堪将死侍逼退。而仿佛随着这最后的咏唱声,楚子航一直撑着的一口气彻底耗尽,三度暴血的效益完全终结。仅存的脸上铁青色的鳞片一片接着一片层层剥落下来,而停止了恢复有体力耗尽的身躯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让人几乎无法站立。
而被逼退的死侍们围着楚子航一圈圈游走,仿佛在举行神秘的祭典。刚刚他最后爆发似乎让死侍们学会了观察猎物的状态,只等他真正露出疲态倒下的那一刻,它们便会再次一拥而上。
“用路明非的话说,这算是我倒霉吗?偏偏君焰对他们无效。”楚子航长叹一声后喃喃自语。没有玻璃,没有水洼,他看不见自己现在的样子,但应该很狼狈吧?比当初要狼狈得多——山穷水尽,无力反抗。
耳边传来的那熟悉的音乐声似乎在提醒他——他燃烧性命却最终又回到了原地。这是这个尼伯龙根的死循环,然而他已经没有第二次机会再次尝试打破了。
“为什么你带我走过最难忘的旅行
然后留下
最痛的纪念品……”
“师兄,这世上怎么会存在君焰烧不了的东西呢?科学告诉你只是温度不够而已。”
楚子航骤然抬起头,黯淡的黄金瞳在瞬间不可思议的放大,迎面似是有淡淡的微风抚摸着他的脸庞。
他仰头望去,不知何时,一个女孩悬浮在了不远处的天空。
她轻声吟唱着言灵,双脚赤裸如天使唱着圣歌降临。风元素围绕着她欢呼雀跃,长发漫卷如云。
巨大的空间中仿佛在顷刻间卷起了火焰风暴,风眼疯狂吞噬着尼伯龙根内的所有空气,火焰燃烧的响声在顷刻间被吞噬,整个世界仿佛突然间安静下来。
风眼中,风平浪静。音乐依然在播放。
“突然好想你
你会在哪儿里
过的快乐或委屈
突然好想你
突然锋利的回忆
突然模糊的眼睛……”
女孩面带微笑,清澈的双眸静静凝视着楚子航,轻声说道:“师兄,好久不见。”
纷飞的烈火中,楚子航清晰的感觉到——泪水不受控制的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