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语课堂的学生都一言不发看书自习，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艾薇儿坐在最后面的位置，拿起已经被她翻烂了的《呼啸山庄》阅读，努力让自己沉浸在世纪之交的英格兰。任何东西也不能拆散他们——她的自私自利，或者是他的邪恶，甚至是死亡。
凯瑟琳，才是所有麻烦的真正源泉，而不是希斯克里夫。
看到希斯克里夫返回英格兰的那一段，这时英语老师杰西卡小姐走进教室清了清嗓子，直接把电脑连上投影仪。
这节课观看《罗密欧与朱丽叶》，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版的。
艾薇儿看的书里面的人物都是毁灭彼此生活的人。希斯克里夫和凯茜（《呼啸山庄》）、罗密欧与朱丽叶、伊丽莎白·班纳特与达西先生（《傲慢与偏见》）都是齐名的一对。他们成为的不是整个爱情故事，而是情仇故事。
她突然在今天开始喜欢悲惨的结局，映照此刻扭曲的心理。
教室熄灯看电影的五分钟后，安迪才从后门无声走进来，悄悄坐在艾薇儿后面。安迪现在本该是去上微积分课，可他翘课去英语课陪艾薇儿——他今天也收到了那封不怀好意的信息附件。他不停地打电话给她，她不停地挂断电话转至语音信箱。
整栋教学楼的人都听见了她崩溃的哭喊声。
时间在往前推移，很快就看到了罗密欧抱着朱丽叶痛哭抒情的那一段——最后两人双双殉情。每个人受电影的剧情渲染，眼眶都湿润了。男演员的声音粗糙沙哑，软弱无力。不过，看到朱丽叶苏醒过来发现新婚的丈夫死了的时候，艾薇儿的确哭了，她借此机会宣泄情绪，坐在后面默默地哭，时不时发出抽噎声。而安迪就一直在后面听她哭，内心百感交集，忧郁地盯着她的后背。
下课后，同学们收拾东西、整理情绪后迅速离开了教室。引人注意绝不是什么好事情，老惹麻烦、笨手笨脚的人都会同意这一点。没有人想在自己摔倒在地、丢脸万分的时候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艾薇儿正处于这个阶段。现在她干什么都被人注视着。
艾薇儿在阴郁的环境下考虑了一节课——离开，就现在。她感到这种微妙的驱逐感，它令她感到落单，受伤。
她起身要走出教室外时，安迪一把拉住她的手臂，他的脸流露出悲愤的表情，“你别走，好吗？一走了之不能解决问题。”他请求道。
艾薇儿错愕地抬起头，谨慎地仰望着他的脸，他双眼紧闭，下巴紧收。
她凝视着他突然燃烧着的绿色眼睛：“我知道你也看到照片了。你看得很清楚，我要怎么解释？”
“那不是你。”安迪低吼道，“那就不要承认。”
“你怎知那不是我？别说得好像你看过我的身体。”艾薇儿也把音调抬高，眼泪就像崩掉的线流淌出来，“现在全校的人都可以看那张照片随处意淫，把那对象想象成我。”
“别作践你自己。那图一看就有明显PS过的痕迹。”安迪不经意间加大了手腕的力度，让她的手臂很快多了一条红痕。
“我现在只想回家，别管我。”
他吻了吻她的头顶，叹气道：“有事给我打电话，别一个人憋着。”
艾薇儿并没有向学校请任何假，直接去停车场开车回了家——这辆车曾被西比尔毁坏过。发动机、变速箱、轮胎都坏了，拆解零部件再换上新零件都花了一个星期；有的配件需要提前预订，又等了半个月，车才被修得完好如初。
梅一直在家打扫卫生和烹饪，只为等待莱尼的到来。艾薇儿突然回家后就把自己锁在房间，她什么也不说，没有任何动静。梅站在她房门外干着急，一直到她接到了学校教务处打来的电话——梅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自己最疼爱的孩子在学校肆意被人霸凌，无力反抗。
梅挂断电话后，就在房门外咬牙切齿道：“这种事已经发生几次了？我的天啊，难以想象你是怎么撑过来的。我现在就去学校讨个说法！让那群坏孩子付出代价！”
梅没等艾薇儿的任何回应，直接拿起衣架上的外套摔门而出。
处理这件事的人是副校长——乔纳森·戴维斯，他给出的回应是：“青少年都会犯点错误，这是生理特征使然。”
“玛蒂·劳森没有犯错，她就是故意的。我的孩子几年来一直在受她和另外几个孩子欺凌，难道上次我来学校还没把她教训够吗？据我所知，她恶毒刻薄、还充满忿恨，理应为此付出代价。”梅直接打断乔纳森的话，对着玛蒂的母亲莉莉·劳森低吼道。
“梅·安娜，你说的话别太过分了。你以为斯泰西家有钱，我就会怕你吗？玛蒂说她没有做过，我相信自己的女儿。”莉莉回应道。
“照片就是从你女儿手机上发出来的，不是她还有谁？”梅把音调抬高，尖声叫道，“你就等着收到律师函的那一天。玛蒂会为她的行为受到法律制裁。”
“两位家长，”乔纳森黝黑的眼眸流露出镇定自若、深思熟虑的神情来，“玛蒂会为她的行为付出代价。惠特莫尔高中不允许任何欺凌行为的存在。而发布这样的照片，情节非常严重，她不可能逃脱惩罚的。通常情况下，应该被开除。但情况特殊，我认为另寻他法可能对各位会更好。”
“对我来说，开除更好。”梅做出了选择。
“乔纳森校长，您认为更好的建议是什么？”莉莉一脸不甘心地看着乔纳森，眼神中透露出无辜。
“在校董事会商定如何处理此事之前，我希望二位能私下进行和解。”
梅费力敲了一下桌子，起身怒吼道：“每次都说协商、协商、协商！你们只是想等时间长了就把这件事混过去推卸责任，谁都不想摊上麻烦事。我知道你们那一套。莉莉，我给你选择，如果不想你女儿被追究刑事责任就乖乖转学。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乔纳森的脸色顿时拉黑下来，“请您冷静一点。我们不是那种不负责的学校机构。”
莉莉撅起嘴巴，紧绷着脸，叹了口气：“我会考虑你的选择题，梅。”
“我希望你会为玛蒂做出聪明的选择，我们两家就互不亏欠了。”
梅从学校离开后，开车去机场接莱尼。
在机场，梅已经在专属机库的候机大厅里等待着了。没有耽搁时间，莱尼到达后直接说：“我们走吧。”只有乘坐过私人飞机的人才会明白，这比一般的航班节省了多少时间。
一路以来，莱尼有些身心疲惫。他坐在梅的车里一边听她讲清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一边看《华尔街日报》。
“哥哥，你认为艾薇儿显现的猎人特征是福是祸？”梅问道。
“如果她能接受猎人的身份就最好，我不会逼她做出选择。”莱尼说，“她需要你的指导。我跟这孩子缺少沟通，一直以为只有钱才能解决问题。”
“她在失去父母的短时间里变化太大了，迟来的叛逆期。”梅叹了口气，“答应我，无论她说了什么偏激的话，你也不要怪她。”
“好吧。”
晚上6点30分，在大密歇根，有数以万计的人已经下班回到家吃晚饭了，然后继续对着电脑在家加班；而另外一些人还躺在床上——不论是自己的选择，还是工作性质使然。
艾薇儿·斯泰西就是自己选择继续在床上睡觉的一个。情绪低谷期是体力最容易透支的时候，眼睛看东西会很累，大脑也无法继续运转，身子软软的，对周围有趣的事物都失去了兴趣。只想好好休息，躺在柔软的大床上，与世隔绝。
她昏昏欲睡，意识还不太清醒，梦见一个人……不是某个具体的人，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在撩拨她。恍恍惚惚，一波醒来又一波睡去，仿佛身处缓缓袭来的浪潮之中。艾薇儿在想，自己也并不是总赖床的，她决定下楼去找点东西吃。
令她错愕的是，与捣鼓冰箱的莱尼撞个正着。两人互相看着对方，说不出一句话。
莱尼到家已经有一个下午了，他和梅耐着性子一直坐在客厅等艾薇儿。
现在，艾薇儿就坐在他俩的对面一言不发，两眼空洞无神地盯着电视机。
时间在流逝，断断续续，徘徊不前。莱尼不停地拿起茶杯，又放下，一直等着艾薇儿开口说话。脾气火爆的他已经达到了忍耐极限，他挥起拳头狠狠地拍在桌子上：“你这孩子到底有什么问题？有什么事跟我们好好商量不行吗？”
艾薇儿从电视上抬起眼睛，与其说她是在看电视还不如说她是在沉思，惊讶地盯着莱尼。实际上，她根本没意识到他们俩正在对话。
“我让你丢脸了吗？”艾薇儿恍惚地咕哝道。
“你什么意思？”莱尼板着脸看着她。
“整个学校官网都在传我的照片，打着醒目的标题。你这么在意脸面，回贝城不是更丢人吗？”艾薇儿几乎扯着嗓子说话。
莱尼恼怒地看着她，他逐渐领会到她话中的含意。“那就这样吧，艾薇儿！我要送你走！”
梅狠狠地蹬了一下莱尼，“你当着孩子的面发这么大火干什么！你才答应过我要好好谈谈。”
“我扔下工作不远万里来到贝城看看这孩子的状况，可她一言不发，你想让我采取什么措施？”莱尼低吼道，暴脾气的他差点掀翻整个茶几。
“我做错什么了？”艾薇儿感到自己的脸挤在一起。真不公平，她过去两三个月的行为根本不足以受到责备。
“你没有做什么事，这才是问题，你就是什么事情都没做。”
“你想我招惹麻烦？”艾薇儿问道，眉头紧锁在一起，露出迷惑不解的表情。她试着集中注意，那并不容易。她甚至觉得自己的耳朵已经给塞住了。“那你就把知道的一切告诉我！关于猎人的事！”
这些话有些刺耳。莱尼小心翼翼地避开一切形式的郁郁寡欢，“你还没有准备好。”
“从我父母死的那一刻，我就被迫应对这些破事。可你们一直在骗我。”
梅惊讶地捂住嘴，几乎快叫出声，“我们这样做是为了保护你。”
“我不要你们保护我！我快成年了，就不能独立自主吗？”这种指责切中要害，艾薇儿怒吼道。“你们不懂我正在经历的破事。每次情绪崩裂的时候，我的大脑就一片空白，然后双眼无神晕过去，再次醒来的时候又出现在另一个地方，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实话实说，这也是我回贝城的原因之一。”莱尼迟疑了一下，仔细地观察着她的脸色，想着接下来该怎么说，“你并不是第一个经历这种事情的人，你的梅姨也是这么过来的，甚至我、你父亲和你爷爷。”
“是的，亲爱的，我想你可能需要些帮助。”梅附和道，脸上的表情平淡无奇。
莱尼停顿了一下，组织着要说的话：“我们是猎人家族，在16～18岁期间，就会显现出情绪化、暴力、选择性失忆的特征。直到22岁时，你的身上就会完全显现猎人图腾——到那时就不得不接受身份。”
“所以猎人是超自然生物？我们的使命就是追杀狼人？”艾薇儿只是觉得很可笑。
“你怎么知道的？”梅一脸诧异。
“我在书房翻到了斯泰西家族的手册和笔记，然后一直探索下去才有所发现。”
“你可以有两个选择，在22岁之前。”莱尼叹了口气。
“你知道我的选择，我不会猎杀任何动物，绝不。”
莱尼端详着她倔犟的表情，继而转向另一阵攻击。“你可以不当猎人，这会付出很多代价。斯泰西家族的能力是自古以来创造我们的神所赋予。”
“让我猜猜，你口中的那个神就是女巫团？”
“答对了，看来你很清楚，”莱尼挑起一边眉，“当初梅很幸运，在摩洛哥遇到一名好心的女巫，她帮梅渡过难关才摆脱了猎人的命运。选择了合适自己的路。”
“亲爱的，那很难受。”梅叹了口气，耸拉着脑袋，“猎人印记消失时，就像戒毒一样难受，感觉随时都快要窒息了。你真的准备迎接这一切了吗？”
“我已经没什么可怕的了。”
趁此机会，她又提到了融创研究项目的事，暗喻这些研究是否跟狼人有关。莱尼只是瞪着她，怒火散发出来的热量几乎拂过她的脸。他和梅沉默，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反驳，表示默许。
和这个话题有关的一切都是绝对禁止的，正如艾薇儿所了解的那样。
“等你再成熟点，我会让你进入融创在普鲁夫博士身边工作。他会给你作出完整诠释。”莱尼低声自言自语道。
“融创不一直都在科技创新吗？为国防生物医学和化学技术领域的发展。我的能力加上之前实习的经验已经可以胜任这个工作。”艾薇儿的声音变得沉重起来。
“那你至少也得拿到博士学位。”
“还是说融创真的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一阵沉默。
艾薇儿本想把狼人的事捅出来，可到嘴边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她怕因为自己的鲁莽伤害到一些人。
“就这样吧，”莱尼凝视着她，她则迅速地低下头，“十月份一过，我就让你转学到纽约去。”
莱尼滔滔不绝地说，艾薇儿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他一直在说纽约有多么的繁华、深造的好机会、人才济济的城市。
“等等！”艾薇儿打断了他，“你在说什么？我不会去纽约，我住在贝城。至少不是现在去。”
“可你不用再住这里了，傻孩子，”莱尼大笑道，“你去了纽约就会有更多展现自我的机会，实现你的梦想。贝城太小了，它只会限制住你，把你永远困在这。”
“叔叔，”她犹豫了一下，琢磨着如何在这件事情上把话说得尽可能圆滑，“我想住在贝城。我已经适应了住在这里的十年生活，而且我还有好几个很要好的同学和朋友。”
“你想待在贝城？”莱尼问道，一脸的疑惑。这个想法在他看来是不可思议的。“为什么？”
“你以前可是很想离开贝城的。”他提醒道。
“还凑合吧。”
梅皱起了眉头，她故意地小声问道：“是不是因为那个叫安迪的男孩子？”
艾薇儿张开嘴巴想要撒谎，但梅和莱尼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她的脸，她知道，瞒不过他们的眼睛了。
“他也是其中的一部分吧，”艾薇儿承认道。至于这一部分具体有多大，就没必要坦白了。
“等等，那个男孩是叫安德鲁·伊格纳兹吗？”莱尼一脸惊讶地看着艾薇儿，她点了下头。他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她一脸紧张的样子，“那男孩挺不错的，性格和家境都很好，是个绅士，也很聪明——被普鲁夫博士重重赏识的人才。”
“谢谢你能这么评价他。”
“我想跟你谈谈这事。”梅打岔道。
“谈什么？”
“你觉得他怎么样呢？”梅力图掩饰自己极大的好奇心，却很不高明。
艾薇儿叹了一口气，望到了一边。这样的谈话却不是希望跟梅谈的。“我对他有那种感觉，就是喜欢他。”这话听起来多像一个十几岁的少女说自己的初恋。
“嗯，他看上去很不错。而且，他长得太好看了。”
莱尼清了清嗓子，终止了讨论男孩的话题。“既然你很固执，那就算了。不过，等高中毕业就必须去纽约深造。这是我第一次见你情初朗开，你应该好好享受这段时光。我也是从这个年龄段过来的。”
“谢谢你的谅解。”她竭力压低声调，没流露出舒了口气的神情，以免莱尼改变主意。
“你看起来要好多了。”莱尼又抬起眉毛看向梅，“学校的那些破事就交给你来处理，确保照片不会传到外面。”
“我会处理妥当的。”梅的语调中带着严肃。
“明天我就返回底特律。”莱尼深吸了口烟，“艾薇儿，如果你有任何问题或者不适可以找梅姨求助。或者，你可以把容易忘记的事写下来，这对你的记忆有帮助。”
“我试过，”艾薇儿咬了咬嘴唇，懊恼道：“我是在毫无防备下失去意识，做一些意想不到的事，然后会在陌生的地方醒来。说不定下次我就躺在罗马斗兽场上。”
“那你就要学会控制情绪。你无意识中做出的事都是拜情绪所赐。你自己还没发现吗？”
一开始艾薇儿没怎么听懂，她茫然地盯着他，他的话就像一个可怕的谜语一样，一个字儿一个字儿地敲进了她的脑子。她几乎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呼吸变得急促了。
大脑里就像有一道封死的闸门突然打开，艾薇儿的脸一下子苍白了，她的脑海中对自己无意识做过的事呈现出模糊的画面——她曾经在学校公园里当着很多人的面掐着玛蒂的脖子——在返校节舞会晚上的那片树林，光线黑暗，她几乎失去了理智伤害了三个女孩……
虽然很模糊抽象，但对艾薇儿来说——自己好像真的做过这些事，又那么真实。
她尽力不让自己在莱尼和梅面前流露出隐约记得那种暴力的滋味。从她的表情，莱尼看出了她所知道的情况远远超出了他的意料。艾薇儿也注意到了莱尼在压住内心的愤怒，他的眼神变成了思索的神情。
“我明天可以不去上学吗？”艾薇儿反应过来后，简短地问道。
时间在沉默中一分钟一分钟地过去了，艾薇儿绞尽了脑汁儿想引出任何话题，哪怕随便说一句话也行。可她的大脑中断了工作，话语哽咽在喉咙里。
“那也不是问题，”莱尼终于缓缓地开口了，“但别落下了学业。”
“我不会。”
“这段时间你先在家里调节心态吧。”梅用长长的手指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双眼紧闭，“我会打电话到学校的。这事要是不出个结果，我就跟他们没完。”
“梅姨，谢谢你。”她痛苦地哼着鼻子说了一通，“我不想再提起那件事了。”
“别说谢谢，你从小就跟在我身后。我们是家人，亲情是最伟大的力量。”
莱尼站了起来，走到客厅的尽头，靠墙站着。他抱着双臂，静静地看着窗外。梅的目光始终放在他身上，有些担心。面对梅的凝视，他很镇定。
“时间不早了，我想休息。”莱尼叹了口气。
“我已经把客房收拾出来了，你可以去里面睡。”梅带他到楼上的客房。
“我也回房间了。”艾薇儿含糊地说道。
熄灯后，黑夜就将这整个屋子淹没了。
第二天的凌晨五点半，莱尼已经坐上私人飞机回了底特律。他和大多数的高层一样，每天早上七点半就开始办公，秘书来上班的时候，他已经工作一个小时了。特殊原因，莱尼没有像往常一样准时锻炼身体，在外面跑步10分钟，然后冲澡，吃早饭。他这一个早上都是在私人飞机和公司渡过的。
一份早报放在办公桌上。
第一版有相当大的篇幅都在报道融创企业对科技行业的“炮轰”。
莱尼为他所打下的事业感到骄傲，每一篇报道都存在融创的身影。他想把融创扩散到世界各地，成为全世界最大规模的跨国科技企业。
莱尼站在窗边，看到了股东投资商爱默生·韦斯利把他那辆奶油色的两门跑车驶下坡，把车开入了他的地下车位。电梯直达15层楼，那是公司高管的办公区。紧挨着电梯的停车位是按照级别顺序排列；一个人把车停在哪儿，象征着这个人在公司里的声望。级别越高，下车到办公室要走的路程就越短。
爱默生一步迈两个台阶，跨上短短一段楼梯，走进了办公楼主厅的大门。上电梯后，按了15层的按钮。他敲门后进入莱尼的办公室，他一心想着要如何沉浸到新一天的任务中去。
“我等你很久了。”莱尼转过身看着他，“关于拜伦·马歇尔的事有什么消息吗？”
“我刚得到消息——贝城法医判断死因为野兽袭击。”爱默生沉重地低着头，“我们失去了一位创始委员。”
一种紧张感——莱尼已经意识到，这种心理上的紧张，不合常理而又越发难以摆脱。他从内侧口袋里掏出一个黑绿相间的小胶囊，塞进嘴里一口咽下，然后喝了一大口水。“那你认为真正的死因是什么？”
“我不确定……”爱默生结结巴巴地打着牙颤，“根据伤口描述，我怀疑是狼人。”
“那群失踪的狼人又回到密歇根了。”莱尼紧紧闭上眼睛，太阳穴的血管凸现出来，“我基本上可以确定艾米莉·托金和拜伦·马歇尔的死都与狼人有关。他们是在报复我们。”
“你的意思是……”爱默生恍然大悟，“融创企业部下混有狼人？”
“是的。他们知道我们的秘密，就等着真相败露的那一天。”
他们一边说着话，莱尼一边从办公室的窗户向外看，在这里，他可以看到清晨高速路上的交通状况。这个时候的车流量，虽然比不上一小时前流水线工人涌入工厂时的高峰极值，但依然不少。
“我们该采取行动找出那些狼人。”爱默生的声音更加尖锐清晰了。
“猎人怀表。”莱尼从抽屉下面拿出一个木盒，里面有一捆附子草、几瓶混合血清、一只注射器、两块怀表——一块是他自己的，另一块是丹尼尔·斯泰西的。而梅·安娜手上也有一块怀表，莱尼在昨晚特意交待梅要随身带着怀表。
他把其中一只怀表递给爱默生，交待道：“我们没有能力把世界各地的猎人都聚集过来，只凭你我两人的微薄之力显然不够。我需要召开创世委员会，把全美的所有猎人都召集过来。在美联社上用捷克文发布公告——长夜将至，夜色漫漫，处处险恶。”
“这是猎人的暗号？”
莱尼点点头：“是的，只要他们看见公告就会到底特律联系我。猎人互相帮助的方式——面对自然皆需侍奉。”
“那我们还能信任其他股东们吗？”
莱尼显得有些心神不宁，他抖了抖烟说道：“整个公司的人我都不信，即使那些研究人员知道狼人的事，他们也会在背后捅娄子。艾米莉·托金就是其中之一。”
“为什么这么说？”
“你还记得亚当·柯比吗？”莱尼敲打了一下桌子，“艾米莉是亚当表舅的女儿，她潜入融创就是为了来查我们的底细，以及亚当死亡的证据。”
“你早就知道这些，为什么还让她进来工作？”
“她很有才华，利用热扩散法使氚富集。这是罕见的项目，增大了融创的股值。可惜，她香消玉损了。”莱尼叹了口气，“我需要一个女巫帮我制造更多猎人怀表，这次要带有威力——狼人会忍受不了怀表转动的频率而虚弱。”
“上哪去找女巫呢？她们都躲在背后看着我们。”
莱尼咧嘴笑了笑：“路易斯安那州，新奥尔良的法语区。那里聚集了很多女巫，她们经常做献祭仪式。我曾在波旁街的卢梭酒吧遇到一个女巫，她是个酒保，一眼就看出了我的身份，并且还给了我一袋附子草种子。它有魔法，一袋能种出一大片，威力比普通的附子草要高二十几倍，适合制成附子草炸弹。”
“我知道了。”
“交给你了。”莱尼挥了挥手，“另外，我需要你清查公司的所有人，你知道怎么做。”
爱默生微微一笑：“当然。”
“那个女巫的名字叫莫妮卡·贝鲁奇，住在法语区波旁街。如果你找到她就拿出猎人怀表，她自然知道怎么做。”
“我下午就启程去新奥尔良。”
莫妮卡·贝鲁奇，一名美籍西班牙裔的女巫。过去西班牙把美国作为殖民地时，贝鲁奇家族也从西班牙迁移过来，那时候他们被称为布鲁内特家族。13个女巫派别组成的教会在美洲发起一场大规模运动。运动结束后，女巫家族各改名号。
“布鲁内特”改为“贝鲁奇”家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