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医生，实在是太谢谢你了，医生！”
市区医院，病房区走廊，面容苍老的男人紧紧握住医生的双手，嘴里不断重复着“谢谢”两个字。
“不用谢我，要谢就谢志愿者们。”白大褂医生满脸喜悦的笑道，“如果不是他们，也不可能这么快匹配到合适的骨髓。”
说道这，医生忽然停顿，小声的提醒道：“黄先生，手术费和术后回复费用，你趁早准备吧。”
男人的表情瞬间凝固，就好像时间在这一刻暂停，世界在这一刻不再运转。
走廊里静寂无声，男人和医生四目相对，沉默无言。
像是过了一个多世纪，又好像仅仅只过去一秒钟，男人开口了：
“需要，多少钱。”
“之前有过类似的病例，总归花费大约八十万。”
八十万，从来不是一个小数目，尤其是对一个已经千疮百孔的家庭来说。那是比生命更加珍贵的东西！
“我，我，我会筹到钱的。”
这句话用尽了男人的全部力气，也耗光了他所有的精神。
望着一瞬间衰老十几岁的男人，医生动容的说道：“你家的情况我会向院长反应，或许可以酌情考虑。”
“谢谢医生，谢谢您！”
男人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眼角的皱纹都淡化许多。
他一边诉说着，一边不断的弯腰鞠躬，甚至打算跪地磕头，所幸被医生及时拦住。
“黄先生别这样。”医生抓着男人的手臂，将他扶起。“每次上报的家庭很多，不一定会……”
后续的话没有说下去，但内容两人都心知肚明。
“我知道，我知道的，钱的事我会想办法，总之谢谢您。”
黄安国再次鞠躬致谢，一直到医生离开才停止。
八十万啊，我该怎么办！
虽然他口口声声说会想办法，但他哪里有什么办法！之前的化疗费已经让他欠了不少钱，这次的八十万只会把整个家庭拖进地狱。
可是……
黄安国望着病房深处，猛吸了口气，板着脸朝楼梯口走去。
他前脚刚刚离开，后脚就有人停在病房门口。这是一个青年男子。
男子透过门上的窗口朝屋内看去，一眼就被一位特殊的病人吸引住。那是一个小孩，穿着病服，戴着口罩，遮挡住大半张脸。
当然最让男子在意的是，小孩没有头发。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目光注视，平躺在床上的小孩忽然转过头，两只清澈透明的眼睛直直的盯着男子。
目光对视之间似乎发生了什么，又好像没有。
最终男子收回视线，看着前方即将消失的背影，抬脚追了上去。
……
医院外，马路旁边。
黄安国抽中香烟，蹲在马路牙子上，看着川流不息的车流，久久不语。
“叔，借个火行不。”
这时，头顶突然传来说话声。
黄安国抬起头一看，就看见一个穿着暗灰色西服，拿着公文包的男子。对方脸上挂着憨厚的笑容，手里捏着一根香烟，没有点燃。
打量了对方一眼，黄安国掏出火机递了过去。
“谢谢。”男子点燃香烟，同样蹲在马路牙子上。
“咳咳……”
男子抽了第一口就咳嗽起来，引得黄安国看了好几眼。
“好久没抽了。”男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叔，怎么称呼？”
黄安国没有说话，眼神里却流露出警惕。毕竟一个陌生人找上来打招呼，实在让人无法放心。
像是没感受到警惕一样，男子继续自我介绍道：“我叫张伟，是个律师，如果你要是遇到什么麻烦可以和我说说。”
律师？黄安国有些惊讶，他没想到眼前这个看起来傻傻的小伙子会是个律师！
在他的印象里，律师都是一群光鲜亮丽，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怎么会像自己一样蹲在马路边抽烟，而且抽的还是一块五一包的大丰收！
不会是骗子吧。
“我不是骗子。”张伟垮着脸苦笑道，“我真是一名律师。前不久还打赢了一场打官司，上了好多家新闻，不信你可以上网查。”
听他这么一说，黄安国还真有些印象。越看眼前的男子，越觉得眼熟。
忽然灵光一闪，他不禁脱口而出：“你是帮富二代打官司的那个黑心律师！”
张伟：“……”
“富二代是无辜的，警方很快就会公布真相。”张伟叹着气解释道。
黄安国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只是不再想刚才那样警惕。在他看来，自己浑身上下没有一分钱，对方一个律师能图自己什么。
“我看叔你好像很困扰，需要法律咨询吗，免费的。”
黄安国狠狠抽了口烟，又吐出长长一口浓烟，“我缺钱，八十万！”
“……家里有人得病了？”
黄安国沉默片刻，回复道：“我儿子，白血病。”
“白血病啊。”张伟的表情忽然变得很复杂，像是感叹，又像是怀念。
“你也有家人得了这个病？”黄安国小心翼翼的问道。
“我姐姐，十二岁的时候得了白血病，后来没钱治病，死了。”张伟的声音平淡没有波澜。
但这种平淡，却让黄安国升起一种恐惧。他想到了自己的儿子，要是自己凑不够八十万，他是不是也会死？
一想到有这种可能，黄安国就有种揪心的痛。
“我姐姐有个好听的名字……”张伟盯着香烟上的火星，目不转睛，“雪儿，她叫林雪儿。”
黄安国一下子僵住，如果是平常听到这个名字，他不会多想。但此时此刻，这种背景下，尘封的记忆瞬间被打开，如潮水般疯狂涌进脑海。
理智，情感，回忆，猛烈的撞击在一起，成为压垮这个男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其实，我也有过一个女儿。”他再次狠狠抽了口烟，只是这次似乎用力过多，以至于呛到自己。“咳咳，她的小名就叫雪儿。”
“后来了。”张伟的目光依旧放在香烟上，似乎想要看出朵花来。
“后来，我把她弄丢了。”
黄安国，这个五十多岁的大老爷们，在一个陌生人面前把头埋进了膝盖。
不多时，带着哽咽的声音响起：“我和孩子她妈找了很久，去了很多地方，但就是找不到她！然后，然后小雨就出生了。”
说话声到此停止，黄安国把头埋的更深了。
张伟吸了口烟，望着吐出的烟雾，愣愣出神。他知道了对方的意思——
“你们放弃了。”
“我不想的，我们不想的！但我们已经花了很多钱，很多钱，真的没有办法了，真的……”黄安国不断的辩解，但说着说着他却承认了。
“我，我们放弃了。”
“这样啊，原来是这样啊。”
张伟掐灭烟头，站起身跺了跺脚：“叔，听说过网上捐助吗？你可以试试，总归是个办法。”
说完这句话，张伟转身离去。
身后，黄安国依旧低着头，手中的香烟正在缓慢燃烧，即将烧至尽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