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瑾伴随着周方寒一路敲开各位学童的家门,很显然,并没有几个人愿意跟着老道士远游,哪怕有几个小孩子想要去,也被父母拦下了,众人作为虽然知晓这老道士是纯阳宫的有道真修,可是了解也仅仅如此了。
这老道士穿着朴素,与寻常郡县里那些道观入了道籍的道士一比,卖相就差了许多,如今道门诸脉皆兴盛,也没必要非图纯阳宫那个名号便是,况且这老道士一大把年纪了半截入土的样子,虽说在沈琦的葬礼上露了两手,可是也没看出多厉害来。
兴许就是个罡气境垂垂老矣的老头,把孩子贸贸然交给这样不知根知底的人,如何能放心,而且这老道士语焉不详,也不具体说说为了啥就带孩子走,更是令众人生疑。
信息的不对称,导致大家都不太将此事放在心上,时人皆道那长安清都观张清都是一代宗师,天师道典籍经义通传天下,也称赞那太清茅山司马承祯功盖中原。
作为当代享誉盛名的伟大诗人和武道大宗师的李白,他曾说:“余昔于江陵见天台司马子微,谓余有仙风道骨,可与神游八极之表,因著《大鹏遇希有鸟赋》以自广。此赋已传于世,往往人间见之。悔其少作,未穷宏达之旨,中年弃之。……”
李仙自比大鹏,而以司马承祯比希有鸟,足以说明二人惺惺相惜之情,同时作为如今最负盛名的道士之一,司马承祯对李白的认可,也让李白的声誉更上了一层楼。
此世道教兴盛,纯阳宫虽是出了开天门的真仙人物,确实在民间声望远不如流传已久的天师道和茅山派,纯阳宫门人一心修道,少有入世干政之人,而司马承祯和李含光为首的太清茅山一脉则活跃在李唐皇室当中。
纯阳宫当代掌教真人虽然贵为天榜第二,却一直高卧华山不肯出,江湖中人虽久传其名号,却也未尝能得之一见,只能从周方寒这里窥得一丝纯阳宫精绝功法。
而且大唐盛世佛道同兴,李唐最重道却也不抑佛,虽然道门与佛门之间互有摩擦,但是还是保持在一个较为缓和的环境下。
纯阳宫只看自己眼下那一亩三分地,当代掌教真人也不去学北禅宗神秀,南禅宗慧能一般四处宣扬佛法,与那法相宗玄奘倒是有些相似,只求自己的心安理得,对李唐皇室也不太接近,世人对纯阳宫的看法也云里雾里,只知是出过仙家的门派,却也无从了解更多。
这世间出了大宗师的流派便更想扩大影响力,而未出了大宗师的流派则想办法合纵连横,谋求自己的地位。
到了最后便只有陆子书,叶瑾,还有个女娃唤作王羽一起同行,每人皆是背了个小包裹,装了些换洗衣物和另外的小东西。
周方寒除了陈家和沈家都走了个遍,被众人婉言拒绝也不恼,细细的打量下三人,也未能看出些什么名堂来了。
他只修杀人术,师兄说什么他就做便是了,师尊当年选师兄做掌教道人的时候他半点意见也无,哪怕做了掌教真人能分润纯阳遗宝精进修为,他不在乎,周方寒只觉得麻烦。
叶瑾三人好奇的打量似乎是走了神的老道人,周方寒感受到了这几道目光,方才从思绪里抽身出来。
“小娃娃们,走吧,先同我去沈明远那。”周方寒冲着几人说道,就领着三人往沈宅去了。
周方寒这几日里倒也不是什么都没干,师兄既然说了,那自然是有他的道理在的,只不过确实未能发现所谓潜龙。
为了应付师兄差事,这几个小娃娃让师兄挑去便是了,总不能说我白来一趟了吧,这份机缘三人能察觉到,无论是他们聪慧过人,还是真就应了这份天命,想来入了山门,也算是可堪造就之才。
待到周方寒领了三人到了沈明远家时,沈夫人和二子已然在马车上等着几人了。
正所谓天子驾六,诸侯驾五,卿驾四,大夫三,士二,庶人一。
以柳家的地位身份,沈家三人乘着一辆双马拉的马车也并不过分。
叶瑾见着那马匹俊俏的不行,全身褐色,毛色油亮光滑,显然是有细细保养过的,却不知是这马究竟是何等品种。
沈家三人坐着的车厢也比寻常的宽大许多,这辆双轮马车很干净没有多的修饰,只是在车厢的右侧刻了一个霸刀山庄的标记,是一把斜着的刀。
车厢四周由实木板围着,左右两侧露出两个小窗,布帘子已然撩了上去了,以方便车里人观赏风景,沈夫人穿了一件深色偏褐色的胡服,从小窗里探出头来看向周方寒四人。
柳茵茵对着周方寒说道:“周真人且去陈家吧,我等三人早已准备好了。”
周方寒看着车厢里的沈夫人和她的小儿子,又瞧了瞧自己身后这三人,摇了摇头说道:“早知如此,便先去陈家了。”
又冲着身后三个小娃娃说道:“你们三个且与沈明远他们挤一挤,等到了陈家就好说了。”
说完就独自往着陈家去了,留下哭笑不得的众人。
正在马夫位置的沈明远只好将几人抱上来,在车上安排好落座,右手一甩手上的鞭子,凭空打了个响鞭,左手缰绳一拉扯,缓缓的跟在老道人的身后。
在车厢里的几人左瞧右瞧打量着这一切,这也是叶瑾第一次坐马车,沈明远的驾驶技术看起来并不是很熟练,但是车厢的构造应该另有玄机,坐起来十分平稳,当然也许和比较缓慢的车速也有很大关系。
叶瑾、陆子书和沈明方坐在一侧,王羽则是坐在柳茵茵身旁。
气氛有些僵硬,柳茵茵与沈琦一般性子,对外人不太爱开口,只是头依着靠垫,往窗外看去。
叶瑾没有停下四处打量的眼睛,坐的垫子很舒服,软软的,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或许是布里面夹杂了鸭绒之类的吗?
车厢中间是一个小台子隔开了两边,桌子上放了些水果和糕点,叶瑾悄悄的往自己位子的下方瞄了瞄,应该是放东西的地方,被木板合上了。
车内的装饰也比较简单,与沈琦他们家一贯的作风相同。只是被拉开的幕帘的上面山水画十分好看,也不知道哪家绣的,价值几钱。
正在叶瑾思维跳脱之时,在前方驾车的沈明远开口道:“我是没有想到会有人一同随周真人的,本来我以为只有我和陈闻同路,路上多少会有些闷,多了你们几人,倒是挺好的。”
以沈明远的眼光看向三人,陆子书是个会讲道理的书呆子,叶瑾似乎有些开了窍,不复以往木讷性子,王羽是个小丫头片子,不知为什么她家里人能让她出来。
这三人都是出身平凡,论起家境来,陆子书祖上还阔过,其他二人往上翻几代也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
对于他们,沈明远尽可能都保持一种较为亲近的态度,这世上就该把自己的朋友交的多多的,敌人消灭的少少的。
叶瑾自是知道沈明远有意缓和气氛,笑了笑说道:“我只是想学些武功啦,有个当侠客的梦想,正好周道长愿意给我这个机会,我当然抓住好好珍惜了。”
沈明远心里不置可否,但是嘴上的说道:“你如此想的倒是挺好,纯阳宫剑法高绝,自是能圆了你的侠客梦,入了门以后咱们就是同门师兄弟了。”
叶瑾只是点头笑道:“是啊,我还等着衣锦还乡的那一天呢。”
沈明远又问了问陆子书和王羽,说道:“你们俩是怎么想的,我想村子里好多些家长都不愿意将孩子送出去,你们是如何说服父母的。”
陆子书糯声道:“我和我父亲说了好久,太爷爷也是江湖人,爷爷也是江湖人,可是父亲不是,如果我再不去学武的话,家里传的那些东西都要浪费了,而且父亲也觉得世道不太平,觉得我学武可能比死读书是要好一些。”
王羽则依旧沉默,还没等到沈明远再客套两句,马车已然行驶到了陈府门口,沈明远随即说道:“大家都下来吧。”
沈明远一个翻身下了车,将三个孩子和自己的弟弟抱下了车,而沈夫人依旧待在车上。
众人下车见着陈家门口已然聚着一堆人了,周方寒正与一位叶瑾不认识的道士在聊些,鹿鸣和顾情则陪同在一旁,而叶管家则在与陈闻交谈些另外的事。
沈明远几人见一时插不上话,便站在一旁等他们沟通完了再说。
不一会儿,周方寒与那道人聊完了,向着叶管家一行人点了点头,叶管家则挥手让人领了两辆马车出来,一辆与沈夫人这辆差不多,只不过车上一把立着的小剑的标志。
另一辆是精心改装过的,车厢比寻常的大了不少,上面躺着陈正,陈家的下人刘小哥和侍女小翠则同行服侍。
陈闻走了过来冲着叶瑾三人招了招,指着正常大小的那一辆马车说道:“你们随我去马车上便是。”
陈闻见着叶瑾三人上了马车,便走向周方寒他们走去,冲着顾情说道:“还请劳烦顾叔叔了。”
顾情笑了笑,说道:“客气了,我本就是蹭车的,昔年我为沈琦当车夫的手艺,不知今日还剩下几分了。”
顾情说完冲鹿鸣摆了摆手,就去了叶瑾三人那辆车,二人该说的话早已说完了,离别之际便不用再如女儿家一般麻烦了。
周方寒向那陌生道人说道:“这番临时调度何道友实非我愿,实在是事出突然,还请何道友担待一二。”
那何道人见状赶忙回礼道:“不敢不敢,周真人安心回华山便是,此地由我和鹿兄弟照看就好。”
这何道人便是临时调派来的道学先生,出身昆仑派,算是远离中原的宗门了,这位何道人本来是任期时间到了就该返回宗门的,奈何就近调令,只好再来多轮值一个班次了。
而鹿鸣则是因为新任的村正还没有到来,还需要在此等候一段时日方可离开。
照旧例,一个村子至少坐镇两位朝廷委派的小周天武者,也就是一位村正和一位轮值先生,当然之前的稻香村由于陈家和沈家的缘故,加上轮值先生,其实都算的上一个小县城的武力了。
周方寒看着众人都已安顿好在马车上,朝着身前的鹿鸣和何道人抱拳说道:“两位道友,就此别过。”
“周真人一路顺风。”何道人抱拳还礼。
鹿鸣则是作了一揖,意味深长的说道:“山水还有相逢日,周真人保重。”
周方寒笑了笑,没有说什么转身离去,冲着身后的众人说道:“走咯。”
陈闻被刘小哥抱起上了陈正那辆马车,待到陈闻进了车厢,刘小哥牵起缰绳,一甩鞭子,重复了一遍周方寒的话。
“走咯。”
顾情和沈明远的马车则一同跟上。
何道人和鹿鸣看了一会儿便一同交谈着离去了。
陈夫人和叶管家则呆呆的注视着他们消失在天际,良久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