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下,人人都能教训他一顿,牧休表面认怂,但心中小账本可都全记着这些人的所作所为。然后总能寻到合适时机,充分营造不在场证明,狠坑他们一回。
而被坑了的人中,最多无外乎两种反应。一种是吓破了胆,只能甘心认怂,然后心情开始持续低落。
就连向来热衷,在欺负他的这件事上,也变得心不在焉起来,当天很有可能只随便敷衍一下就不管了。直到一段时间过后,才会恢复常态。
一种是忿忿不平,但又自觉比不过叫他吃亏的那人,于是转而冲着牧休去撒气。
如此便又循环往复,倒霉的事情开始接连不断,且一桩比一桩来得迅猛。所以也就造成了,与他同院的那些丫头小厮们,总会成为跑庙里烧香磕头最勤快的一支。
谁让牧休长得太好,又是几岁大的孩子,而且祸患总是每一次在教训过他不久后出现。
使得他们误将其当作真正天上下来的小仙童了,是唯恐惹得哪路神仙不满,所以经常奔走于神庙当中,述说自己的身不由已。
对于这样的一个现象,主管低等仆从出行的管事不解了。要知道,每一个杂役出府机会都是有限的,每月也就是个三五回吧,怎么次次都说拜庙敬香?
他起先不信,偷偷派人去跟着,可经那人回禀却说情况属实。以至于事情发展到最后,他没有哪次看过这些谨毅院的仆人切换过其他出门理由的。
如此衍生了某种极端之举,便是每次支钱去某庙敬香,已经成了这些人最为急切,务必抢先说出口的事情。
于是那管事怀疑这其中必有阴谋,想想都知道,这些谨毅院的仆人干的皆是最粗使下等活计,每天忙得倒床就睡才算正常,怎么还生出了敬神拜仙的这种富贵病?
某管事捻着胡须,即使扯痛了嘴角依然是百思不得其解。随后他低敛眉目,将眼睛微微半眯起来,回想往事。
直到眼睛成了一个缝,险些睡着之际,才猛然记起他曾经有一个被调到那谨毅院当管事的朋友说过。那处院子中的仆从身份,组成背景极其复杂,里头住的皆是主家不愿关注又极度怀疑之人。
所以他们当中有些人一辈子,虽费尽心思地挤破头进了府,但因分配于此,是不管怎样也打探不到任何有用的消息。
然而这些也只多是小鱼小虾,扑腾不了几下浪花便会销声匿迹。更有人者,甚至到死都不清楚,他们私下里发誓效忠的主子,究竟是旁系哪代的第几个老爷。
对于这样的家伙,有人将之简称为炮灰。当然,他们占据的成分不多,所有的出府行迹也都为有心人知晓,并告知自己效忠的对象。
所以主家们尚能控制情绪,没有把这碍眼的谨毅院拆了,把人都打杀掉。但也渐渐不自觉地把不讨他们欢喜的人扔去,将那院当作收拢垃圾之用的场地。
久而久之,上行下效,此院从而也沦落到最不起眼的境地。干最脏最累的活,拿最低还要被克扣无数道的工钱,叫这里的人心理越发变得不稳定了。
“所以这只是算正常的情绪发泄吗?”管事若有所思,但还是召来心腹去盯着一些那个处于权力边缘的院落,未免有些臭虫不知死活地又弄出什么招式,想要借机滚到府中主子们的眼前,意图攀附。
林府的奴才都知道,那谨毅院,是个爬不上来的深坑。其中签订死契者占据大半,但更多的是心思不纯,动用见不得光的手段叫主家或其身边服侍之人发现被罚去的。要么就是生得愚笨,粗手粗脚只能干些简单活计的人。
如此组成,也就比散沙略好,谈不上有多团结互助。因为他们都是半斤八两的货色,能力全部只够保全自身,本来就不会引来什么人去关注。
但林长就是看中了这个院子的小破乱,更不计代价地虚报他是旁系第几代庶出某谁家的谁谁,如愿用钱砸进这连主家影子都难看见的废院后,当起了什么也不操心只耐心磋磨一个孩子的管事。
而且,林长尤其擅长洞识人心,他在刚接手这个院子时,就明白了它的某些定位。更是了然那些大户人家的尔虞我诈,媚上弄权,他恐怕无缘在此得见。
只是如此再好不过,反正他也不需邀功请赏,只是为谁营造相像的命途去走罢了,是以他在进府之后,没有刻意掩盖行迹,更堂而皇之将牧休以官奴身份弄了进来,想必是十分相信自己的判断,认为没有谁会无聊到盯梢至这里。
之后,将刁难私下里偷偷告知,一件不需要付出多大代价就能得到好处的小事交代下去,经由某人略微煽动,再以钱币诱之。
尤其此人对他们来说还是个位高权重的,那就别管是真心善还是假心慈者,都不会放弃,投入这唯一能体现自己存在价值的事情当中。
所以,牧休能有今天,走到这个怀疑得罪神仙的地步,而且睡得比狗晚吃得比鸡少,干得活比牛多还处处不投别人眼缘,被他们小则言语呵斥大则重推轻踹,拎衣领绊脚,实在是正常不过。
况且,他还是个无人关照,双亲不在的官奴。即使意味着他也曾出生显赫之家,但落难的凤凰不如鸡,自古贫困者众,碰见这么一位先前可能锦衣玉食,同他们卖儿鬻女的穷苦人家相比,简直就像不在一个世界的异类。
筋骤将凡尘,永无翻身,自然是不需小心客套,能多踩几脚就是给他天大的面子了。
所以虽同为仆者,但也是分得出等阶的。自古官奴的身份是在最底层,越是心高气傲的,往往罪受得越多,死得越快。
即使哪天被其他偏院的人发现此院中大部分人都喜欢欺负那孩子,只要一听到对方是官奴身份,便会了然,再不去管。
只是,此中大户人家之间,又有一个不成文的比较。那就是谁家官奴越多,则表明自身地位越高。一个被驯服了的官奴,虽然在那些仆人面前瞧不上眼,但主人家郊外踏青或行其他活动时,最喜带上几个搁在身边看着。
还有就是,凡某个府邸存在时间越久,院中积累的仆从人数就越多。而且这些仆从的组成方式,无外乎两种。一种是从外面买来的,一种是家生的奴才。
而因有着几代人的效忠,于内,使得家生奴才更得主子喜爱是不争的事实,这也是他们其中有的人地位极高,只在主家之下的重要原因。
当日,那管事派出去盯梢的都是家生奴才,家生的奴才有靠山,其最好的靠山便是府中主人。然而主子人数再怎么变动,放在那些家生奴才的眼中,都是显得太少。
所以并不是每个家生奴才都会被主子记在眼里用在身边的,于是其他人便自己想办法去,亲自寻找一个靠山依附。
在找着靠山以后,他们每天明面上的工作,虽然也是同所有杂役一样,围绕着这个府苑的一切需求展开,但私底下,是完全听命于其给与保护与借力的靠山们。
对于这五个人来说,那个管事是靠山。那么他们,便会急管事之所急,探管事所想要了解的一切事宜。所以即使他们领到的命令是盯梢最看不起的,而且还是干着粗使活计的杂役们时,他们也都事无巨细,原原本本地将眼前所见回禀那位管事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