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邦科学院已经证实,当人在穿越虫洞时不会有任何感觉,但每次晨锋乘星舰进入那无形的球体,总是有一个瞬间,他感觉自己穿过了一层无形的屏障。
“各位乘客,我们已经顺利通过联邦编号M5375号爱因斯坦-罗森通道,进入V576星系;目前距目标星球蓬莱星约57光分,飞行时间预计276个地球日。”
“飞船,请将主控制舱转为视觉模式。”艾米命令。
室内的光线暗淡下来,直至漆黑一片;然后天穹在头顶显现出来,黑色的天幕上布满星辰。当然,飞船的外壳不能变成透明,目前联邦的科技还达不到这个程度,但不妨碍飞船的人工智能将舱外的景象拟真地显现在众人面前,至少在晨锋看来,跟置身虚空遥望星辰的感觉一模一样,星星还在微微闪烁,看起来毫无破绽。
“这里就是V576星系的主星。”飞船在地平线的位置标注了一个箭头,一明一暗两个光点靠在一起在那里闪耀。
“昆仑星在哪里?”晨锋问。
“抱歉,以昆仑行星的明亮度,在目前的位置尚不能目测观察到。”飞船又在恒星旁边用箭头标注了一个位置。
“是否已跟平安号联系?”艾米问道。
“是的,我们一出通道就发送了信息,刚才收到了平安号的回复。平安号一切正常。”
断绝通信,是虫洞另一个令人不解的特性;当时军部曾作过实验,虫洞两侧各放置一艘舰船,但相互间完全无法通信,即使那信号强度足以跨越数百光年;军部穷尽了一切尝试,甚至将两艘舰船用通信线缆连接起来,但只要其中一艘进入虫洞,通讯立即断绝,即使有线缆连接都不行。
联邦目前的应对策略是在虫洞两侧各设置一艘无人通信转接船,转接船收到信息后穿越虫洞将信号传递给对面的同伴,再返回驻守;就像在大河两岸各放置一艘摆渡船,但这里摆渡的是信息。
很笨拙,也很原始,也许将来人类能洞悉虫洞的本质,或许那时,人们就能发展出更优雅的通讯方式。
艾米作为领队,跟飞船交流了下一阶段飞行的安排,见一切均按照计划执行,就安排大家进入下一阶段冰冻沉眠,以度过余下的旅程。
再次躺进冬眠舱时,晨锋脑海里还在回想着那颗叫做蓬莱的美丽星球,想着她斑斓的植物,紫色的海洋。呼吸面罩像某种软体生物覆盖到脸上,温暖粘稠的液体从脚下升起,然后淹没全身,意识在催眠气体的作用下迷失在蓬莱星的丛林里。
…………
再一次醒来时,火星鲱鱼号正向着昆仑星飞驰。
从主控室中看出去,昆仑星大极了,覆盖了整个天空;星球表面有朦胧的暗影,晨锋知道那是星球上崛起的山脉和深谷。
“飞船正在利用昆仑星的引力减速,目前飞船位于行星的背阳面,预计环绕行星飞行四圈以后,飞船的船速将接近蓬莱星的公转速度,届时将与目前停留在蓬莱星同步轨道上的平安号汇合。”飞船的啰嗦被大家毫不客气地打断,每个人都注视着天空,注视着眼前那惊心动魄的景象。
开始时,星球边缘的弧线出现一弧亮光,然后那光亮越来越强,陡然间,在明亮弧线的顶端爆发出强烈的光线,就像一颗无污染核弹在那弧顶引爆了,那爆发的光线让众人不由得眯起双眼。
飞船及时调低了亮度,让人眼能承受那辉煌之光,然后星球的晨昏线磅礴而来,紧随其后的是灿烂的金色高墙。
火星鲱鱼号犹如一只飞虫,向着巨大的金黄色弧形光刃急冲而去。
这时候恒星的光芒已经充满舱室,视野中只有一颗明亮的星,此刻它的兄弟正羞涩地躲在它身后。
昆仑星展现出越来越多的真容,就像一堵金色的高墙,占据了视野的左半部,右部则是恒星的独唱舞台,它肆无忌惮地喷射着光线,把视野中的一切点亮。
火星鲱鱼号向金色的大地冲去,这时候已经能看见大地上那明暗不同的区域,那高高崛起的山峰,肯定有一百公里高,它身后的影子,肯定有一千公里长;峡谷,盆地,沟壑,丘陵,全都巨大的不可思议,这里是巨人的国度。
大地上没有海洋,看不见河流,在淡黄、土黄、橙黄、金黄和赤黄间变换,每一种色彩都灿烂得让人难以忍受,鲜明得令人目瞪口呆,而阳光显然是助纣为虐地幕后推手。
火星鲱鱼号在星光和金色的大地间疾行,追逐着星球巨大的弧线,之后再一次跨越晨昏线,投入夜空的怀抱。
然后星星登场。
昆仑星化身沉默而黑暗的背景,托起漫天的星光;这里的天空不是星河,而是星的海洋;星光闪烁,星辉将昆仑星涂抹上一层银辉;时间似乎停止了,刚才疾行的火星鲱鱼停下了飞驰的脚步,沐浴在星光下,在冰冻沉眠中跨越的漫长旅程,似乎已抵达终点。
之后再次跨越晨昏线,在星球的昼夜间穿梭。
四天之后,火星鲱鱼号切入卫星轨道,逐渐接近蓬莱星。
…………
平安号看起来丑极了,就像一根棍子穿起了一连串的轮子,有的轮子还缺了半边;这个黑糊糊的丑家伙一动不动地悬在蓬莱星的旁边,就像哪个顽童随手抛下的破损玩具。
平安号是联邦第三代殖民种舰,拥有着强大的星际旅行能力;满载时,它能够一次性运载一千万人跨越星空。它还具有强大的生存能力,即使遭遇意外打击(比如遭遇陨石雨撞击),大部分损坏,它的模块化设计仍能让残余部分生存下来。
大多数时候,种舰并不需要满载人口,比如平安号,此刻只装载了2000名成年男女,以及50万个冰冻的受精卵胚胎,其余的仓位,装载着异星移民所需要的各种装备、物资和武器;一旦移民在目标星球上成功设立殖民基地,确认安全,就可以将冰冻胚胎分批解冻培养,数十年后,它就将拥有足够维持和发展文明的人口基数。
当然,只要确认目标星球具备安全的生存条件,地球上有数百亿望眼欲穿的民众盼望着来到新世界,在这里开启自己新的人生。
火星鲱鱼号逐渐减速,向缓慢旋转的平安号靠过去,最后顺利地连接到主轴中部的标准接口,对接成功。
火星鲱鱼号的船员都换上正式制服,站在减压门前。依据此行的任务性质,科学院的四名院士站在前面,晨锋和卡沙站在他们身后。
减压门开启,气流冲过缝隙,发出轻微的啸声,这是见面的序曲。
通道对面站着三个人,胸前都带着代表行政官员的徽章。
联邦用徽章区别职业。军部的徽章图案是地球和利剑,代表忠诚和勇气;联邦科学院的徽章图案是试管和闪电,代表探索和发现;行政官员的徽章图案则是城市和数字,代表秩序和创造。
站在前面的男人肯定有一百二十岁了,头发业已斑白;身后的两人一男一女,三个人都穿着行政官员的蓝灰色制服。
男人右手按在左胸徽章下,这是联邦正式的见面礼仪,“我是平安号的船长东方,欢迎登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