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心养老院位于H市最最偏远的小村子旁边,里面住着全市最贫穷、最无助的孤寡老人。这个养老院靠着H市的政府补贴低调地延续着,远离政府的监管,远离媒体的眼球,而那些老人也没有亲人,这世上没有人关心他们是否活着,活的怎么样。为了获得更多的补贴,养老院的院长雇了两个收尸人,负责老人死后悄悄地埋在山沟沟里。
王简在工地扛过水泥,马路边卖过钥匙链,跑过黑车,甚至还挖过死人墓。他想尽办法地挣扎,依然没逃脱最底层的命运。好在王简是个越挫越勇的人,他执迷地认为自己只是时运不济,整天梦想着突然间时来运转,飞黄腾达。
张力是王简这两年新认识的铁杆哥们,跟王简有着相同的人生经历,但比王简有头脑,在养老院赚孤寡老人的钱就是张力想出来的主意。
张力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坏人,即使是硬掰开刚刚冰冷的尸体的嘴,用钳子夹出带血的金牙的那一刻,他也没有丝毫的负罪感。他觉得他只是在做生意,身上价值比较多的人,他会把他们送到一个好地方,挖个深点的坑,裹个好点的床单,还为他们披麻戴孝,痛哭流涕地守灵半天。至于那些身无分文的,鉴于他是个很厚道的生意人,秉持着绝对公平的行事原则,他只能把他们就近找个坑,随便扔进去盖点土了事,连草纸都不会浪费半张。
张力不仅是个公平公正的人,而且是个很纯粹的人,纯粹到很少说废话,即使是跟养老院的院长,他也从来没有多余的客套敷衍,每一件生意都明码标价。因为他很清楚,他这种层次的人没必要虚伪。
张力也从来不是胆小的人,年轻的时候,他跟着两个同乡到外省下煤窑,一些小事惹恼了那两个同乡。在一次矿井事故中,他们三个恰巧被堵在了一块,那两个人起了坏心,想把他弄死,骗取煤矿主的赔偿,偏偏他命不该绝,用石头砸死了他们,在黑漆漆的矿井底下守着尸体过了三天三夜。可惜的是,矿主跑了,他连工钱都没落着,更别提那两个人的赔命钱。但今天,当张力从尸体的手指上拽下戒指的时候,手却抖了一下,抖的原因来自于背后那股莫明的寒意。张力挺了挺胸,克服不自主的恐惧,扭过头去。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双深深塌陷风霜密布的眼睛,坚定地牢牢地盯着他的眼睛。眼的主人他并不陌生,是这个养老院里唯一一个来自市内的老人。她是两年前到这儿的,听院长说,是从城里的精神病院转来的。刚来的时候,身体还行,只是精神恍惚,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从哪来。
可两个月前,她发了一次高烧,便一病不起,直到现在,褥疮遍布全身,也快到生命的尽头了。
张力舒了一口气,准备继续他的工作,不料眼的主人尽然开口说话了:“你是。。。来给我。。。送终的?”她的声音沙哑,非常非常的虚弱。
张力惊讶地看着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吃力地从手腕上褪下她的金镯子,哆哆嗦嗦地摘下她的金耳环,递向他,:“你。。。帮。。。我。。。捎。。。信。。。。我。。。。孙。。。女。。。。用。。。她。。。的。。。钥。。。匙。。。就。。。可。。。以。。。找。。。到。。。那。。。对。。。元。。。代。。。青。。。花。。。瓷。。。”老人的声音断断续续,但是她努力把每个字吐得很清楚很大声,似乎每说一个字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青花瓷!”刚从外面买吃的回来的王简恰巧听到了这一句,激动地忍不住大叫了一声。
张力狠瞪了他一眼,接过老太太递过来的首饰,目无表情地问道:“你孙女叫啥?”
她看了看张力,又看了看王简,似乎明白了他们的关系,很费力地说:“叶。。。灵。。。小。。。名。。。小。。。黎。。。”
王简无视张力的警告,几步窜到跟前,“你家是哪哩?青花瓷在哪放着哩?”
老太太猛然间很警觉地往后缩了缩,疑惑地看着王简。
王简根本顾不上管老太太的表情,上前抓住老太太的肩膀,迫不及待地继续逼问:“你是市里哩?”
老太太索性闭上了眼睛,一句话也不说了。
王简气得使劲晃动着老太太的肩膀,“你到底哪哩?咋不说哩?说!说!说!”
老太太的身体在王简的晃动下激烈地抖动了几下,然后脑袋歪在了一边。
张力过来,掰开王简的手:“****的!死透了!”
张力为老太太挑了一处风景不错的地方,破天荒地堆了一个坟头。王简根本没心思管老太太的后事,疯了一般地天天追着院长、护工询问老太太的底细,甚至跑到城里的精神病院去打听老太太的家庭住址,不过除了打听到了老太太家是y市的,其他一无所获。
不甘心地他又找到张力商量,“哥,在弟兄里头,俺最佩服哩就是哥,哥是个能人!”王简边说边竖起他的大拇指。
张力没吭声,默默地喝了一口酒。
“可现如今想发财,光靠能不中,还得靠时运!哥你说说,咱干的这个活,虽说算不上杀人放火,可也是踩着刀尖过日子哩,可咱一个月才挣多少?往撑死哩算,每个月院里头死上四五个人,院长一个死人给咱1500,外带上手镯、戒指这些,咱俩加起来也就能赚个万把块钱。干10年能在城里买个房不?”王简瞪着眼睛看张力的反应。
张力依然不做声,又喝了一口酒。
“哥,你知道一对元代青花瓷值多少钱?”王简顿了顿,伸出两只手,翻了好几翻,“好几百万!咱干几辈的能挣到这多钱?”
“俺看搞头不大,疯老婆儿哩话。。。”张力摇了摇头。
“她那叫回光返照,一点儿都不疯。”王简深信不疑。
“你咋知道她不是骗咱哩?”张力还是觉得不太靠谱。
“她骗咱咋哩?她都快死了,骗啥哩?”看张力还是没反应,王简急了:“哥,咱都四十多了,啥她娘的还没有,难不成咱一辈子窝在死人堆里?青花瓷真的假的,不干咋知道?”
张力沉默了一大会儿,王简说的话的确触动了他,他猛的灌下了一杯酒,“娘的,赌一把!”
王简高兴地举起了酒瓶,对着嘴咕咚咕咚咽了好几口,然后咚地一声将酒瓶重重地燉在桌子上,“哥,就等你这句哩!”
“明天你去城里登寻人启事!”张力是个务实的人,一旦决定做一件事了,就立马行动,绝不会耽误时间先去做会儿美梦。
“寻啥?”王简脑子一时没转过圈来。
“疯老婆哩孙女,叶灵!”张力知道王简没打听到疯老太太的家,所以找青花瓷,还得从她孙女下手。
“叶灵?这个名字俺好像听俺侄子说过,说是俺侄子的初中同学,现在在省城做设计师哩。”端着菜出来的刘彩丽突然插了一嘴。
刘彩丽是个寡妇,长相特一般,倒是个小能人,自己开了个小卖部,七八年前就跟张力混到了一起,不过据说她的相好可不止张力一个,村里私底下会传她的各种谣言,刘彩丽还真是心大的很,一点儿都不在意,日子该咋过还咋过。
“你侄子哪上的初中?”张力听了刘彩丽的话,不由地一阵兴奋,难道真有这么巧?
“y市,我侄子他大舅家,咋了?”刘彩丽有点疑惑,不是找叶灵吗?咋问起俺侄子了?
y市?张力和王简的眼前同时一亮,想啥来啥,这可不就是时运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