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当天，苏梅一直强调自己不紧张，但当隔壁床阿姨被推去手术室后，苏梅就没了说话的兴致，一直警惕地看着外面进进出出的人，到了进手术室的时间，苏梅拽着林尔的手，手心里一片冰凉。
林尔拍拍苏梅，“老妈，别担心，就是个小手术，等你手术好了，我给你做你爱吃的脆皮猪脚。”
苏梅笑笑，宠溺地拍了拍林尔的手。
林一站在一旁，每当这个时候，她总觉得自己是个旁观者。好像从她记事起，她跟林尔相比，总和父母之间少了点什么，她不会撒娇也不会有太多亲密的动作，好像就没有童年似的，就长大了。
以前父亲总说，羡慕别人家的女儿会在上街的时候挽着爸爸的手，但林一从来不会，不仅没有亲密的动作，也没有太深入交谈的话题，客气疏离得仿佛林一是个寄宿的外人。
但长期以来，林一习惯了那样的生活，也没觉得哪里不对，直到医院里遇见了形形色色的家庭，林一才发现自己和父母的相处方式和别人的有些区别。
就像此刻，她才发现，林尔和苏梅之间的母子情感气场竟然让自己找不到空隙去参与进去。
引导进手术间的医护人员叫到了苏梅的名字，林一打起精神，赶走那些多余的想法，走上前，拍拍苏梅的背，“去吧老妈，做了手术就会好了，放心吧，菩萨会保佑你的。”
苏梅点点头，跟着医护人员走了进去，麻醉师拿着一些资料文件让林一来签字，林一快速签完了字，就拉着林尔去手术室的出口等着。
电视剧里手术室外都会放着座椅，让家属在外面等候。林一第一次在手术室外等的时候，被电视剧的场景误导了，以至于找不到手术室出口的地方，原来手术室外不是都这么大的空间，也不是都有座椅。她想起父亲做造口手术的时候，她守在手术室外，里面有几台手术同时进行，时不时，大门打开，医生会拿着手术中摘除的物件出来给家属确认。
有拿着一碟结石的，那是肾结石的手术，有拿着一碟息肉的，那是肠息肉的手术……父亲的医生拿着父亲被摘除的直肠组织的时候，林一强压着涌上喉咙的恶心，点头确认。但那个画面让她很长时间不能吃荤菜，总是会想起那些带血丝的器官组织。
“林一，林一……”林尔推了推林一，拉回了思绪在飘的林一。
“怎么了？”
“那个人是不是在篮球场上见过？”林尔指了指不远处的男生。
林一待看清那个男生的时候，心跳漏了一拍，她没想到沈谦真的来了。
缺少睡眠的大脑有点迟钝，她愣愣地看着沈谦，还没做出反应，对方已经发现了他们的所在位置，笔直走了过来。
“怎么样了，手术开始多久了？”等沈谦都已经站在林一面前了，林一还有点不知所措。
林尔撞了撞林一的胳膊，见林一还在发呆，主动先跟沈谦聊了起来，“请问你是？你怎么知道我老妈做手术？我老妈刚进去二十多分钟吧。”
“王恺说你们需要帮忙。”沈谦说这话的时候，眼神还是停留在林一身上。
林一抠了抠自己的手指，打起精神，对视着沈谦，“谢谢沈医生，其实你不用这么费心的，我跟林尔可以搞定的。”
“我昨天说了，我今天白天有空。”
沈谦的话简短却让人不能拒绝，林一微微点了点头。沈谦站在林一身边静静地陪着。
林尔用温州话悄悄问道：“林一，你们俩什么情况？什么时候开始的？”
林一拧了一下林尔的胳膊，“不是你想的那样，没什么情况。”
林尔吃痛，呲牙咧嘴地揉了揉自己的胳膊，故意抬高声音，“林一，就你这么暴力，看谁要喜欢你。”
林尔讲这话的时候，眼睛看向沈谦。
林一察觉到沈谦看向自己的视线，脸刷得就红了，她窘迫地瞪了一眼林尔，用温州话警告道：“让你再多嘴，我下个月就涨你房租。”
林尔：“我看我下个月还是搬出去比较好，给你和未来姐夫一些私人空间。”
林一气得又拍了一下林尔的肩膀。
沈谦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看到他们的打闹有点羡慕，独生子的他，从小基本就自己一个人玩，很想知道有兄弟姐妹是什么感觉。
林尔看沈谦的嘴角带笑，忍不住转向去逗沈谦。“沈医生，你也是这家医院的医生吗？老家是哪的？家里有兄弟姐妹吗？在杭州有房吗？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呢？结婚后要几个小孩？我姐还是个……”
林一听到林尔的问题越来越离谱，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转头对沈谦说道：“别理他，臭小孩欠揍了。”
沈谦直视着林一的眼睛，“那你想听答案吗？”
林一看着那双眼睛，发觉自己的耳朵滚烫，晃神间听到医生在叫自己的名字，林一赶紧去了手术室门口，医生说明了子宫摘除手术很顺利，现在在做尿道黏连剥离手术，手术难度比术前评估要高一点，手术时长要延长一点。林一边听边点头，又签了一堆说明资料。
签完字回来，林一一脸疲惫，虽然签字的时候她努力说服自己，是好的结果，但还是难免会有很多“万一”盘旋在脑海里。
林一收起自己的不安，她不想林尔跟着担心，“医生说很顺利，差不多再过二十分钟，手术就能好了。”
说完这句话，林一就站在一边不再多说，心里默念着“阿弥陀佛”来让自己静下心来。
沈谦和林尔也陪在一边不再多言语。
一直等医护人员叫着“苏梅的家属，苏梅的家属”，林一紧绷的肩膀才松弛了下来，她和林一迎了上去。
当看到苏梅静静地睡着的样子，林一这几天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走吧，推回病房吧。”沈谦引导林尔一起帮忙推手术床。林一乖乖点了点头，跟在沈谦身边。
回病房的路上，林一恍惚间想起父亲造口手术结束的那一天，那时候她不知道手术病床怎么推，还被护工说了一顿，后来找来姨夫帮忙，才顺利把父亲送回病房。
如果那个时候，自己的身边也有一个能帮自己一把的人，是不是自己心里会更有底下一步到底要做什么，关于父亲的病是不是会有不一样的结果。这些如果，一直纠缠着林一，让林一总想把时光打碎，重新拼凑，再重头来过。
等进了病房，沈谦又指导林尔，两个人合力把苏梅从手术床上平移到病床上，最小程度拉扯到手术的伤口。
来拿手术床的护工很赞赏地表扬了沈谦：“你很专业呀，一般人都不太会怎么平移呢，刚才那个动作很对。有你们这么专业照顾，相信病人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林尔忍不住炫耀了一下，“那是，我姐夫也是个医生呢。”
“怪不得。”护工笑着点了点头，退出了病房。
张帅刚打好水，进病房的时候听到林尔叫沈谦“姐夫”，好奇地打量了一下沈谦。
“原来你男朋友是医生啊，怪不得昨晚你知道我妈妈痉挛了是因为缺钾。”
林一不满地用眼神杀向林尔，但又懒得解释。她看苏梅还在昏睡，拉着林尔坐到苏梅床头：“你坐在这里，一步都不要走开，待会儿医生来的时候叫我。我先出去一趟。”
说着，林一拉着沈谦出了病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