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贵嫔所住的怡春宫离隆庆殿不远,怡春宫负责六皇子膳食的宫人们战战兢兢的来了,此时皇帝已经封锁了隆庆殿,只能进不能出。
要知道六皇子是皇帝最喜欢的皇子之一,太后也对他相当看重。
宫人们跪了一地,整个隆庆殿仿佛落到冰窖里,气氛冷到冰点。
皇帝阴沉着脸,低声道:“负责六皇子膳食的人何在?”
几个宫女太监立刻爬了出来,不断的磕头,“是奴婢(奴才)们。”
得到皇帝的示意,奶妈将那碗有问题的米粥呈了上来。又叫了御医一同检查这粥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
江太医、吴太医、王太医舀起一点粥,放在鼻子前闻了闻,又用专用的小勺子舀了几粒米。
所有人都屏着呼吸,熙贵嫔在一旁暗暗抹泪,但也不敢哭出声。倒是六皇子不知道自己可能遭受的危机,没心没肺的玩着手中的拨浪鼓。
几位太医商量了一番,最后由江太医道:“启禀陛下,这粥里加了馊的牛乳。馊牛乳量多了会让人腹泻不止,若是常人倒也罢了,像六皇子这样的孩子误食,严重的话可能会腹泻致死。不过这粥里加的量并不多,但六皇子服下也会难受个几天。”
皇帝将手中的茶盏扔到了殿前,没有人敢上前劝慰,底下的人纷纷低着头,不敢看上面的人是什么表情。皇帝的威严此刻体现的淋漓尽致,就连几个已成年的皇子都不敢大声喘气,他们的父皇实在是…太可怕了。
那几个负责膳食的太监丫鬟们死命的求饶,他们害怕震怒的皇帝下一秒就要了他们的脑袋。
“去查,谁在宴席开始前去过怡春宫,通通给朕找出来!”钱公公得令,准备亲自去查,谁知这时一个小丫鬟走上前来。
顾南烟心里咯噔一跳,怡春宫——她宴席前不就是在怡春宫换的衣裳吗?
那个小丫鬟走上前,端端地向众人行了礼,因是顾南烟的桌子在也在殿门口旁,所以看到的只是那个小丫鬟的背影,但是她觉得这背影无比熟悉。
“陛下,奴婢今日看到顾家二小姐前往怡春宫西偏殿去过。”那小丫鬟弯着身子,头贴着地,却掷地有声。
众人的目光皆看向顾南烟,顾南烟忙走到殿前行礼道:“陛下,臣女确实是去过怡春宫,但臣女是奉陛下的指令去怡春宫更衣的。”
皇帝皱着眉头,略有疑惑,“朕何时叫你去怡春宫更衣了?”
“就是这位姑娘对臣女说,是陛下命她来带臣女去更衣的。因为怡春宫是离隆庆殿最近的宫殿,所以才选择了那里。”听声音,顾南烟已经可以确定“告发”她的人就是带她去怡春宫的丫鬟。
小丫鬟忙道:“二小姐这是做什么?奴婢从未跟二小姐说过话,怎么会带您去更衣呢?”
皇帝没有理会丫鬟的话,这时侍卫门押了几个太监宫女入殿,“陛下,臣等发现这太监在隆庆殿外鬼鬼祟祟,便将人抓来了。”
那太监的脚都在发抖,跪下求饶。
“你鬼鬼祟祟的干什么?”皇帝发话。
这个太监好像受到了什么惊吓一般,嘴里嘟囔着:“我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看到…”
“说,你都看到什么了!如实招来,否则,全家满门抄斩!”皇帝一拍桌子,整个人就像燃着火的火龙。
太监惶恐极了,“陛下恕罪,奴才这就说。奴才是怡春宫打扫的小太监,今日奉贵嫔娘娘的指令去小厨房看六皇子殿下的小食做好了没有,谁知道看见顾二小姐在小厨房里转悠,还拿了什么东西放到了正在熬的小米粥里。”
熙贵嫔道:“不可能,顾二小姐是发现玄儿粥里有事的人,怎么会是下药的人呢?岂不是成了贼喊捉贼?”
“俗话说得好,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若是犯罪的人告发自己,那么别人一定就不会想到她,这样便能脱罪了不是?”徐贵妃扇着团扇,笑眯眯的补了一句。
顾南烟淡淡一笑,合着这些人是有备而来啊,谋害皇子,这罪名可不小。演,接着演,老娘看你们演。
她也不说话,等待着下一个“证人”的发话。
果然,那个小太监又道:“因为是小姐,奴才不敢细看,只见到她穿的是淡蓝色绣玉兰花的衣裳。”
皇帝若有所思的嗯了一声,“还有什么证据吗?”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那些人值得继续说。
“奴婢是小厨房的管事,库房里原有些馊牛乳要扔掉的,可是却没了,而六皇子的粥里又正好掺了馊牛乳,奴婢不得不怀疑,是有心人将牛奶偷去的。”一位嬷嬷也跑出来“作证”。
四周静寂,证据确凿,每一桩每一件都指着顾南烟。顾绾儿在一旁看着,眼底是得意的笑。
徐贤贵妃见形式已经指向顾南烟了,她幽幽道:“陛下,顾二小姐心肠怎的如此歹毒…竟然毒害六皇子,真是太让臣妾害怕了…”
“是啊二妹,六皇子那么可爱,你怎么忍心呢?”顾绾儿在旁边添油加醋。
“不过还好顾小姐悬崖勒马,没有让六皇子吃下粥,不然谋害皇子的罪名,怕是要处死了…”徐贤贵妃用帕子擦着眼泪,一副悲痛的样子。按照计划,应该是等六皇子喝下粥之后,由顾绾儿发现粥的问题,再将顾南烟引出来的,到时候六皇子有什么事情,一定都是顾南烟的罪过,这样一来,便可以除掉这个碍眼的人了。谁知道顾南烟嗅觉灵敏,居然闻出了粥的不对劲,让她先发制人。不过没关系,人证皆在,她也逃不了。徐贤贵妃眼泪汪汪的看着皇帝,“依臣妾看,不如就罚顾小姐永世不能入宫,逐出丞相府吧,这样小小年纪就生了谋害皇子的心,就是一个祸患啊。”
皇后坐在一旁不发话,冷冷的看着徐贤贵妃的一场戏,这女人,做事太急躁又高傲,明明漏洞百出的计划却觉得天衣无缝,把每个人都想的那么愚蠢,把她、把陛下,都当傻子看吗?
顾南烟双手放在腰际,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礼,“陛下,请容臣女问一问这些人,也好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皇帝挑眉,“问吧。”
得了准许,顾南烟站了起来环顾四周。她的脸上平静无波,好像这件事与她无关,眸光如利剑般扫过那些跪着的证人,她看向那个小丫鬟,开口问道:“请问,外人入后宫,是否需要腰牌?”
小丫鬟不知道她这话何意,只点点头,“是…是的。”
顾南烟一笑,“那么我问你,若是我自作主张去怡春宫,为何没人拦着我?就让我这么大摇大摆地进去?还有,我第一次入宫,怎的就那么巧,去了贵嫔娘娘住的怡春宫,而且还知道在哪里更衣,甚至已经备好了合我身材的衣服?”
“奴婢…”小丫鬟刚想解释,却被顾南烟硬生生打断。
“而且你说你没跟我说过话,那你怎么知道我就是顾家二小姐?”
小丫鬟已经被说的不知道怎么答了,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话来。
顾南烟的目光又落在了小太监身上,“你说你看到我在小厨房,那么我问你,我作为一个外臣,如何随意进入一宫厨房,小厨房里的人又如何恰巧的都不在,而你又碰上了?”
那小太监倒是胆大,直起了身子回道:“顾小姐是丞相千金,哪是我们这些奴才敢违抗的?您想让厨房的人离开,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哦?你的意思是,宫里的皇帝陛下、皇后娘娘以及各位娘娘宫里的奴才,我也可以一句话命令了?”顾南烟对上那太监的眼睛,温和笑着。这个笑未达眼底,她淡漠的语气和这不合时宜的微笑,没得让小太监背后一凉。
他忙磕头,泣声道:“奴才不敢,奴才不敢。”这时他也没了方才的义正严辞,额头贴着地板,看都不敢看对面的人。
顾南烟慢悠悠又道:“你说你不敢看我,却连我衣裳上绣了什么花纹都看得一清二楚。”她伸手理了理发髻和衣袖,青葱似的指甲划过名贵的衣料。
“既然你看见我拿东西,一定看到了我的手,那么我问你,我染了什么颜色的指甲啊?”
小太监哪里料到她会问这个问题,“红…红色的。”
顾南烟冷笑一声,“你看好了。”她伸手到太监的眼前,晃了晃自己未染色的指甲。
“嬷嬷,你说你没有扔掉馊了的牛乳,宫里有规定,馊坏的食材必须及时处理,你发现牛乳馊坏,却没有及时扔掉,用意何在啊?”
嬷嬷眼泪都要出来了,谁能想到这个二小姐伶牙俐齿的,那么短的时间内竟然找出了这么多破绽,“奴婢…奴婢本来想扔的,可是却忙着打点六皇子今晚的膳食,所以没来得及扔掉,将馊牛乳放到库房里了。”
“那照你这么说,我可真是神通广大啊,不但知道你们厨房正好剩有馊牛乳,还瞎猫碰上死耗子摸到了库房拿了馊牛奶放到六皇子的膳食里呢。”
至此,顾南烟基本脱罪了。没有一项证据能够证明她与六皇子膳食出事有关。
“很好,顾小姐心思果然缜密。。”皇帝面色缓和了些,对顾南烟说道。
顾南烟又补了一刀:“陛下明鉴,臣女没有害六皇子的理由。”
“朕也信你。”皇帝一言既出,场上没有人敢怀疑顾南烟了。徐贤贵妃与顾绾儿对了眼神,随即又看向了人群中跪着的一名宫女。
那宫女慌慌张张的上前,“陛下,是…是奴婢不小心将牛乳放到六皇子的膳食里的…奴婢不是有心的啊!”
皇帝接过新的茶盏,里面泡着最甘甜的茶,他用茶盖拨弄着茶叶,漫不经心道:“这四人,全部杖毙,尸体丢去喂狗。怡春宫的其他宫人,罚一年俸禄。”
人被拖了下去,怡春宫的宫人们都在庆幸自己没有掉脑袋,他们知道,没有杖责只有罚俸,这是陛下看在六皇子和熙贵嫔的脸面,格外开恩了。他们不断磕头,“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顾绾儿气闷的喝了几杯酒,熙贵嫔抱着六皇子走到刚落座的顾南烟面前。
她猛的一跪,吓坏了众人,顾南烟忙拦住她:“娘娘,万万使不得!”
熙贵嫔泣声道:“要不是二小姐你,玄儿怕是凶多吉少啊…二小姐想要什么,本宫一定给你。”她作势又要跪下,顾南烟眸光闪烁,“娘娘的心意,臣女领了,只是娘娘的礼,臣女不敢当啊…”
熙贵嫔也觉得她一时疏忽,差点就将顾南烟推到风口浪尖上了,她灿灿的笑了,“是本宫太激动了…”
“娘娘,臣女帮六皇子是因为他乖巧可爱,不图别的。”
熙贵嫔将六皇子抱给奶妈,双手握住了顾南烟的手,低声道:“今日之恩,没齿难忘,日后有什么需要本宫的,你尽管提。”
看熙贵嫔如此执着,顾南烟也不好驳了人家一番美意,没准,以后也确实需要她帮忙呢?她点点头,不再推辞。熙贵嫔从头上摘下一支东珠蝴蝶流苏步摇,这蝴蝶的翅膀上每一颗都是选用的最好的东珠制成,在光下熠熠生辉,低调却奢华无比。
这步摇太过名贵,顾南烟根本不敢收,没等她拒绝,熙贵嫔已经将步摇插在顾南烟的头发上了。她对顾南烟投来一个放心的微笑,拍了拍她的手背。
顾南烟无奈,郑重的谢过熙贵嫔后,熙贵嫔就带着六皇子回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