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光辉照进窗台,白色的窗帘随微风飘起落下,窗外是半边的红霞,似光滑的红绸遮住了淡蓝的天空,天空下的广袤被层层叠叠的高楼遮挡,车水马龙的世界里充斥着都市的喧嚣。
一家市立医院的病房里,此刻却是寂静地只听得到床上女子微弱的气息声。
她透过白色轻纱制成的窗帘,仿佛能看到外面的世界,命运似乎是要她的生命在无声中结束,如这白纱不能控制自己漂荡的幅度,在风中来往浮沉。。。
床上的女子叫余深,名字是她的养父取的,那个退了役的在南方小镇上养病的军人。他说:“刚把你抱在怀里的时候,就想着该给你取个什么名字好,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那时她还不知道,自己名字中的“深”是“沈”的谐音,那是她原本真正的姓氏。
后来是因为那个对养父来说生命中最重要的女子叫林深,所以,自己才叫了这个名字。
余深突然想坐起来,可是怎么也使不上劲,也许,真的到了那一天了,她想再看一看窗外的槐树。
她是个盲人,就算拉开窗帘也看不见槐树的样子。这间病房刚好能看见医院里唯一的一颗槐树。
她想喊个人过来人,只是她的喉咙现在已经沙哑地不成样子,近乎话到嘴边喊不出声来。她慢慢地闭上了眼,也许只有认命了。
据说,在人死前,大脑会回到过去你印象最深刻的时候。。。
最怀念的是,七八岁的年纪,还可以在父亲怀里撒娇的年纪。那年槐树开花,落英缤纷,一个小女孩在树下欢乐地玩耍,忽的欢快地一头扎进父亲温暖的怀抱,在父亲的怀里开怀大笑。。。
”我想回家。。。“林深沉浸在过去的回忆里,眼角流出了晶莹的泪。
”阿余!“一道突如其来的喊声打破了病房里的寂静。
病房里出现一个年轻男子,身上还穿着一件军装,一张如刀刻出来的刚棱冷硬的容颜,被风吹日晒的皮肤不复见往日的白皙,下颚有着细细的青色胡渣,无神而又有些许闪烁光芒的双眸,青灰的眼皮透露出面前这个男子的一夜无眠,风雨兼程。
陆预昨天就心神不宁,感觉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一样,他突然想到还在医院里养病的余深,连夜向部队请了假赶来,部队驻扎在另一个省的郊区里,搭上最快的航班回来也已经是第二天了。
陆预走到床前,握着她痩可见骨的手,看着床上脸色苍白的女子,听到她嘴角发出的细微的声音,他凑近听,好像是“回家”两个字。
陆预眼角发红,一个身高一米八五的男子居然就这样流泪了。
“好,我们、我们回家,我带你回家。”
林深好像听到了他的声音,慢慢地抬起了手,似要触摸那个人的脸庞,陆预见手中几乎冰冷的小手要触摸自己的脸,就将她的手紧紧裹着,靠在脸颊上,“是我,阿余,是我。“陆预看着余深青青地说。
余深感受到来自熟悉的人的体温,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说:”你、来了,对、对不起,我、我可能要、先走了“
”不要说了,留着力气,我都懂。“陆预已经顾不上其他,他现在只想好好珍惜他和余深相处的时间。命运不公,只给余深留二十八年的生命,而这二十八年里,余深过得也并不快乐,而这一切,都从余深的亲生家庭说起。
余深的呼吸渐渐地急促起来,陆预想要喊医生过来,余深拉住了他:”不要,阿预“我不想一个人死在冰冷的手术台上。只是,这句话还未等她说出口,便没了力气晕过去了。
最后她听到了走廊里杂乱而急促的脚步声,还有陆预撕心裂肺地喊声,只可惜,她再也听不到了。
黑暗中,她一个人匍匐在冰冷的地上,生命一下子变得卑贱。
她这时候的离开或许是解脱,她再也不用被一次次地推进急救室,也不用一次次地接收到别人同情的眼光。
她虽然失去了光明,可是,这并不代表她失去了心灵的明亮和澄澈。她清楚每一个人在她身上停留的眼光,那种欲将人看穿的锐利。。。
现在,她不用一次次地藏在任何场所的角落里聆听别人的惋叹、唏嘘、嗤笑、嘲讽。索性,她看不见,索性,现在连她的心脏也不再跳动。。。
急救室里,一群白衣天使,麻醉师、主治医师、护士......都是熟悉的脸孔,冷静而又紧张的脸孔。
灯光忽明忽暗,手术灯刺眼的光亮慢慢地顺眼起来,冰冷锋利的刀具开始刺穿自己的血肉,身体里的血液趁机从表层渗了出来,突然,一股炙热的血液洒了出来,绿色的大褂瞬间被沾染上温热的红色。
医生面色毫无波澜,只是眼皮底下直冒的冷汗和室内的血腥气味,看得出这场急救过程的棘手......
病人已经病了三年有余,身体早已透支不济,况且这一次,病人求生欲望不强,所有的措施都无济于事。
陆预在门外等了几个小时,终于等来急救室门打开,他焦急地上前询问,只见医生摘下口罩,摇了摇头。
一辆病床从室内缓缓推出,白布之下,紧闭的双眼、苍白的面孔、毫无血色的双唇、微微弯曲的双手...陆预瞬间倒在了医院的地上......
阿余小傻,我们回家。。。回我们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