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是对隐藏在整个事件下的真相没兴趣么?”在幽暗的走廊里我问身旁的少年说。
黑暗中我能感觉出他的笑意,和之前一样的回答:“没错。”
“那你跟来做什么?”
“我想,把某人的骨头拆了重组应该是一幕非常赏心悦目的情景吧。”他回答,“而已我都说了,自己是公费旅游,所以这也是迫不得已的工作。”
我耸耸肩膀,表示对他的话不太相信:“不过不管怎么说,即使合作的目的不同但未必不会有好的结果。”
“BINGO。”
我们摸索着来到横沟私人药材的仓库前,厚重的大门拦住了我们的去路。
这艘客轮上所有的门都是由电子密码控制的,现在在我手中的一张装在类似于小型计算机的物体里的卡片,则可以打开这艘船上的任何一道门。
开门的时候御景只是站在一旁淡淡地笑着,并没有过问这把电子钥匙的来历,不过我想他应该早已经知道了。
我们闪身进去,过了好一会儿才习惯里面的光线。虽说我已经对自己将要看到的景象做好了心理准备,然而亲见时还是大吃了一惊——这是一个很宽敞的冷藏室,到处都是药品,在一座座玻璃箱里,十数条蛇正吐着邪恶的芯子对着我们,每条蛇的身上都有着艳丽的花纹,头呈三角状,黄色的眼睛发着幽幽的光芒。
我吞吞口水,下意识地往御景身后挪了挪,蛇是我最怕的动物。
“这些蛇有什么问题?”我问。
御景把脸凑近玻璃箱,我又是一阵恶寒。
“你注意到这里有一条外型很特别的蛇么?”
听他这么一说,我才发现到在众多的毒蛇中的确有一条外表非常朴素的蛇盘踞其中,奇怪的是它的腹部很大。
“这种蛇原产南美洲的热带雨林,是一种非常罕见的剧毒蛇种,别看它外表一副无辜的草蛇模样,但毒性却大概是眼睛蛇的三到五倍,被这种蛇咬到就是在日本漫画里也无力回天了。”
御景的语气非常平淡而且随便,宛如他说的内容是“这里的红茶不好喝,我知道有一家泡得比较好”一样。
“可是……你是怎么知道的?”我的好奇心又在毫无紧张感地作祟。
“以前从一本乱七八糟的书上看到的,之后让杰比——哦,就是之前和你通话的那个人——核实了一下。”他说,“还有,你应该知道一条蛇能吞下一只羊羔吧。”
我撇撇嘴:“别老是瞧不起人好不好?蛇的上下颚骨结构非常特别,所以它能很轻松地一口吞掉一只羊羔,这是常识嘛御景先生。”
他笑笑,用戴着手套的手指轻轻弹了一下玻璃箱:“那你想这条大腹便便的肥蛇肚子里装的会是什么?”
“难道……我懂了!”我恍然大悟,“原来横沟就是把毒品密封之后藏在蛇的肚子里,那只老狐狸,这次终于抓住他的尾巴了!”
“前提是你们能活着出去。”这时仓库的大门突然打开,一个冰冷的声音打在墙壁上又反弹回来,在地上化作狰狞的碎片。
横沟和几个虎腰熊背的男人出现在我们面前,像牙痛般地笑着。
“欢迎来参观鄙人饲养的这些可爱的动物,两位可玩得尽兴?”
横沟极力想营造出一种邪恶的压迫感,但说实话他的幽默太差劲了,御景的讽刺一笑也表明了他和我持同样的看法。
“御景君,他说这些东西可爱。”我说。
“不用管他,外星人的审美就和他的长相一样夸张。”御景不动声色地放出满是毒刺的利箭。
横沟的脸部肌肉明显地抽动起来,但仍然在逞口头威风:“哼,管你们怎么耍嘴皮子!一会儿我就让这些蛇把你们的骨头啃得一点不剩!”说着他按下手中的装置器,装蛇的玻璃门“啪”地打开了。
“永别了二位,你们还是到另一个世界为自己过重的好奇心和自信去忏悔吧!”
仓库的大门在挡住我们与横沟之间的对视后紧紧压住了地面。
在离我们数米远的地面上,十几条蛇正扭着死亡舞步向我们逼来。
“不要乱动,”御景小声说,“蛇的感觉非常敏锐。”
“那我们要怎么办?”
“蛇是冷血动物你总知道吧?”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卖关子!”
他猛地抬起手,我瞄见他的右手里正握着一把警视厅配的COLT三二口径,随着他的手臂因为子弹强大的后作用力猛地震动了一下,墙角处的几罐冷冻剂迅速喷出了大量的烟雾!
奇迹发生了,已经移至我们脚边的蛇动作越来越迟缓,最后竟然都停止了活动,就好像冬眠了一般。
“再厉害的蛇也不过是冷血动物,温度一低就会限制活动,这就是所谓的局限性。”都这个时候了他还不忘调侃几句。
“难道你早就想好用这种对策了?”
他笑得狡猾:“如果不在事先做好几个万全的准备怎么能当主角?”
“那现在我们该做的……”此时我积极发挥配角作用。
“等横沟来开门亲自迎接我们出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着。
我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身子,虽然裹着御景的风衣还是忍不住瑟瑟发抖,我看一眼坐在我身旁只穿了件单薄的黑色衬衫的御景问:“你真的不冷么?还是说……这个时候你比较喜欢陶醉于骑士的牺牲精神中?”
他头也不抬地摆弄着COLT三二口径,样子就好像刚刚得到玩具一般孩子气十足:“既然你那么说,那么把衣服还我吧,我很冷。”
“好嘛,虽然穿着你的风衣还是感觉很冷,并且我不太喜欢衣服里有烟草味,但我还是决定收回我之前说过的话。”
“……你的连词用法很诡异。”他抬起头来看着我认真地说,“再有这时候一般小说的台词不都该是‘那么让我们依偎在一起互相取暖吧’么,我在等你说呀。”
“哦,我怎么没看过这样的小说?”我忍住笑,“不如来聊天吧,分散些注意力。”
“那还不如老实呆着减少体能消耗呢……”
“你的枪法怎么会那么准呢?”我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在今晚行动之前御景从我手里要走了这把枪,而这把枪以及电子钥匙都是樱田留给我的“营养品”。
“虽然我不知道你在甲板上到底看到了些什么,但我发现横沟那家伙看你的眼神异常凶狠,手枪和电子钥匙都交给你以防万一,小心点,祝好运。”他在一张小纸条上这样写道。
我第一次对樱田抱有好感。
“运气而已。”御景回答。
“鬼才信。”我说,“你以前不是也说过么,‘这个世界上没有偶然和运气可言,一切胜负背后都有道理可寻’。”
“那我是从某星球来帮助日本警察的外星人,射击的才能是与生俱来的,比起这个你信哪个,优等生?”他又开始不正经地开起了玩笑。
“这又不是科幻小说,况且我的成绩和这个无关吧?日本的教育不过是纸上谈兵,就像CAREER出身的警察官僚大多只是不敢亲临现场的菜鸟而已。”
“这说法我还是第一次从要成为这样菜鸟的人口中听说。”他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屑。
“我能这么说是因为我不可能是菜鸟。”我冲他自信地笑,“我就是为了当一名好警察才考入东大的。”
“考入日本第一的大学竟然仅仅是为了当一名好警察,世界还真是广阔。”他把枪放了下来,搓了搓冻麻了的手。
“……你的父母应该是警察之类的吧?”我又自作聪明地问,从最开始他摔倒樱田,再到他的推理能力和射击,我想他的出身绝对不可能是泛泛之辈。
“不,他们是间谍。”
“你《007》看得太多了。”我撇嘴,“不要老是戏弄我嘛。”
“看吧,我说实话你还不相信我。”他耸耸肩膀,“再有我从他们那得到的只有生命而已,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我仔细咀嚼了一下他的话,却仍然分不清这话里蕴藏的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情色彩。
我生长在一个传统的日本家庭里,因为是独生女,父母把我当作了掌上明珠,由着我任性成长,父亲在人前总是一副严肃的样子,但是只有我知道他是个会在得知我考上了东大后,高兴地抱着我掉眼泪的平凡父亲,母亲更是一点家长的架子都没有,很喜欢与我开玩笑与讨论问题,就像我的朋友一样。
也许是因为家庭条件过于优越或者什么别的原因,我几乎没有什么同龄的朋友,所以亲情一直是我迄今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我完全想象不了自己能如御景一般淡然地说出“他们留给我的只有生命”这种话。
那么对于御景风来讲,最重要的感情又是什么呢?
见我沉默下来,御景笑了:“好奇心旺盛的优等生,你应该还有什么别的要问吧?”
“之前打你电话的那个男孩子,是你的朋友么?”
他眨眨眼:“怎么?”
“没什么。”本来我还想再问问那个叫他牵肠挂肚的女孩子的事,但看样子他并不喜欢多讲,我也没有办法再问。更何况恋人之间的故事大多千篇一律,以御景的能力,即便遇到什么烦恼也会轻而易举地解决掉吧。
……那个依偎在他肩膀上的人,大概是个温柔如水的美丽女孩吧?
我到底在想什么……
我摇了摇头:“御景君,你对横沟这件案子怎么看?”
“蹩足的犯罪手法。”
“哦?怎么讲?”
“首先,身为一个把‘时间就是金钱’当作信条的商人为什么要选择费时间的水路而不选择空路?”他的脸上恢复了一贯的冷峻与内敛,眼睛充满了冷静的锐利。
“这就证明了他有不得不坐船的理由?”我顺着他的提示进行推理,“还有呢?”
“没了。就这些。”
“……”
“你那是什么眼神?”他咕哝道,语气有些故意卖乖,“我都说自己不是侦探了嘛,所以我只能从不切实际的逻辑点处出发,之后来挖掘更多的破绽而已呀。”
“那么你挖到了什么?”
“横沟没有辜负我的希望。”
“难道这就是你参与其中的原因么?”
“不可以么?反正是无聊又漫长的旅行,如果不给自己找点乐子怎么对得起那么昂贵的船票?”
我不禁又皱起了眉毛:“可是他用的究竟是什么样的犯罪手法呢?”
“我们不如出去之后直接问问当事人。”说着他一跃而起,我也会意地站起身来。
仓库的门开了。
走进来的是横沟的几个保镖,如果没猜错,他们是来收尸的。不过还真是抱歉,让你们失望了。
没等他们从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中恢复过来,藏在门后的我就飞起一脚,踢倒了离我最近的一个男人。我自小开始学习空手道和剑道,并且还取得了不错的成绩,连在警视厅里和一流的警察对决也是赢多输少。
但比我更厉害的人并不是不存在,就比如现在正在我面前展现那宛如舞蹈般流畅却又充满力量美感的动作的少年。
不到两分钟,七八个男人就被我们撂平了。
“晚安。”御景露出一贯的邪气微笑一边向倒在地上不断呻吟的人们摆手一边从仓库的外面按下了控制大门的电钮。
他接过我还给他的风衣,手指冰凉,还有我注意到,他的右手手套下绑着绷带,一直缠过手腕。
觉察到我的目光,他笑笑:“旧伤而已,走吧。”
“不行,我得报复一下。”说着我调低了冷藏室的温度,之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这哪里像是要成为警察的人?”他笑了。
“警察也是分许多种的嘛。”我一本正经地说,“再有这种乐趣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还是能抓住一次就赶紧娱乐一次的好。”
“嗯,我同意,不过现在还是快走吧,”他把帽子摘了下来,神情略有些烦躁,“不然会坏事的。”
虽然听不懂他的意思,但我还是点了点头。
仓库的走廊是通向机房的,顺着机房一直走就是能看到星空的甲板了。
突然走在前面的御景猛地停了下来,我一个没留神撞在了他的背后:“喂,你怎么突然停下来!”
他僵直着身子没回答,我揉着被撞疼的头侧过他的身子看过去,不禁打了一个冷战。
一把长猎枪从侧面顶着御景的头,枪的另一端,站着横沟。
“小鬼,你输了。”横沟用枪使劲戳着御景的太阳穴,“知道么,我等这一刻好久了。”
“被你这种人这样等,叫我实在高兴不起来。”御景轻蔑地说,“还有反派,你能不能把要说的话一起说完,别浪费宝贵的版面。”
我紧紧地攥住了御景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再激怒横沟。
“橘小姐,”这时横沟叫到了我的名字,“如果你再动一下的话我可就打穿这小子的脑袋哦,不对,以这把猎枪的口径,足可以掀翻他的头盖骨,想一想吧,那种鲜血淋漓的情景,‘砰’的一声……血喷了你一身……没有头的尸体……”
我想现在自己的脸色一定十分苍白。
“还真是没有创意的台词。”当事人御景缺乏紧张感地添了一句,语气一如既往地悠然,“那么想追求刺激不如COS海明威啊。”
“小子!”横沟动了动枪,“不要太得意,我现在可以一根根打碎你的肋骨,之后再弄死你,你知道不知道你坏了我的多少好事?”
“有虐待倾向的请找对人之后关上门解决,再有……坏事的到底是谁呢?”虽然是御景一贯的调侃语气,但是后一句却带着他平时没有的威严。
“我会带着这批货远走高飞的,看来我真的不能因为你还是个小鬼就低估你的实力,”横沟得意地咧开嘴笑了,“幸好我及时发现你在我身上装的发信器并改成了反追踪,被人反咬一口的滋味是不是叫你感到很屈辱啊?”
“人是不屑反咬这动作的,只有狗才会。”
我这才了解到为什么御景刚才摆弄着帽子时一脸的烦躁,我想他的接收装置可能就藏在帽子里。
“把东西还给我!”横沟接着吼道,“不然我就宰了你!”
之前我和御景在仓库里把藏在毒蛇腹部的毒品取出来时——
“这与普通的毒品有什么区别么?”我问。
“不知道。对我来讲,毒品这东西就像外星的女性一样难以理解。”
我对他的故意隐瞒表示不满:“真是不负责任的回答,我还以为你什么都懂呢。”
“我不是神呀小姐,”他耍赖,“怎么可能什么都知道。”
“那要带走么?”
“不然留在这里还给横沟好了,等将来可以借此敲诈勒索。”
“喂喂,你真爱说笑。”
横沟恶狠狠地盯着御景,如果目光可以杀人,那么御景现在早已经身手异处数次了。
“御景君……”我焦急地看着他,结果他回给我的眼神叫我一下子就平静下来了,他的眼神告诉我,一切都只要交给他办就好。
“……好吧。”御景突然用一种后悔的语气嚷着,“替那帮无能的警察当悲情英雄实在费力又不讨好,毕竟我还没有为正义献身的觉悟。橘小姐,把东西给他吧。”
我强忍住笑吁了口气:“好。”
当横沟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我手中的那一袋白色粉末的瞬间,一声枪响突兀地震荡在整个机房中。
横沟如同一个突然之间没有了人控制的玩偶般瘫倒在了地上。
御景踢开横沟手边的枪的同时把我拉到了他的身后:“你没受伤吧?”
我点点头:“你杀了他?”
“他穿着防弹衣呢,我的子弹顶多打断了他几根肋骨。”他用袖子随便抹了一把太阳穴上的血迹,“这个疯子,啧,好痛……”
我急忙把手帕递过去,他笑了笑,没有接。
我还想说什么,然而他的笑容突然凝固了,他猛地把我从原位置拉开,就在我刚刚站过的地方,一座大型的机器深深砸进了地面。
始作俑者横沟这时的样子和之前简直判若两人,他瞪着令人不快的浊色双眼,嘴里还念念有词,如果不亲身经历真是让人难以置信,随着横沟的声音,那座大型的机器慢慢浮了起来,缓冲之后再次以极快的速度向我们袭来!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等我们俩躲进机房的阴暗一隅确定暂时安全后,我气喘吁吁地问御景。
“你没发现么?所有的死者都是被巨物砸死的?”
的确,其中所有的案子都是这样,从最之前的钢筋和书架,再到吊灯和救生艇……
“那第三件案子中的汽车该怎么解释?”我问。
御景不耐烦地回答:“你发现有交通事故中该留下的刹车痕迹了么?”
“……那这么说来,横沟本来是用汽车砸死被害者的,之后被他伪装成交通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