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已经亮了，汀姐在湖边支起了烤架，准备了一堆食材。我还展示了一下我的绝技——徒手抓鱼，自然是获得了除了刘以外的一致好评。
火升起来了。
“让开点，伙计们，”我大叫着，一边把媱姬的手臂扔进了火里，火苗一下子窜得老高。
“真恶心，”韩抱怨着，“等下吃的烧烤会不会都有一股妖女味。”
“少来了，你那是没见过她，见过了才不会觉得恶心呢，说不定还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呢。”我忍不住取笑他。
韩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地辩解，“我，我才不会呢……”
大家都捧腹大笑，捧着酒围成圈坐下来，互诉了一些离别后的故事。折腾了一夜，还真是饿了。
“那么，说说你的计划吧，”酒过三巡，阿来大嚼着一块烤羊排说，“你把咱们召集到一起，是有什么打算？”
“我的目的很简单，”鸾天明说，“你们见过我的发明，未来我想要全面推广代血素。吸血鬼不再需要吸食人血，他们可以生活在人类社会中，可以正常跟人类来往。”
“空想社会主义，”刘冷冷地说，“吸血鬼天性凶残，捕猎对于他们而言是一种乐趣，根本不可能受控。”
“所以我们需要建立新的秩序，”鸾天明耐心地解释，“吸血鬼猎人要介入进来，作为监督者和执法者，而吸血鬼王和幽灵侍卫则是最高执法者。一旦发现吸血鬼有伤害人类的行为，严惩不贷，杀一儆百。吸血鬼王是人类，由她来审度最合适不过了。”他指指我，我这才明白他为什么一直说我做吸血鬼王比他做的意义更大。
刘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杀吸血鬼，保护人类，本来就是吸血鬼猎人的职责，有没有你的计划，我们也一直在这样做。”
“但是我们会更有组织，有系统，这样也能减少吸血鬼猎人的伤亡。吸血鬼还可以支付一项款项，作为吸血鬼猎人的酬劳。多雨，你不介意从你的金库里拨出一部分经费吧？”鸾天明看着我。
“当然不介意。”我迅速地回答。
“嘿，”阿来皱着眉头，颇为不满的样子，“这是什么话，咱们做吸血鬼猎人可不是为了钱。”
“当然，但是你们也需要生活，你还不是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在汽修店里上班赚取路费。你觉得无所谓，那韩呢？”鸾天明又指向韩，“他年纪轻轻，才华过人，父母对他有多少殷切期望，结果居无定所，也没有收入。你是怎么跟父母交代呢？”
韩垂下了头，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我，我跟他们说我在国内做调研……”
大家都沉默了。
“我倒是赞成这个想法，”战明月开了口，“我有很多后辈，跟韩是一样的情况。吸血鬼猎人是高危职业，又是自发性的，没有收入，越来越没有人愿意做了。如果能加一重保障，至少，至少大家也不必这么艰难。”
阿来叹了一口气，“可即使如此，这小子的计划也很难实现。吸血鬼数目如此繁多，想要一一监管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啊。
“所以第一步，就要减少吸血鬼的数量，”鸾天明说道，“吸血兽，也就是退化了的吸血鬼，它们已经丧失理智，自控能力差，必须歼灭。多雨你要借着昨夜遇袭的事情做文章，你要表现得非常愤怒，让各藩王自己回去清理门户，消灭所有的吸血兽。”
“我不用表现，我确实很愤怒。”我咬着牙说。
“当然，我们也要给他们一点甜头，”鸾天明话锋一转，“地宫里的人类，就赏赐给各藩王吧，不要让他们觉得唇亡齿寒，产生谋逆之心，这样我们的计划也会少很多阻力。”
我斩钉截铁地说：“不行！我不同意！我们讨论过这个问题，我宁可跟反叛者打仗，多花个几年，也不愿意让他们去送死！”
“你真是没经历过战争，”鸾天明苦笑着，“到时候生灵涂炭，又会祸及多少无辜的人类。更何况吸血鬼是杀不完的，你杀掉一个，他们可以再创造十个。别说几年，几十年过去了，这天下都成了吸血鬼的天下了。”
我无言以对。
他接着说道：“地宫里的人类大多连字都不识，根本没有谋生的本领。圈养的狼放到野外都活不下来，更何况是人类。他们现在至少是衣食无忧吧，抽完血还会补充营养，几乎都不会有痛苦。你们说呢？”他转向大家。
阿来也迟疑了，“这……”
“要不举手表决吧，”这样争执下去永远也讨论不出结果来，“不同意的举手。”我说道。
我惊讶地发现，只有我自己的手擎在半空中。
“那……同意的举手。”我再次说道。
鸾天明把手举了起来，其他人还是没有动静。
“你们都弃权，那这样一票对一票……”我突然打住了嘴，我看见刘缓缓地抬起了手。
“我，同意，”刘脸上是一贯的面无表情，“想要建立新秩序，就一定会有流血牺牲，你们都不愿当坏人，那我来当。”
我叹了口气，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无奈地说：“好吧，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做一回坏人好了。希望他们的牺牲有所价值，”我直直地盯着鸾天明，“希望你说的那一天真的会到来，吸血鬼不会再吸食人血，不会再有孩子被抓进幽深的洞穴，子孙后代都沦为没有思想的食物……”
他也坚定地看着我，“一定会的，或许我们之中也会有流血牺牲，但是这一天一定会到来的。吸血鬼还会有严格的户籍制度，每个吸血鬼都登记在案，就像是身份证，不经允许不得私自创造吸血鬼。到那时，我们的新秩序才算是真正建成了。”
“咳，咳，”阿来清了清嗓子，“你俩整这个场面也太伤感了，搞得好像咱们都见不到这一天了一样。咱们就好吃好喝，好好活着，有什么事解决不了。来，咱们干一杯，”他举起酒，“鸾天明，敬你！你作为一个吸血鬼，能动这样的脑筋，咱服了……”他又沉默了片刻，不知道再想些什么，“什么都不说了，咱干了！”他一仰头，一杯烈酒下了肚。
刘给自己添上了酒，“先说好，你的计划我不抱乐观的态度，但是就目前，我加入，如果日后的情况不如你所想，我也会马上撤离，”他喝干了杯中的酒，又补充道，“我在北边还认识一些吸血鬼猎人，我可以试着联系他们。”
我看出鸾天明松了一口气，露出了感激的神情。毕竟阿来和刘在业内都是有号召力的人物，有他们的加盟，吸血鬼猎人这边自然好办多了。
“吸血鬼毁了我的家庭，”战明月啜了一口酒，沉痛地说。
我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但是转瞬即逝，我又抓不到它，索性放弃，回过神听战明月继续讲道。
“我憎恨吸血鬼，我永远都不会原谅吸血鬼，但是我感激你救了荫城所有的百姓，”她看着鸾天明，“我相信你，我把性命交到你手上，我死了，我还有孩子，我们战家人永远不会向恶势力低头！”她的手微微颤抖着，一口饮尽了杯中酒。
鸾天明手持酒杯站了起来，感慨万千地说：“各位，我是吸血鬼，但是吸血鬼并不是我愿意选择的命运，大家也看到了，我始终在跟我的命运做斗争。从一个无名小卒，到如今的镇南王，我一直在等今天，等诸位这样的盟友，等了三百年，不算多。感谢大家对我的信任，我……”
“哎，等等，”我不满地打断他，“怎么这么瞧不起我们俩啊，我们俩还没说要加入呢。”我比划了一下我跟韩。
“当然不是，”鸾天明笑着说，“你俩可是相当重要的人物。韩，你发明的武器要尽快批量生产，给每一位吸血鬼猎人都配备上，我会安排我的下属配合你的工作。”
“哎，我们还有圣泉水呢，”我灵光一闪，手舞足蹈地跟鸾天明比划，“你不知道圣泉水多厉害，我们就是靠它才杀了前任吸血鬼王。阿来，能不能从你家乡多弄点圣泉水来？”我转向阿来。
“不能，”阿来沉痛地说，“上次分开之后，咱回了一趟族里，圣泉水已经干涸了。人类胡乱砍伐，破坏环境，大自然已经收回了对咱们的庇佑。”
“啊……怎么会……”我失望得说不出话来。
“没关系，”鸾天明安慰道，“我们现在的力量已经足够了。我干了这杯酒，感谢大家对我的信任和支持。”他看着大家说。
我突然间突发奇想，“哎，我们是不是应该歃血为盟啊。”
“扑——”鸾天明一口酒几乎全喷了出来，全无形象可言，“咳，大姐，我可是吸血鬼啊，能不能不拿人血来诱惑我？”
“呃……不好意思啊，你……长得太像人了，我总是忘……”
大家都捧腹大笑起来，气氛也变得轻松多了。
正午的太阳暖洋洋的，我们舒服的倚在草地上。肚子里已经实在装不下任何美食了，却还是频频举杯，把酒言欢。
“刘——”我摇摇晃晃地挪到他身旁，醉眼朦胧地说，“你干嘛老是绷着一张扑克脸，来，笑一个嘛。”
真是酒壮怂人胆，我居然伸手想要去挠他。
“别别别，”刘尽力闪避，即使是面对最强劲的敌人，也不曾见他这般惊慌失措，“我是笑不出来。我以前受过伤，面部肌肉坏死。”
“什么什么？”阿来满脸戏谑的表情，“原来你是面瘫啊，哈哈哈哈哈。”
“我杀了你！”刘狠狠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然后他们就在草地上直接动起手来，当然只是切磋玩乐的成分，精彩程度堪比功夫大片，看得我们好不过瘾。
战明月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我旁边，笑盈盈地把电话递给我。
“嗯？什么？”她示意我接起电话，“喂，你好？”
“姐姐，我是小熠。”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欢快的声音。
“小熠，”我惊喜地说，“你在哪？你过得好么？”
“我跟邻居叔叔阿姨们在一起，我们刚下飞机，在回荫城的大巴上。妈妈说你派了很厉害的人来保护我们，我们可以回家啦。”
我的鼻子一酸，“对不起，姐姐没用，害得你们要东躲西藏……”
“姐姐怎么会没用呢？你救了我的命啊……”
我的视线模糊了，偷偷把滚到腮旁的一滴泪拭干，战明月善解人意地装作没看见。她接过电话去嘱咐了两句，然后挂断了电话。
酒真是个让人脆弱的好东西。
我跌跌撞撞地站起来，大声吆喝着，“各位，我有话要说。”
大家都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我。
“我今天，真的很高兴，从来没这么高兴过。在我人生的二十几年里，我一直是一个人，没有人关心我，没有人在乎我，我就是一个完全多余的存在。但是你们，你们每一个人，都让我觉得温暖。还有汀姐，汀姐你别忙活了，你过来，”我一把把汀姐拽到身旁。
“在荫城，我脑筋一热，跳下了车，其实马上就后悔了。但是后来才明白，救了小熠，是我今生最不应该后悔的事情。它让我感受到自己的存在，提醒我无论我有一个多么失败的人生，至少做过一件光荣的事情……”
“你喝多了。”鸾天明走到我身边，扶着我，不知道是不是酒意作祟，我竟然觉得他的眼神很温柔。
我摇摇头，“你们个个都说我勇敢，我第一次见到吸血鬼的时候就是跟你们在一起，你们每一个人面对吸血鬼都不害怕，所以我也不觉得有什么好怕的。其实不是我勇敢，是你们勇敢，小熠勇敢……”
“我今天真的很高兴……我，我有朋友了，原来有朋友是这么高兴的感觉……”我大着舌头说。余光看见好几个人眼眶中有泪花闪烁，当然，很可能只是因为我视线模糊。
鸾天明叹了一口气，“我送你回房间吧，你别再喝了……”
我不听劝阻，又灌下一口酒，拍着鸾天明的肩膀说道：“媱姬太恶毒，你跟她分手是对的，别难过了……”
说完，我感到一阵头重脚轻，顺势倒在了地上，也可能是他的身上……
“我今天很高兴，”我咕哝着，意识已经模糊了，“小时候打针，医生让我想点高兴的事情，我认真地想呀想，想到针打完了也没想到……今天终于想到了，以后再打针，我就想想今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