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的时候,我突然发起了高烧。
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酒,又吹了冷风的缘故,半夜被自己烫醒,喉咙里干得要渗出血来。我挣扎着爬起来,想要去楼下找水喝,刚走到楼梯口,眼前一黑,便一头栽了下去。
幸好,弄出的声响大得足够引起汀姐的注意,我在昏倒前庆幸地想着……
恍惚间感觉到汀姐慌张地把我背上楼,给我量体温,喂我喝药。虽然我烧得浑身酸痛,意识都模糊了,但是却有一丝幸福的感觉,甚至都想一直这么病下去。
我很少生病,别人生病可以请假、可以被照顾。我生病的后果就是耽误一天打工,少赚一天钱,而且往往只能靠“多喝点水”来治疗。
曾经有过推销医疗保险的电话找到我,说只要每月按时缴钱,什么生病啊、意外啊都能得到赔付。对此我的答复是:如果我不生病,这钱不就浪费了……一句话把保险业务员噎得够呛。
总而言之,当穷人有一个好处就是生不起病,不得不时时保持保持健康。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渐渐地开始觉得有点不对劲,发烧的症状不是应该害冷么,怎么我感觉像是有一把火在烧我呢,烧得我几乎都以为能闻道烤肉的味道了。
“汀姐……”我嘶哑地说,“我这是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汀姐手足无措地说,“你已经烧了一整天了,体温一直在40度左右……吃了药也不起作用,我正准备给少爷打电话……”
“别……”我艰难地支起身子,想要阻拦她,“没必要告诉他,这么点小事……”
“那怎么行呢……这已经是人类能承受的极限了,再这么烧下去……”汀姐焦急地在屋子里踱着步,“要不,去医院吧!去城里的医院。”
我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身体一向很好,多喝点水就行了……真的,我现在已经感觉好多了,”我撒谎道,“阿来呢?他走了么?”
“嗯,阿来先生昨天晚上就走了。”
“那就好,”我又躺倒在枕头上,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让我头晕目眩,“我没事,谁也别告诉……我难得可以装病偷懒,就当是放假了……”
可是情况越来越严重了,冰袋一放到我额头上,瞬间就化成了温水。
我开始耳鸣,后来连眼睛都看不见了,一直是漆黑一片。
难道我这就要死了?阿来说人生充满了意外,随时都会死,也许就是明天。这个乌鸦嘴,还真让他说准了……
我躺在床上,胡言乱语道:“想不到这一天说来就来,我还没跟大家好好的告别……还有鸾天明,我还没跟他好好地道歉……还有好多话没跟他说……”
一只冰凉的手轻轻地覆在我的额头上,灼烧着我的火焰瞬间熄灭了不少。
“呼……”我情不自禁地长舒了一口气,摸索着抓住了那只手,又贴在了脸上,“舒服多了,汀姐,让我多抓一会吧。”
我又迷糊了过去。
我站在湖边,感觉还是夏天,日头有些毒辣,我身上很快渗出了汗珠。突然,一阵沁凉的微风吹来,轻柔地环抱住我,瞬间吹走了炎热、驱散了疲劳。微风中还夹带着一股熟悉的香味,薄荷和青草的清香,如此惬意,像一双手,温柔地轻抚着我的脸庞……
等等,好像真的有一双手在轻抚我的脸庞。
我睁开眼睛,一时间还没能适应刺眼的日光,先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终于醒了……”他明显松了一口气。
眼前的一切渐渐清晰,鸾天明俊美的脸庞,就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他的刘海有点长了,微微挡住了眼睛,显得有点忧郁。看到我醒来,一丝笑意融化了他脸上的薄冰,浮上了他好看的眼睛和嘴角。
我忍不住想伸手去摸摸他是不是真的,还是像每次出现在我面前的幻觉一样,都是虚无缥缈的影子。我动了动刚刚从麻木中恢复知觉的手指,突然发现我的手正拉着他的手,紧紧地贴在我脸上,而他的另一条胳膊则在我的脑袋下面,取代了枕头的位置。我们离得那么近,近到我就在他的怀抱里。
我的眼眶不由得慢慢红了起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的声音还是有点沙哑。
“你一直拉着我的手不放啊,”他笑了笑,贴在我脸上的手开始不老实地摩挲着我的脸庞,“你已经昏睡两天了,我也没法去吃东西,饿得都想要吸你的血了。”
还是这么没正经,想起自己差点死掉,我突然觉得一阵委屈。
我一把甩开了他的手,翻过身看着天花板,赌气道:“谁问你这个了,你不是走了么?还回来干什么。”
“我很后悔,离开你,”他沉默了片刻才开口,声音里满是悔意,“上一次你被媱姬骗出去,还有这一次你满身是血的昏倒在我眼前,你两次失控受伤都是因为我。我很生自己的气,觉得对你来说我是个危险的存在……”
“看见你喝酒、你悲伤难过,看见你对家的渴望,可我却是个吸血鬼,我给不了你一个正常的家庭,甚至连一个拥抱都不敢给你……”
“我只得逃避,用忙碌的工作来麻痹自己。汀姐给我打电话,说你心情抑郁,茶饭不思。我想着你最喜欢阿来,跟他在一起总是很开心,便央了他来探望你,结果还挨了一顿骂……”
“谁知道你又病了,药石无效。我吓坏了,日夜兼程地赶回来,看到你病的奄奄一息,还念着我的名字……”
“什么?”我警觉地说,“我念了你的名字?我都说啥了?”
“你说……你第一次见我就被我英俊的容颜所折服。”他奸笑着说。
“胡说!”我恼怒地说,心底却浮起一丝淡淡的心虚。
“好啦,骗你的啦,”鸾天明得意地看着我,“你说你还有很多话没跟我说,是什么话呢?”
我的表情慢慢地严肃起来,转过身看着他,郑重地说:“对不起,谢谢,这就是我一直想跟你说却说不出口的话。对不起总是不相信你、伤害你,谢谢你没放弃我、给了我一个家。虽然你是吸血鬼,我是人类,我们来自两个种族,但是家的感觉并没有因此而减淡,而我也再也不能视而不见。”
他愣了一下,眼神随即柔软起来,撩开了我鬓角的一撮碎发,“对不起,谢谢,这也是我应该对你说的话。对不起瞒了你这么多事情,谢谢你还在我身边,”他看着我的眼睛,“我以后再也不会丢下你一个人。”
我的喉咙有点难受,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对我来说,这已经是我此生听过的最动人的话。
我有点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他体贴地转开眼睛,拨弄着我耳朵上戴的太阳耳钉,“不是喜欢漂亮的耳环么?为什么一直戴着这个?”
“喜欢戴漂亮耳环的是我妈妈,”我回忆着,“小时候每次去她那领生活费,她都是坐在梳妆台前,精心打扮,再戴上漂亮的耳环,等着她的新老公下班回家。她长得很漂亮,可惜我不像她,我是她的耻辱、是她的败笔。她总是在骂我、抱怨我,那些话很难听,奇怪的是我每次都会被她的耳环吸引了全部注意,那些璀璨的耳环随着她头部的动作轻轻晃动,令我眼花缭乱。终于,我对她话语的漠视激怒了她,她更加认为我无药可救,从钱包里抽出几张钞票扔给我,然后在新老公回家之前打发我走。这就是我对妈妈的全部记忆,”我自嘲地笑笑,“并不是什么美好的记忆吭。”
“漂亮的耳环并不适合我,我喜欢这副耳钉,它像我一样质朴,并不引人注意。你呢?这幅耳钉是你送我的,你挑它有什么特别的意义么?”
“嗯……它确实像你一样,虽然很质朴,但依旧是太阳,能驱走黑暗,能带来温暖,”他笑眯眯地看着我,“我跟你说过吧,你给我的感觉就像是阳光,为了能见到你,我付出了太多努力。”
他说了一个双关语,让我不禁脸红起来,急忙转移方向,“什么歪理啊,照你这么说,汀姐也能见阳光啊,那我对她岂不是也很重要?”
“当然啊,你是我的家人,她也是我的家人,你对她当然也很重要。”
我急忙支起身子,“我之前好几次想问你呢,为什么你辖区这么多吸血鬼,你独独对汀姐青睐有加,跟她分享你的秘密,究竟她对你而言有什么特别的呢?”
他神秘的笑笑,没有马上回答
“喂,”我蹙着眉头,“难道你还要藏着这么多秘密?”
“我没想要瞒你,”他哄道,“只是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我们总不能在床上腻一天吧,你让汀姐怎么想,嗯?”他嬉皮笑脸地看着我。
我恼羞成怒,一把把他推开,坐起身来,“真是没法好好跟你说话!我要吃饭去了,快饿死了!”
“哎——终于能吃饭啦!”他伸了个懒腰,感慨道,“汀姐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醒来,反反复复地做了无数顿饭,以保证你一睁眼就能吃上刚出锅的美味。可怜我能闻到,吃不上,馋得直流口水啊。”
我突然觉得有些奇怪,“你们怎么知道我一定会醒来,我都以为自己要死了……话说,我是怎么好起来的?”我看了看四周,也没见着什么吊瓶、针管之类的。
“这……”鸾天明表情有些古怪,“你一会就知道了……”
说话间,我已经起床,梳洗完毕。鸾天明在门外等我,也飞快地换过了衣服,收拾妥当。
他很自然地牵起我的手,我慌乱了一下,却也没有挣脱,就这么一前一后的来到了餐厅。
汀姐已经摆好了早餐,看到我们这样,也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想必我们在房间里的对话也逃不过她的耳朵,一想到这,我又不禁羞红了脸。
她笑眯眯地递给我一个信封,“多雨,这是阿来走的时候留给你的信,你一直病着,没机会看。”
“阿来留了信?”我好奇地接过来,这年头还有人写信?
鸾天明忍不住偷笑,“我已经知道大概内容了,你自己看吧。”
说着,他已经放开我的手,走到餐桌前,帮我吹着粥。
我打开信封,露出了阿来苍劲有力的大字:
多雨: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应该已经痊愈了。对不起在你的酒里下了药,你放心,这种药不会对你造成什么永久性的伤害,只会让你发热、昏迷,三天后自会痊愈,希望鸾天明能赶得上。
咱实在是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希望能让你们知道,生命无常,好好珍惜能够在一起的日子,别给以后留下遗憾。
另:如果他敢欺负你,就告诉咱,咱去收拾他。当然,这种情况多半不会发生,哈哈。
爱你们的阿来
“什么?”我不敢置信地抬起头,“阿来居然给我下药?!”
“而且疗效还很不错,”鸾天明忍俊不禁地说,“我应该跟他要点,以备不时之需。”
“你……”我愤怒地瞪着他,刚张开嘴要骂他,嘴里就被塞了一团烤得松松软软的小面包。对于一个三天没吃饭的人来说,美食的强大诱惑让我暂时放下了仇恨,大口地咀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