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坐在一间灯光昏暗的西餐厅里，吃的东西一般，但是很安静，有舒服的大沙发，是个听故事的好地方。
他坚持要跟我坐在同一边，手臂支在我脑后的靠背上，脸几乎就贴在我的耳边，弄得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呼吸。
“多雨……”他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眼神有些迷离。
“嗯……”我低着头，不敢看他。
“呼吸……”他继续沙哑着声音说。
“啊？”我一头雾水。
“你再憋气，就要晕倒了。”他把头离开一点，用正常的声音说道，同时用戏谑的表情看着。
我知道自己被戏弄了，用胳膊肘狠狠地戳了他一下。
他装模作样地惨叫了一声，“现在的女孩子真是野蛮啊，怎么说动手就动手。在我们那个年代，女孩要是被调戏了，都会娇羞地跑开，说不定回家自尽了都有可能……”
“哼，”我冷笑了一声，“这么有经验，感情你是经常调戏姑娘啊。”
“哈哈，那是，我当时可是京城有名的纨绔子弟……”他娓娓道来，“我家是名门望族，我是家里唯一的一个男孩。我父亲老年得子，高兴坏了，给我取名叫‘天明’。在他心里，有了儿子，就像是守着黑暗终于见到了天明，人生有了盼头，也有脸面去见列祖列宗了。就这样，全家人把我捧在手心里宠我，要什么有什么。”
“我有三个姐姐，大姐云沁跟我一母同胞，都是正房所出。她长我很多岁，在我小时候就出嫁了，我对她的印象不深；三姐云染只早我几天出生，她的母亲是我父亲最后纳的小妾。据说当时她和我母亲先后怀孕，都希望能生个儿子来巩固自己的地位。十月怀胎，一朝生产，生了儿子的自然是风光无限，生了女儿的确只能黯然伤神。不过因为年龄相仿，三姐云染倒是获准伴我念书，因为她天资聪颖，倒也颇得我父亲喜爱；而二姐云汀，则是对我最照顾有加的一个了。她的出身低微，母亲是我母亲的陪嫁丫头，后来自然而然地变成我父亲的侍妾。在我的印象里，她和她的母亲从来都是低眉顺眼，谦卑恭顺的样子。名义上她是我的姐姐，也是这个家的主子，但是她却从未把自己当成过主子，我的生活起居一直是她亲自打点的。小时候我不懂事，欺负她，她也不生气。我闯了祸，她就去父亲面前替我承担，替我挨罚。家里送我留洋，她亲手给我做衣裳，偷偷躲在房间哭得像个泪人。我知道，她是真心对我好，真心疼爱我。听说她后来远嫁边关，那时我还在海外，结果到死都没能再见她一面……”
我听得入了神，唏嘘不止，那个年代的女儿更是毫无地位可言。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一生都不能为自己活一回……
“等等，”我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你二姐叫云汀，汀……是汀姐的汀么？难道汀姐就是你二姐？”我话一出口，马上意识到了错误，“不对啊，汀姐说自己死了不过六、七十年，跟你的年代不一样啊……”
“难道……是你二姐转世？”我本就是随口一说，但是鸾天明竟然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虽然我相信人死会有轮回，但是轮回再相遇就有点令人难以置信了。
“这只是我自己的感觉，也没有什么确切的证据，”鸾天明微笑着说，“人轮回转世，身份和样貌都会改变，但是本性却是不会变的。我初救下汀姐的时候，并没觉得她有什么特别之处，只当是个战争年代普通的悲苦百姓。当她醒过来，跟正常人一样，第一反应便是要报仇，我劝解了她，她渐渐缓和了面孔，露出了慈悲善良的本性。她说，‘你说的对，他们破坏了我的家庭，我再去破坏他们的家庭，那这世上又多了一些破碎的家庭。人的是非功过自有上天报应，哪里轮得到我……’。我一时动容，想起了我一生与人无怨，与世无争的二姐，便用二姐的闺名‘汀’作为她的新名字。每跟她相处多一天，便多一点觉得她就是我的二姐。没想到兜兜转转，在我们都遭受了变成吸血鬼的残酷命运之后，还能以这种形式相守相伴。”
“那你为什么不把你的想法告诉她呢？你们又何必主仆相称？”
“告诉她又如何？”鸾天明苦笑着，“她前世就一直卑微地照顾着我，告诉她也不会改变现状。”
我叹了口气，“或许她真的是你二姐，她经历了轮回，没有了前世的记忆，却还是一如既往地待你。”
“是啊，所以你知道我是多嫉妒你了么，”他哀怨地说，“你才来几天啊，就能跟她如此亲密，就能做到我费尽心思也做不到的事情。”
“可能我前几世跟汀姐关系就好吧，”我无厘头地说，“说不定，我也曾经是你家的一个小丫鬟，只不过你不记得我罢了。”
“那你当时一定暗恋我。”他故意斜着眼睛，傲慢地看着我。
“那你怎么没死于情杀！”我咬牙切齿地说。
他装作被我眼神中的杀气震慑，打了一个寒战，“哇哦，那时候没死于情杀，今天倒是有可能……”
“哼，知道就好！”我瞪了他一眼，又想起了一件挺重要的事情，“那你死的时候多大年纪？不会比我还小吧……”
“嗯……”他思索了一下，“我那时跟你现在差不多大，已经……”
他话没说完，电话突然响了。他接起电话，听了两句，面色突然凝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