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在韩的肩头眯了一会。
货车拉着一车厢穿着白背心、迷彩裤的人驶进了仓库,按照来由,分组站好。一个警卫拿过来一盒塑料手牌,让我们拴在手上。
几个面黄肌瘦、哈欠连天的一看就是瘾君子,他们拿到的手牌是蓝色。
面容凶狠、体形魁梧的壮汉不知道是做什么的,他们拿到的手牌是绿色。
还有一脸猥琐,贼眉鼠眼的大叔,他们拿到的手牌是黄色。
我们是红色,代表着偷渡者。
一个领头的警卫过来训话,大意是让我们在各自的房间内等候,没有允许不得随意走动。然后就有不同的警卫分别带我们乘电梯到不同的房间。
偷渡者的房间门上也贴着相应的红色门牌,里面有三、四十张上下床。开门的时候漏进来些许亮光,有的床铺上探出一个脑袋,呆滞地看了一眼,又缩回到黑暗中。门关了,我跟韩摸索着找到一张空铺位,挨着坐下。
“你说,我们已经进入黑市了么?”韩压低了声音问我。
“应该是,”我点点头,“我能听到外面的声音,有很多人。”
“那该怎么调查呢?我们都被植入了定位装置。”
“这个我有办法,比较头疼的是门口有两个警卫,”我思索着,“我不能跟他们来硬的,会引起骚乱的。”
“我去试试看,你在这里等我,哪里也不要去。”我蹑手蹑脚地站起来。
“等等,”韩突然拉住了我的手,“你小心点!”
“恩,放心吧。”
我点点头,朝门口走去。
“二位大哥……”我打开门,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
“干什么!你不能出去!”两只枪口立刻对准了我的脑袋。
“放松点,我没想惹事,”我缓缓将双手举过头顶,“我只是肚子不大舒服,想上个厕所……”
“房间里面有厕所。”拿着枪的手依然没有放下。
“房间里面的厕所有人在用了呢,”我楚楚可怜地说,“通融一下吧,大哥,你看这里都是大老爷们,我一个女人洗漱什么也不方便……再说我身上装了定位器,我的一举一动你们都知道,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他们犹豫了一下。
“拜托啦……我男朋友还在里面呢,我就上个厕所就回来。”
两个警卫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对另一个说:“那你带她去吧,快去快回。”
“多谢两位大哥了。”我赶紧嗲声嗲气地道谢。
我跟在警卫后面,走廊尽头有一扇大门,用的是隔音的材料,但是对于我来说,喧闹声还是清晰可辨。警卫验证了身份,打开门,我瞬间被一个纷华靡丽、鲜衣美馔的世界包围了。
这跟我想象中的“黑市”完全不一样。
我以为的“黑市”,做的是见不得光的买卖,自然应该是在幽暗的、神秘的地方。然而这里却是一个高雅华丽的大厅,大概只有全世界顶级的会所才能与之相媲美吧。
天花板上垂着水晶吊灯,门把手、烟灰缸、所有触目可及的细节都以金来装饰,甚至连便签纸都是镀金的,真正是纸醉金迷,却没有半点俗气的感觉。电梯门不时打开,走出一群群高雅得体的贵客到前台登记。角落里有人在演奏竖琴,身着燕尾服的侍者端着香槟或鸡尾酒来回穿梭。到处都是衣香鬓影的贵妇,和仪表堂堂的绅士在愉快地交谈。
“嗨,好久不见,最近在忙些什么?”
“在迪拜有个项目,为了今晚的演出特意搭直升机赶来的,明天一早还要去曼哈顿开会……”
“Christine!哦,天哪,我差点没认出你,你真是越来越年轻了。”
“那当然,我在这张脸上花的钱可不比你的兰博基尼便宜。”
……
“看什么看!快走!”警卫突然用枪头戳了戳我。
“哦,对不起。”我回过神来,合上了因为惊讶而张开的嘴。在这样一个奢靡的环境中,我这一身白背心、迷彩裤尤其显得格格不入。
警卫把我领到洗手间门口,朝我努了努嘴,“去吧,快点出来!”
“是,是。”我点头哈腰地说。
第一层门里是公共洗手池,男女洗手间分别在两边。我进到一个隔间里面,连马桶都是镀金的,四周的墙面一尘不染,亮得可以照出人影,这可帮了我的大忙了。
我把手伸到颈后,摸索着定位器所在的位置。三重门守卫扁鹊说过,他设计的定位器可以瞬间与人的神经血管融为一体,普通人如果取出要面临很大的风险,稍有不慎就会丧命。而我则不同,我可以快速自愈、再生。话虽如此,但是在没有麻药的前提下,我要自己徒手撕开后颈,将定位器取出,想想还是挺可怕的。
我深吸了一口气,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没关系,自己把手臂生拽下来不也挺过去了么,当下是疼得撕心裂肺,可是过了也就那么回事。
不提手臂还好,一提连断过的左手也开始隐隐作痛。我不禁在心里面骂自己,多雨啊多雨,好端端的来趟什么浑水,为什么总要把自己逼上绝境呢?
叫你逞英雄,叫你逞英雄,我捶着自己的头,人人都反对你进黑市,你偏不听,现在好了,没有退路了,还把韩给拖累了。
是啊,还有韩,韩还在屋子里等我。不能再拖了,抓紧时间调查,然后再想办法离开。
我咬紧牙关,指甲深深地插进颈后的皮肤里,撕开一个口子,我闷哼了一声,鲜血喷涌而出。我不敢耽搁,利用墙面照出的身影,伸进两指,用指甲小心翼翼地取出了绿豆大小的定位器。撕开的血肉飞快地融合到一起,皮肤光滑如初,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我大口地喘着粗气,几乎瘫软在地上。
我稍微平复了一下呼吸,用纸巾擦了擦身上和墙上的血迹,双手因为紧张过度还在微微颤抖着。
现在我还需要一个契机。
笃、笃、笃……
很好,契机来了。
我又侧耳确认了一遍,现在洗手间里再没有别人,除了刚刚走进左边第三个隔间的那一位。
我轻轻地走出去,把女士洗手间的门推开一条缝。外面没有人,警卫应该在最外面的那道门等我。我把一个“清洗中”的牌子放到门口,然后反锁了女士洗手间的门。
隔间里响起了冲水声,一个穿着旗袍式礼服,举止优雅的女士走了出来。她看到血迹斑斑的我显然吓了一跳,但是良好的教养让她保持了镇定,没有花容失色地大叫。
“需要帮助吗?”她瞟了一眼门口,一边将手移向了华丽的手包,不知道里面是不是装着可以防身的东西。
但是只一眨眼的功夫,我就已经出现在她的身后,捂住了她的嘴。
“我劝你不要这样做,”我轻轻地按住了她颤抖的手,“因为我确实需要你的帮助。”
我飞快地在她脖颈处砍了一下,她昏过去了。
“抱歉了,但是你会来这种地方应该也不是什么好人。”
我把她拖进单间里,保险起见又将她堵住嘴绑起来,希望能多争取一点时间。我跟她互换了衣服,把定位器放进迷彩裤的口袋里。
幸好这种上流名媛包包里一定有补妆的东西。我涂了点粉底,画了眼影和口红,没想到过年时看小艾露的那几手竟然能派上用场。我最后挽了挽头发,用水抹平,再戴上她的首饰,看起来跟那个穿着白背心、迷彩裤的偷渡者简直判若两人了。
我对绑在隔间里的女人说道:“借一下你的行头,我很快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