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嘉禾谈恋爱了,男朋友是A大高材生,年级级草,高瘦又白净,性格幽默开朗,每个星期都来陪她,送花送巧克力什么的简直是家常便饭,对她体贴备至,温暖得不得了。
听说两人还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这份爱情简直是谁都羡艳不来。
过年的时候谢逸致在易嘉禾家里,带了一大堆年货和北京特产,一通叔叔阿姨更是甜的不得了,把俩老人哄的收不住嘴。
“当年我们就看着你们三个人一起长大,还说以后感情一定好的不得了,没想到你们俩竟然在一起了,嘉禾这是多走运啊……”
提起林翊廷,易嘉禾和谢逸致神色都微微变了一下,然后应付过去。
“哪里呢,能追到小嘉禾是我走运才对,这可是我十多年的梦想。”谢逸致笑弯了眼。
年一过易嘉禾就和谢逸致一起回家。两家其实就几步路的距离,就是个仪式感而已。结果一出门就恰好碰到林翊廷——毕竟就在对门,碰到太正常了。
林翊廷瘦了不少,本来就修长的人现在愈发显得清瘦。易嘉禾失神了一刻,收回了视线,挽着谢逸致的手走进谢家。
三个人隔着两米的距离擦肩而过。
谢父谢母对易嘉禾都很温柔,也不是什么陌生人了,但是这种……换了一种身份的相处,总让她感觉有点不自在。
很快两人又回了北京。
这不久就传出了林翊廷恋爱的事,对象正是他们在一起那天在林翊廷宿舍楼下表白的那个宋佳佳,人漂亮又温柔,开朗大方,主要是真心喜欢林翊廷,在锲而不舍小半年后成功追到了男神。
知道的时候易嘉禾愣了愣,然后咧着嘴想挤一个笑,笑着笑着温热的眼泪就成串儿的掉下来。她喜欢了十几年的人到底还是成为了别人的男朋友,有了另外一个需要呵护的女孩。而她也有了一个深爱她的谢逸致。
他们终于毫无交集。
没想到的是林翊廷主动提出了聚一聚——四个人。
近距离看到这个宋佳佳姑娘,易嘉禾才发现,她长得真好看啊,白皙的皮肤,小小的脸,那长长的纤细的眼睫毛一垂下来,抿嘴笑的弧度简直是美不胜收。
笑起来温暖得像一杯夏日么么茶。
“叫我佳佳就可以了。”她依偎在林翊廷怀里,很友善的冲他们点头。
林翊廷也伸手环着她,姿势亲密,脸上竟然带了浅浅的笑。看得出来,和怀里的这个女孩在一起,他是真的很开心。
易嘉禾胡乱的笑了笑,仰头灌了一杯酒——还好,她来之前怕自己失态,早就点了不少啤酒。这样哭起来的时候可以说是被呛着了。她站起来,给宋佳佳倒了一杯酒,说,“恭喜你。”
“佳佳她不喝酒。”林翊廷淡淡说,然后从宋佳佳手中拿过了那杯酒:“这一杯我替她喝。也祝你和逸小致幸福。”
“阿廷!不许喝酒!”宋佳佳大概心疼男朋友,怕他多喝,于是自己抢过来一口干了,结果呛得不停咳嗽,眼泪都挂在了长长的睫毛上。
林翊廷无奈的给她抽了纸巾,低低安抚着她。
端得是好一副温馨画面。
易嘉禾呆怔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泪流满面。明明她有一个深爱自己的人了……可是为什么还是觉得满心委屈……她爱的人不要她这株暴风雨里的杂草,换了一朵连酒都不会喝的玫瑰。
哦……不对……明明已经分手很久了……她怎么还是爱他……
她后来灌了很多酒,神志已经模糊了,隐隐约约感觉有人在劝什么……好像有人拿掉了她的酒杯。她不知道自己在哭还是在笑,一拍桌子叫了一打白酒。
哦,其实啤酒是不醉人的。她怎么可能因为几杯啤酒就醉的神志不清呢。
这次不管人拦不拦了,她直接抱着酒瓶子一瓶一瓶的灌,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
“宋佳佳……恭喜……恭喜你啊,我心心念念十几年的人,你只花了几个月就能牵到他的手……”
宋佳佳脸色变了变,竟然没有跟她计较。
有一只手伸过来按住了酒瓶,易嘉禾头也没抬:“放开……”
“你不能喝了。”略微清冷的声音染了不易察觉的痛苦,但是开口却只会说这一句,平淡苍白又无力。
“呵……你谁呀管我?”易嘉禾嘟囔:“谢逸致,看在十多年的情分上我不揍你……你知道我是会打架的……”
那只手倏而一松。
很神奇的在边上一直没有安慰她的谢逸致把头偏向了另一边,也没有提醒她认错了人。
烈酒入喉咙,火辣辣的灼烧着人的神经,把理智都烧得一干二净。
“我……我一直就不聪明……易嘉禾喜欢林翊廷……明明谁都知道的……不然怎么那么好骗呢,林翊廷根本不把我当一回事儿……”
林翊廷脸色一白,强硬的夺过她手里的酒,灌进了自己喉咙里。
宋佳佳惊呆了,站起来阻止:“阿廷你做什么!”
易嘉禾仿佛终于看到了林翊廷,迷蒙着眼,“是你……你有什么资格抢我的酒?!”
“你喝多了。”林翊廷抿了抿唇,竭力维持冷淡。那酒喝得太急,呛得他脖子往上都慢慢布上了绯红,实在不是什么舒服的感觉。
“我喝的多关你什么事!是谁让我喝多的是谁自己一言不发甩了我的是谁还让我来看你们秀恩爱的难道不是你吗!”她忽然爆发,几乎尖叫起来,“我不要你这样假好心!我死在这里都与你无关!”
林翊廷从来不是擅长言辞的人,她发疯一样,他只能陪她一起疯。她一直强逼着自己喝,他就逼着自己更快的喝,把她的酒都抢过来喝掉……
宋佳佳看着这一切,失态的尖叫起来:“林翊廷你不要命了!你非要帮她喝是么,我替你喝啊!”她立刻就动手抢他手里的酒瓶子,却被林翊廷一把推开,明明那弧度优美的眼睛已经迷离甚至泛起了水汽,却在此时冰冷的看了她一眼,像是在警告她不要说出不该说的话。
易嘉禾只管自己难受,哪里看得清有人用心疼哭了的眼神注视着她……
她那样不要命的架势,是真的喝多了,胃里翻江倒海,快要吐出来,头也沉的厉害,耳朵里嗡嗡的,可她兀自边哭边笑,“可是林翊廷,当初把我捧到天上的是你,现在把我撕的面目全非的也是你。”
“如果你从一开始就没有喜欢过我,你从头到尾就没有想过要认真陪着我,如果……注定不会和我一直在一起……”
“那我宁肯从来没有和你在一起过。”
她抹了抹眼泪,蹲下身嚎啕得像个孩子。林翊廷终于踉踉跄跄拥住她,然后打横抱起来往外走。
宋佳佳不敢置信的望着这一幕,望着她的男朋友一脸心疼的抱着前女友离开,从始至终都没有管过她……
“你为她命都可以不要,可是她拿你当什么!”她扯住他衣角,几乎是不管不顾:“林翊廷你个傻子!你不是答应过我要淡出她的生命的吗!你现在不怕她难过了吗!”
林翊廷脚步顿了顿,“对不起,我食言了。”
“我只知道她现在就很难过。”
宋佳佳颓然放了手,瘫坐在地上,笑着笑着就哭了:“我以为我能逗你笑你就会喜欢上我,但是我居然输给了让你哭的人.”
……
易嘉禾醒来时头痛欲裂,但是一睁眼第一件事就是在自己身边找人——林翊廷呢?她记得是林翊廷抱她回来的……
“你醒了?”谢逸致的声音出现在她耳畔。她抬起头,看到谢逸致有些淡淡的颓废的脸,和明显的黑眼圈,下巴出甚至有一些发青的胡茬。
这个人照顾了她一夜,一刻都没闭眼。易嘉禾狠命的皱了皱眉心,的确是不大想得起来了,昨天醉得太厉害了:“谢逸致……”
一开口嗓子疼得冒烟,她终于问了那个古往今来狗血剧情不可或缺的经典台词:“我睡了多久?”
“你睡了两天两夜了。”谢逸致盯着疲惫至极的脸色笑起来,笑容里微微带了责怪:“喝成那样,你到底要不要命了?你就算不爱惜自己,也请你替我想一想,嘉禾,不是只有你自己一个人会心疼你……我心疼……我真的难受……”
她喝得胃出血,当天晚上就昏迷不醒,足足在医院躺了两天才醒过来。
沉默了很久,易嘉禾开口:“对不起。不会了。”不会再有下次了。
两个人默契的没有再提起过这次惨烈的宿醉事件。不知道是不错觉,易嘉禾甚至觉得……谢逸致一直在有意无意避开有关林翊廷的话题。当然,以他们俩的关系,再谈起林翊廷也的确尴尬,所以她也没当一回事。
直到半年以后宋佳佳来找她。
易嘉禾对宋佳佳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个长得很好看的、林翊廷的女朋友上,对她的来访几乎是刹那间就有了不妙的预感。
果然,宋佳佳一开口,“易嘉禾,我求求你去看看他吧。”
“他已经肝癌晚期了,每天痛得把床单都扯烂了,不停的就在写你的名字。他真的撑不住了多久了,你就不能去看看他吗?你就施舍他一点点善良好不好?我求求你……”
脑子里忽然断了一根弦,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问:“你说什么?谁肝癌晚期?”
“你不要装傻,除了林翊廷还能有谁……”
后面说了些什么她都听不到了,她恍恍惚惚,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什么,恍然又看到很多年前在似梦非梦里看到的那个十八岁的女孩儿,跌跌撞撞的从图书馆里冲下来,冒着大雨跑到一棵树下,抱着膝蜷缩成安全的姿势,躲在光影交织的树根处里哭的很伤心。
……
重新见到林翊廷的时候,易嘉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为了方便化疗,林翊廷的头发早就被剃光了,在这半年病魔的折磨下,床上躺着的已经是一个瘦的皮包骨的光头,长长的骨架,还隐隐约约看得出精致的五官,和睁眼时那熟悉的清冷的眼神,才终于让易嘉禾确定,这个人真的是她的林翊廷。
“嘉……嘉禾?”
她脑子里嗡嗡作响,不停的想起宋佳佳的话。
“如果不是那天你一直哭闹灌酒,他怎么可能喝那么多酒导致病情恶化!要知道肝癌患者是不能喝酒的啊!”
要知道肝癌患者是不能喝酒的啊!
她到底是干了怎样的蠢事!
而林翊廷偏过头,冷淡的问:“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看我笑话?恶有恶报,你满意了?”
易嘉禾扑在他病床上,泣不成声。他还装……她明明就看到他看她时的眼神,是在发亮的。他看到她的那一瞬间眼睛就亮起来了。
她一哭,林翊廷还是犹疑着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顺着她的脊背一下下往下抚。
后来她又从谢逸致那里知道了另外一个故事。
谢逸致问她两年前的国庆节她在哪里,都过了这么久她怎么记得清,大约不是在家就是在回家的路上吧,而且那次她手机还弄丢了。然后没过多久林翊廷又和她提了分手——那个多灾多难的月份。
然后她才知道,那一年的国庆节林翊廷知道她要回家,提前就回去给她准备了惊喜,想带她去见他的外公,看他为她亲手种的番茄。
他的外公是个科学家,有一个很大的农场一样的实验基地,里面是老人家半辈子的研究,他的番茄就种在那里面,被悉心呵护着。
那天为了给她一个惊喜,他私自将从来不开放实验基地打开了一个缺口,让人在那天下午开放了基地。
然而手机丢了的易嘉禾根本就没有看到他发的信息,根本就不知道他在那里等她。恰好那天下午一个十来岁的女孩路过基地门口,门卫以为这就是林翊廷吩咐放进来的小女朋友,就招呼她进来了,那女孩是国外长大的,性格开放得不得了,一点都不见外,只以为这是个普通农场,很高兴的就进来参观了。
实验基地里有一株新品种枇杷,老人家花了十三年的时间进行杂交育种、适应性试验、和培养繁殖等,期间付出无数心血,今年才终于结了八颗枇杷,在培育基地里反季节生长都快成熟了。女孩一看这枇杷,不管三七二十一就通通摘下来消灭掉了。
十三年心血毁于一旦,老科学家当时就心脏病发作了,抢救了一天一夜后撒手人寰。
犯下了这样的弥天大错,林翊廷已经不能再背负着愧疚和自责再心安理得跟易嘉禾在一起了。为了不让易嘉禾愧疚,他千辛万苦将易嘉禾瞒得好好的,只让自己做了那个一声不吭提分手的负心汉。
让易嘉禾恨了他这么久。
谢逸致从头到尾都知道这一切,但是他喜欢易嘉禾也是真的。为了不让心爱的女孩愧疚,他选择了愧对与林翊廷近二十年的友谊。两个人沉默着在易嘉禾面前演了这默契的戏。
病房里,易嘉禾捂着嘴哭完,然后笑着对林翊廷一字一句的说,“我不会因为鱼刺卡喉就不吃鱼,不会因为雨天泥泞就永远不出门,更不会因为做了噩梦就永远不睡觉。”
“同样,我也不会你不能再喜欢我就不再喜欢你。”
哦,对了,她还知道,长得不美丽的西红柿有一个很美丽的名字,叫做爱情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