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雏菊跟着亚索走在村子里的黄土地上。
黄泥有些湿滑,因为天上的雨,也因为地上的血。
小雏菊看到了周寡妇倒在自家的门槛上,她没了衣裳,也没了性命。
周寡妇白色的酮体上是可怖的鲜血,她的两条腿趴开挂在门槛上,就像是一对白藕。
受到欺凌致死的周寡妇,临死也没闭上眼睛。
小雏菊走了过去,用一块破布遮住了她光着的身子,也遮住了她没有瞑目的眼。
又走了几十步,小雏菊看见了王太婆,王太婆的死法或者比周寡妇要好看一些,但再如何好看,那也只是一具干瘪的老太婆尸体。
小雏菊心想,到了下面,你们吵架也还算有个伴了。
村子里再也看不见一个活着的人影,往日里乡邻之间的欢声笑语,仿佛成了一场梦幻。
小雏菊脸上的刀疤如同深红色的蜈蚣,鲜血已经渐渐凝结,她的心也像是被人劈了一刀一样,钻心般的寒冷。
亚索看着这个已经被撕裂、摧毁的疾风村,没来由的叹息了一声。
这时,已经渐渐没了神采的小雏菊如同一具木偶。
亚索心一沉,问了一句话,“接下来,怎么做?”
小雏菊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家的院子,黄大牙的尸体还躺在那里。
“烧了吧。”小雏菊面无表情的说道。
亚索沉吟一会,“烧了好。”
之后,一场大火彻底笼罩住了疾风村,在烈火当中,那点点的红色火星就像是疾风村民死后的灵魂。
愿这场大火能够让在此枉死的灵魂得到安息。
此后,疾风村从大夏国彻底消失,子秋山下,只余一片焦黑的废墟。
第二日,小雏菊就病倒了,她躺在床上,高烧不退,昏迷不醒。
睡梦中,小雏菊经常皱着眉头,然后不停的开始说胡话,这胡话里,她提到过一个最多的名字就是一个姓莫的仙师,一说到这个名字,小雏菊就会紧紧的蜷曲自己的身体,显的格外的害怕,像是一只受了伤的小鹿。
亚索背着小雏菊来到了东南边的那处山镇——白枣镇,寻了一间客栈,问过之后,亚索才发现自己钱银并不够住宿。
于是亚索背着小雏菊又来到一处破败的寺庙,寺庙里有一个叫花子,叫花子的脸色不太好看,非常讨厌这两个突然和自己抢地盘的人。
亚索把小雏菊平躺放在地上,给了那个叫花子二个铜子,这叫花子的脸色才缓和一些,愿意与这两个陌生人共同使用这个破庙。
亚索问叫花子,有没有被褥之类的东西,叫花子看在两个铜子的份上,从佛像的后面抽出了一床被褥,又馊又臭。
亚索皱了皱眉头,然后拿起被褥去河边清洗。
春雨已经停了,太阳从云尖儿处冒了出来,亚索洗好了被褥,然后让它在太阳底下暴晒。
到了晚上,春寒料峭,那被褥已经干了七分,那股子怪味也已经去了大半,亚索用这床被褥盖在了小雏菊的身上,然后自己椅在一根红色的柱子上,闭目养神。
叫花子不知道去了哪里,回来的时候,神色慌张,衣服和脸色都沾满了新鲜的灰尘。
叫花子像是一只落魄的土狗一般,手脚并用,十分焦急的闯进了破庙,一跑进来,他就躲在了佛像的供桌底下,手脚不停的打摆子。
过了没多久,三五个家仆打扮的青年也闯了进来。
他们口中大声的嚷嚷,“死叫花子,我看你今日往哪里跑,今儿爷几个一定要打断你的狗腿!”
供桌那里,一块灰色的布料若隐若现,看来叫花子这个样子是藏匿不了多久了,只要眼尖,一会就发现了。
一进入寺庙,五个家仆就眼神打量了一圈寺庙,当他们看见一个像是中年农夫的汉子和一个躺在地上生病的小姑娘时,也是楞了一愣。
观其样貌,和刚才那个偷老爷钱银的叫花子有很大区别,于是只是看了一眼,也就没有在意。
一个身材颇为高大的家仆,十分不客气说道:“喂,那边的农奴,你可曾看见一个叫花子进入庙中?”
在大夏国,农奴很常见,他们卖身于地主与富人之家,拿着微薄的钱粮,干的确是比畜生还累的农活。
这些生活在大城镇的农奴比生活在深山中的野农还要辛苦。
亚索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有看见。
一个三角眼的家仆,眼睛滴溜溜的转了一圈,然后很快看到了那方供桌,下面有一块若隐若现的灰布,刚好和那叫花子身上的布料吻合。
几个家仆低声交谈了几句,然后狞笑几声,向那方供桌逼了过去。
身材高大的家仆一脚就踹翻那台供桌,里面躲着的叫花子想跑,然后那三角眼的家仆眼疾脚快,一脚就踹在了叫花子的身上。
这一脚下了大力气,叫花子被踹的眼冒金心,胸腹剧痛,眼见是肯定逃不了。
叫花子见情况不妙,膝盖一软,“噗通”就跪了下去。
“大爷饶命!大爷饶命!”
几个家仆呵呵冷笑,“饶命就能宽恕你的罪过?老爷说了,不打断你的腿,我们不能回去交差。”
在这个世道里,打断一个叫花子的腿,和要了这个人的命其实没有多大区别。
叫花子被吓得脸色苍白,佝偻着的身体抖的越发的厉害。
“给我抓住他的腿!”
几个家仆纷纷过来按住不断挣扎的叫花子,那条左腿也被他们按的死死的。
三角眼的家仆,嘴角挂着坏笑,拿出了一根黝黑的铁棍。
他不断的摩擦的这根铁棍,似乎十分享受此时叫花子所表现出来的恐惧。
叫花子已经语无伦次,“不!不要!大爷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晚了!”三角眼冷哼一声,那根黝黑的铁棍已经狠狠的扑下。
“嘤——”一声清鸣之后,整个寺庙诡异的安静了下来。
叫花子已经绝望的闭上了眼睛,然后预想中断腿的疼痛没有来,场面一下变的十分的安静。
于是叫花子睁开了眼睛,刚才还椅在石柱上的斗笠中年农夫,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身前。
他腰间的木棍晃了一晃。
三角眼一脸的不可置信,那根黝黑的铁棍已经断做了两截,切口光滑平整。
可这是怎么断的?
几个家仆只觉得眼睛一花,然后那个斗笠农夫就出现在了眼前,然后那根铁棍就断做了两截。
这太妖异了!
寺庙里,那尊慈眉善目,涂了金漆的巨大佛像像是用眼睛一直瞧着这处地方。
几个家仆突然变得有些心虚。
“你。。你为何挡着我?铁棍可是你弄断的?”
亚索没有回答,他微低着头,手腕一抖,那三角眼只觉得手中一轻。
那截铁棍竟又断做了两截!
五个家仆本来俱是狗仗人势之辈,根本算不上什么狠角色,他们哪里见过这么可怕的场面。
那冷汗同时从他们的后背冒了出来。
不知是谁,心里再也承受不住这样的压力,大喊了一声,“鬼啊!”
五个家仆一哄而散,再也不敢在这个破败的寺庙多做停留。
叫花子畏颤颤的低着头,跪在那里,他不敢抬头,更加不敢起身。
亚索看了一眼这个脆弱的就像是蝼蚁一样的可怜角色。
“你干了什么?”亚索问。
叫花子身体颤抖了一下,老实回答,“我偷了他们老爷的钱。”
“偷钱干什么?”
“买馒头。”说完叫花子从怀里拿出了两个大馒头,馒头已经脏的不见白色。
叫花子犹豫了一会,把馒头递给了站着的斗笠中年男人。
亚索接过馒头,吃了一口,然后说了一句,“多谢。”
叫花子还是低着头,刚才他献出自己馒头的时候,也是低着头,像是献上贡品一样的姿势。
亚索看着那脏馒头上被他咬出的缺口,若有所思,“现在的世道都这么苦的吗?”
匍匐着的叫花子,肩膀耸动,突然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