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大少爷他……已经没气了。”
“拉出去埋了吧，埋远一点。”
“……是。”
只用一张席子卷起来，趁着夜色，佣人将尚然埋在了镇子外的山上。
……
不知过了多久，尚然睁开了眼睛，他竟然没死。
压抑，窒息，黑暗……
这是哪里啊？尚然挪开身上的席子，却被泥土糊了满脸。
这是地下？自己被人埋了？尚然害怕极了，他用尽身上的力气，挖开头上的泥土。
仆人们也是不用心，随便挖了一个浅坑，就把尚然埋了。也多亏了他们埋的浅，尚然才能从地里爬出来。
如今已是深夜，又没有月光，山上阴冷可怕。
尚然也不知道该往哪走，虚弱地靠在旁边的树上喘息。闭上眼睛休息，听到有细微的脚步声，湿热的呼吸喷在脸上。
尚然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双冒着绿光的眼睛，是狼！
后来的事情，尚然就记不清了，只记得自己满身的血，狼死了。然后天亮了，远远的可以看到小镇的位置。
一路上磕磕绊绊，中途似乎还昏过去了几次，等到尚然走进古江镇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街上还是很荒凉，看不见行人，走回自己的家里，佣人都休息了。
感受着家里熟悉的氛围，尚然眼泪就涌出眼眶，委屈，难受，激动，他现在只想马上见到父亲，告诉他自己没死。母亲是怎么死的，尚然也不想深究了。
扶着墙，好不容易走到父亲的房间门口，屋里灯还亮着，父亲还没有睡。
房间里传出争吵声，尚然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你还在闹什么啊，大夫人和然儿都死了，家产早晚都是你和阿则的，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是父亲的声音。
“尚全你丧尽天良！我和她刘如玉是关系不好，可我从来没想过要害死她！还有然儿，那是我看着长大的，他们真的是得瘟疫死的吗？”
刘如玉是尚然母亲的名字。
“这难道不是你想要的吗？独占家产，等我死后，这些钱就都是你和阿则的了。他们俩死了，你不开心吗？我告诉你，大夫人和然儿就是得了瘟疫，治不好了，我给他们吃毒药，那是让他们解脱！”
尚全的声音极其冷淡，刚刚死了儿子，他一点都不悲伤。
“我告诉你别惹我，现在这世道乱的很，你好好当你的尚夫人，其他的事情你不要管！”
原来，原来父亲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死活。
眼泪无声地落下……
门外的尚然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房间里的争吵声还在继续，他咬咬牙，一把推开了门，摇摇晃晃地走进去。
“父亲……”
“你，你是人是鬼？”尚全都要吓尿了，然儿明明已经死了啊，这，这怎么……难道是冤魂索命？
“父亲，我……没死。”尚然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养了他九年的父亲，那个时候他突然决定了，等自己身体恢复恢复，就马上离开这个家，再也不回来了，就当没有他这个父亲。
“你，你……”尚全心虚，不敢上前查看，还是二夫人大着胆子摸了摸尚然，知道他是活人，他没有死。
“姨娘，谢谢你。”那是尚然第一次发自内心的叫二夫人“姨娘”，从前她和母亲的关系不好，所以自己也不太喜欢她，可是今天他才知道，一个人关心你，是和血缘没有关系的。
“活着回来就好，活着回来就好，阿弥陀佛，菩萨保佑，这一天一夜受了不少苦吧。”二夫人看见他身上又脏又乱，还有血迹，赶紧叫人准备洗澡水。
尚然洗了澡，身上特别疲惫，什么也没吃就睡下了。
“就是他，把他绑起来！”
尚然迷迷糊糊地还没有睡醒，就被人五花大绑的拖到了镇子上的祠堂里。他浑身都疼，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就被人狠狠地扔在地上。
不知道哪里来的道士，指着他大惊失色道，“这是一个灾星，所到之处必会多灾多难！这次的瘟疫就是他带来的！”
“这是尚家的小子？不是都说他是文曲星下凡吗？”
“什么文曲星！那都是假象，听说他们原来住的地方就不太平，结果到了我们这，这才两三年的功夫，又是打仗又是瘟疫的，这就是个灾星！”
“对对对，听说他被自己的灾运反噬，前几天也得了瘟疫呢。”
“他不是初四那天就死了吗？我去山上砍柴，亲眼看到尚家的仆人埋他。”
“什么？死了又活过来？这是妖怪啊！”
……
人们大声议论，丝毫不介意尚然会听到。道士看着情绪激动的群众，摆摆手，示意他们静下来。
“大家听我说。本座昨夜占卜整夜，发觉此地灾情蹊跷，昨夜有星辰陨落西北，又算到尚家有血光之灾，今日前去拜访却是晚了一步。”道士惋惜地摇摇头。
“怎么了？什么血光之灾？”
“你们还不知道吧，尚家的二夫人死了，就是这小子杀的，他死后还魂，心生怨念，回到尚家杀了二夫人。”
姨娘她，死了？尚然一时之间还接受不了，明明她昨天还照顾自己呢。
“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姨娘！我没有！”
“就是这个灾星，这个杀人凶手！你们不要被他的孩子外表骗了，他是带来瘟疫的人，只有杀了他，灾难才能消失。”道士开始鼓动镇子上的人。
也许原本还有不忍心的，但是一听到杀了尚然瘟疫就会消失，人们一下子就都统一想法了。毕竟死了太多人了，他们不想再死人了。所以在他们心里，死尚然一个可以救那么多人，多划算啊。
任凭尚然如何喊冤，都没有人理他。
“杀了他！杀了他！”
“杀了这个灾星！”
……
镇子东边的荒地上，人们架起了木柴，把尚然绑在中间的木桩子上。
“烧死他！烧死这个灾星！”
大火熊熊的燃烧，烈火撕扯着自己的身体。尚然抬起头，透过火焰看着那些熟悉的人们，他们此时的嘴脸真是丑陋啊。
还有尚全，那个站在人群中，可以给自己亲儿子下毒，看着亲儿子快要被火烧死也不为所动的父亲。
这世上，唯有亲人的背叛，最让人心冷。
尚然的心彻底死了。
他一声不吭，大火就那么燃烧着，喊打喊杀的人们渐渐都安静了下来，除了火焰燃烧的声音，周围安静的可怕。
尚然没有昏迷，他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他就那么盯着围观的人群，目光阴冷可怕，那不是一个九岁孩子该有的眼神。
人们后背发凉，觉得尚然此时不是一个孩子，他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如果他想，他会把在场的人都杀了。
整整一个时辰，火焰燃尽了，熄灭了。
一个小小的身影晃晃悠悠地从废墟里站了起来。
“啊！鬼啊！”
“鬼啊！”
人群四散逃窜，不一会就只剩下尚全和那个道士。尚全是吓得腿软了跑不了，道士直接就吓晕了。他们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烧了那么久都不会死！
“父亲……”尚然缓慢的转向尚全，声音让人心生寒意，“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父亲，母亲，姨娘是怎么死的，我想你最清楚了，你这一生都将活在愧疚和恐惧里。”
“等着我啊，我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
“我诅咒你，长命百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