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铃儿在华思成门前转了半天，见他一直在修练，终于跺了跺脚离开了春雨阁。
今天是她们这些小字辈的丫鬟领取俸禄的日子，她们的俸禄只有一些金银和一个月城内时间。
这些丫鬟都是夏府旁系血脉，一旦有机会进入府中做事，便要抛弃原有姓名，重新排字认辈，直到有机会获得夏姓，或者无名无姓地被传送出夏府。
她父亲姓周，母亲便是一直到出府的那天都没有获得夏姓，一心想让自己的女儿能认祖归宗。
灵石丹药轮不到她们，苦活累活却都是她们干，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连副完整的尸身都送不回去。
去俸禄殿的路上，小铃儿碰到一些熟悉的姐妹，立即结伴同行。
“小铃儿，这些天怎么都没见着你人，是不是又被安排服待什么重要人物？”
“是重要人物倒好了”小铃儿一想起这个，就哀声叹气，“是二少爷回来了，大夫人让我去跟随服侍。”
“又让你去二少爷那边服侍啊”几个小姐妹对小铃儿的处境充满担心，“你可千万小心啊，别像上次那样一躺半个月，差点就被直接传送出府。”
“传送出府还算幸事，上次小铃儿差点就死了呢，那位少爷根本不将我们丫鬟的生死放在眼中！”
“小铃儿你可千万小心，实在不行就直接出城算了！”
“没事啦，你们不用担心，二少爷这是回来，倒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比以前礼貌了许多。”小铃儿安慰完小姐妹之后，立即话语一转，“我倒是比较担心大夫人，之前我在大夫人那出了点差错，一直担心被秋后算帐呢。”
“差错大吗？”
小铃儿点头，“很大，被逮到会被直接打死的那种。”随后打听道，“大夫人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倒是听说发了几次脾气，摔了几件法器，不过没有打听到具体原因。”
“大家交流一下，最近还有哪些姐妹受难了，哪些主子这段时间心情不好，脾气比较大？”
猫有猫道，鼠有鼠道，她们有自己的信息网。交流完信息后，一个个小丫鬟都不禁心生感叹。
“小铃儿，你说我们每天都这么担惊受怕地，到底是为了什么呀？有时候我真不想再受这份煎熬，直接传送出城，回家结婚生子算了。”
“那样我娘会打死我”想起自己的爹娘，小铃儿心中就充满无奈，“外面的人拼了命的想进来，但她们又怎么会知道呆在这里面的痛苦。这里不是黄金遍地，也不是修行圣地，一块修行牌内部购买价一千灵石。我三年时间一共才积累了九块灵石，自己修练还浪费了三块。”
说归说，怨归怨，俸禄还是得领。
排到小铃儿时，她报上自己的字辈，满怀期待，等待她的却是一盆从头泼到脚的冷水。
“这边查不到你的俸禄，别堵在这里浪费时间！”。
再想询问时，发放俸禄的人已经转到下一位，她只能转身寻到殿主那边。
“你的情况我查过了，没查到你的调令，所以需要跟大夫人那边核实。你先回去吧，等核实清楚之后，我们会通知你的。”
小铃儿步履蹒跚地起出俸禄殿，终于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直接蹲在路边哭出声来。她知道这是大夫人出手了，但却没有丝毫反抗的能力。
人生便是如此，很多事情明明知道原因，却无力解决，处处艰难。
“小铃儿，放弃吧。”
“小铃儿，回家去吧，这个夏府就是个噬人的怪兽。”
外界和内心的劝说声不断交替，到最后，她已经分辨不出哪些是自己内心发出地声音。
“不，我不想离开这里”许久之后，小铃儿对着这些劝说声，发出一声呐喊，“哪怕是死，我也要死在夏府！”
她不知道的是，大夫人根本就没有发出过任何命令，她早就决定不会在华思成的婚礼结束前，做出任何可能破坏两边关系的事情。她也已经下了决定，婚礼结束之后，立即对夏府的丫鬟进行一声大清洗。
她绝不允许，自己在夏府的权威受到任何质疑。
她尽管没有发出任何命令，但大环境便是如此，察颜观色投其所好才能踩着其他人往上爬，这位殿主便是此中好手。他比哪些丫鬟更容易打听到一些内幕，立即就知道该怎么做更容易讨得大夫人的观注。
他采取的手段很高明，华思文的婚礼还有十天，而小铃儿的剩余时间还有十五天。
他早就留好了退路，婚礼之前，如果事情发展超出他的预料，直接一句刚刚调查清楚可以正常领取俸禄便可。
如果到了婚礼之后，华思成便失去了利用价值，他现在做的事情立即就能得到大夫人的好感。
这就是站队，通过对事态的发展做出预判，提前冲锋陷阵表明立场。次数一多，便能成为心腹。
就算大夫人注意不到他，一个月的俸禄也是钱，蚊子腿也是肉，财富本就是这么一步步积累而来。
小铃儿收拾好心情回到春雨阁时，正好看到华思成在门口不断地来回走动，他在发愁。
他每次修练完成之后，都会吃上好几人份的药膳。但是今天修练完成后，突然面临断粮，立即感受到了身体的虚弱，无法再继续修行。他这才体会到那句老话，穷文富武。
他消耗药膳的速度超出了大夫人的预计，更重要的是，没有小铃儿在，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状况。
见到小铃儿回来，刚要开口让她再去弄几份药膳，突然发现她脸上刚哭过的痕迹，“你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吗？”
小铃儿赶紧用手擦了擦脸蛋，“回二少爷话，奴婢没事。刚得到命令，说奴婢过几天就能回家。奴婢有些高兴，也有些舍不得这里，所以就……”
“你还真是从头到尾都没有一句真话”华思成摇了摇头，之前也就算了，现在明明心中充满绝望，却还在拼命掩饰，“看在你这几天还算尽心尽力的份上，说说是怎么回事吧！”
“真没……”
“如果你自己已经放弃，那谁都帮不了你！”华思成很少打断别人说话，但小铃儿这种性格让他实在有些忍不住，“说出来，至少我可以给你提供几条建议。”
华思成说得很诚恳，他觉得这个小丫鬟如果还听得懂人话，就应该将一切困难向他和盘托出，毕竟他现在身上挂着一个夏府二少爷的身份，以这个身份帮一个丫鬟排忧解难理应是轻而易举。
况且他享受帮忙别人的感觉。
可是，华思成想错了，他顶着的这个二少爷的身份，在她眼中没有丝毫的可信任性。俸禄殿主的落井下石，让她想起了之前因为夏喜明所受到的所有苦难，想起了那半个月的卧床不起，想起了那段时间的生不如死。
在夏府这么多年来，她看到的都是欺压和剥削，她在夏府的每一分钟都活得小心翼翼，她怕死，怕死后她家人都具尸体都看不到。只有面对那些同病相怜的同伴时，她才敢说说心里话。
在二夫人醒过来时，她曾自高奋勇地要去向城主报喜。而在二夫人拿不到俸禄时，她只敢提建议让二少爷跟城主提上一提。报喜不报忧，这是作为一个丫鬟多年以来形成的本能，报喜会得到奖赏，报忧会被牵怒，这早已在她们心中深深地留下了铬印。
“算了，你去给我弄点吃的吧！”华思成等了很长时间，终于放弃。想要改变一个人的执念有多难，华思成最有发言权，要是给他时间，他能改变整个夏府，但时间对于他来说太过宝贵，既然她不愿意接受，他也不想再无故地浪费自己的时间。
小铃儿低头去了，她始终没有开口回答一个字，她已经习惯忍受一切苦难。
英灵头骨在他怀中发出一阵阵笑声，“赤子天心终究不是万能，能看透人心，但看不透她心中所思。你可以试试神魂入梦，这是神道的基础神通，可以通过梦境，了解信徒心中烦恼，为他们排忧解难再收集香火。在这方面，神魂入梦的效果比赤子天心要强。”
“哦？”华思成来了兴趣，“还请前辈指点一二。”
“她并不是你的信徒，以你的修为强行施展神魂入梦很难成功，也罢，且由我助你一臂之力！”
英灵说着，双眼中的魂火大盛。
低头还没走远的小铃儿，突然感觉有些恍恍惚惚。她仿佛做了一个梦，梦中她正躺在娘亲怀中，头枕双臂如摇篮般被微微晃动。娘亲在她耳边切切私语，她如同婴儿般半睡半醒，时而微笑，时而哭泣，皆由心生。这是她记忆中最温馨的时刻，自从会走路后，就再也没有感受过。
在娘亲关切的询问中，她将多年积赞在心中的委屈与苦难，如决堤般地倾叙而出。
听着她口中所叙述的苦难，华思成有些泪目，她的悲惨遭遇比之华思成有过之而无不及，至少华思成生长的环境是温暖的。在她身上，华思成看到了夏府之的最低层，看到了她们所遭受的苦难与生活的艰辛。外表无比光鲜的夏府，内地里却是无情的欺压与剥削。
更让华思成耳红的是，其中有相当一部分的苦难与他这个二少爷有关。也难怪第一眼见到她时，通过赤子天心，他能明显地看出，她对自己充满着敌意。
也难怪，不管他如何表达善意，她都不愿意求助于他。
看着这么一个娇小的丫鬟，完全无法想像还未成年的她，就已遭受过这么多的苦难洗礼。
华思成一时之间，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与此同时，小铃儿慢慢从梦境中脱离出来，她这才发现自己就这样站在路边睡着了。
“肯定是之前哭的时间太长，身体太累了”她小心地看了一眼旁边的华思成，趁他还神不守舍时，从他身边悄悄溜向了厨房
等她捧来药膳时，华思成正摸着肚子蹲在地上。
查看神职地图消耗灵力，制造梦境点化小铃儿消耗神魂，他现在是又困又饿。看到药膳立即两眼发光，端起来直接一口倒入嘴中，喊着“再来一碗”时，已经蹲在地上睡着了。
小铃儿尝试着推了推华思成，发现他真的睡着了，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二少爷跟我一样，直接在路边就能睡着！”她带着笑意低语，伸手小心架着华思成往房间走。
她浑然不觉，自己对这个二少爷亲切了许多，带着一丝对娘亲般的依赖和信任。
如果，此时华思成再像之前那般问她，结果会截然不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