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窗外,本该透进夕阳的光。此刻,却被密密麻麻爬在窗户上的黑色人形所掩盖。兰时一把拉起白藏的手。
“快跑。”
“跑……到哪去?”白藏被兰时拉着跌跌撞撞的翻下床。
“不知道,总之别停。”
电话声在此时响了起来,兰时还带着一只蓝牙耳机,随手拿过手机接通放进口袋里。
“诶呀大师兄啊,你是不知道,我遇见那个死变态……”
兰时一手拉着白藏,一手刷的抽出笛子里的窄刀。酒店的走廊空无一人,空中泛着红色的光。
“该死……”
“道长?”
兰时拉着白藏往安全出口跑去“电梯应该用不了了,咱们八成进了引路人的套……”
“师兄你说啥?不是很多引路人聚在一起时才会扭曲空间形成结界吗?你那边到底什么情况……”
在暗处,几只黑手缓缓伸出。引路人从光照不到的地方死神一般缓缓现形。兰时冲上前去,一把拧断一个,像白藏的姥姥掰苞米一样利索。
“没事挂了。”
“有有有”耳机里传来槐序不屈不挠的声音,“师兄你听我说,就是逮着我那个小警察,他家里祖上是做通灵师的,他告诉我像你这种被灵体寄宿的状况,是因为那个灵体曾经被别的生命力更顽强的灵魂强占了肉身,原主灵魂碎裂无法入轮回,只能到处去寻找新的宿主,帮他找回残缺的……”
“现在别说这个了!”兰时挡在白藏身前,被两只指路人拧住,险些被扭断腰,他勉强踹飞一只挣开,一个背摔把另外一只狠狠怼到地上“你问那个牛掰的小警察,为什么指路人会大批朝一个方向聚集?”
“好好好我这就问哈……”耳机内的声音变成了男声“这种情况历史上只有一个先例:四柱全阴的人在阴地滞留,它们要强行带走他了。”
兰时把耳机丢给白藏“我能顶住,你赶紧走。”
“不……”
槐序在耳机里大声嚷嚷“师兄要你走你就赶紧走啊,会拖后腿的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哪儿,我还是帮你想想怎么破了这个结界吧……”
兰时目光投向白藏,吼道“对不起,我没想到你待在这里会更危险。他说你有他熟悉的味道,我以为,你身上会有我一直在找的东西……”
“?‘他’是谁……道长!”
引路人无休止的从暗处走出来,张开硕大的鸟喙发出尖厉的鸣叫。然后被兰时一刀抹了脖子。
“放心,不会让你被带走。”
兰时冲他笑了一下,这下白藏更慌了。槐序在耳机里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别,别冲上去,小伙子冷静点”就连嘴皮子六的一批的槐序此时都成了结巴“大师兄是双……双卡双待的,他能应付的,你跑就是了……”
兰时腿被四五只引路人抱住,他站在原地深吸一口气,头无力垂下,手中的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白藏双手颤抖,听着槐序在一旁念叨,又像是自我安慰“没事……没事的啊,师兄一定没问题的”
黑色的引路人爬满了他周身的地面,“兰时”睁开眼睛,暗色的双眸被一片血红充斥,身上的仙风道骨已荡然无存,周身是肉眼几乎可见的黑气。看上去竟然比周围的引路人更像十八层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他低头,身上骨头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一口咬断了一直引路人的脖子。白藏第一次注意到引路人是有类似于血液的东西的,黑色的液体四处喷溅,是“兰时”像捏空易拉罐一样徒手捏爆了它们的脑袋。
他像撕膏药一样将引路人从身上撕下来狠狠摔在地上,四周的引路人犹豫着,逐渐退却。“兰时”低头一步步朝白藏走来,一步一个血脚印,身上团团围着黑气。
“还给我……”
“兰时”身上传出一个不属于他的声音,阴冷得只是听到就让人骨子里泛出寒气。
白藏不由自主的回退,却猛然顿住脚步,他凝视着“兰时”,最后,竟然如释重负的笑了
“是你啊,小藏。”
——
白榆刚刚收到了一条短信。
“哥,你成为我哥时,白藏就死了”
“那时候我叫楚天。”
“四柱全阴的命是最下贱的,也是最顽强的。如果这具身体坏掉,它会附入别人的躯壳……我睁开眼时,就看到我自己被火车碾了过去,我……成了白藏。”
“你和白藏一模一样啊,你那么有天赋,本该待在实验室里接受所有人信赖的目光,在世界的中央讲你的研究成果,造福更多的人,为什么要让希尔维亚困住你?值得吗?我这么努力活到今天,就是为了你能够自由的去发挥自己的天分,去做你该做的事啊。”
“抱歉,哥,你就是我对白藏的愧疚,是我活下去的意义。我不知道我所做的一切是否有意义,但我现在什么都无法替你做了。”
“不要怪我,哥,你要好好的。”
荆承欢一路上偷偷瞟着白榆短信的内容,但碍于身高因素最终也无法成功。白榆收起手机,焦虑的再次问酒店前台确认“真的没有?”
前台小姐无奈道“白藏先生入住记录确实有,也查不到他外出的监控,但是人在哪里……我们确实不知道”
荆承欢垫着脚凑近白榆耳边低声道“有可能是结界哦。”
白榆低头看向他“你能破?”
“理论上来说是能,”荆承欢心虚道“也没成功过而已。”
“之前你请小鬼不是也说没成功过吗”白榆摸了摸荆承欢毛炸炸的脑袋“小少爷,我相信你。”
荆承欢小脸一红,前台小姐姐就这样秉承着令人发指的好素养与职业笑容看着这两个人说悄悄话,就听白榆问到“抱歉,请问还有空房间吗,我们有点急事。”
“啊,抱、抱歉,我们这里是需要预约的……”
荆承欢小声说道“其实我们就在这也可以。”
白榆寻思着也没毛病“哦,那就在这儿吧”
“不行!这里是公共场合!”前台姐姐吓了一跳“先生您冷静一下!咱们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
荆承欢从上衣里掏出来一根长长的,红蜡烛。
白榆眉头又跳了跳。您这衣服它看着布料不多,它怎么这么能装啊?
“使不得啊!先生!”
是前台小姐的惊慌阻拦。
——
白藏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像是压在身上很多年的担子终于卸下了一样。
对不起啊兰时,是我利用你的同情心保护自己,你却以为是自己害了我。
都怪我天生命贱。
“白藏……是我欠你的,从道长身上离开吧。”
“兰时”双眼通红的贴近白藏,鼻尖轻轻嗅着自己曾经的身体的味道,缓缓开口。
“楚天……
我怎么就交了你这么个倒霉朋友……”
赶来的白榆见到这一幕,吃了一惊。荆承欢用他的血为媒介,破开了引路人的结界并且一路找到了刚刚已经被兰时拉着成功跑出安全通道的白藏。但是见到眼前这一幕,还是略微有点不知所措。
“白藏!”
“兰时”放开白藏,转身一步步向赶来的白榆走去。
“呵……哈哈哈哈”
白榆脚步顿了顿,还是上前,只见“兰时”突然轻笑,转而狂笑了起来“二十年……终于找到了……原来一直,在他身边啊。”
白榆愣住“找到什么了?”
“也对,毕竟,血亲就是血亲啊。”
他突然感到肩膀一轻,一个干瘦的孩子一样手里拿着辆玩具汽车的小鬼从他身上跳下,扑入“兰时”怀里。
残缺了二十年的灵体终于找回了他所残缺的一部分,“兰时”抱着那个孩子跪倒在地上,低垂着头再次失去意识,血红的天空被金光刺破。天,亮了。
白藏脑海中绷着那根弦忽然松了,疲倦感铺天盖地涌了上来,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白榆扶起脱力跌倒在地上的白藏,他平静道
“你成为我弟弟时,已经是白藏了。”
“我第一次见你,你五岁,那是我刚知道自己有个弟弟,在医院看到你时,他们说你最好的朋友在你面前出意外去世了,你在病床上蜷缩成一团,抱着一辆玩具车,像傻了一样,谁和你说话你都像听不见看不见一样没反应。”
“所以我想,你是我除了爸妈最亲的人,我一定要治好你。”
“但是后来我发现,你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你想要什么,都能够通过自己的努力得到。不如说是,我更羡慕你。”
“所以啊白藏,如果你想要的是希尔维亚就来和我抢,我也未必,会输给你啊。”
白藏脱力的靠着白榆站稳,下巴靠到白榆肩膀上虚弱道,“谢谢你,哥。”
“……但是,能叫你带来的那个小朋友,别再捏道长的脸了吗?”
白榆回头,就看到血淋淋的荆承欢一边搀起血淋淋的兰时,一边捏着他的脸,还十分兴奋的对白榆道“白董你看这个小姐姐皮肤好棒啊,我待会儿可以要她微信吗?”
白榆回答白藏“他谁呀,我不认识。”
“诶!白董你怎么能这样子啦,明明昨晚咱们还……”
“真不认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