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回应。
幻境仍是一片空白,白郎君前辈并未现身。但是没有关系,因为李晓生已经彻底醒悟了过来,明白了自己该做什么。
他右手反握剑柄,负于身后,身姿如松,挺拔笔直。
“小生在炼气之前,曾花几百两银子购置一凡间武学,名为逍遥剑。”
话音刚落,李晓生突然脚步横移,弯腰下折,同时右腕一抖,长剑寒光绽放,如旋风般搅动而起。紧接着他直起身来,手上动作丝毫不停,长剑宛若拥有意识,自觉护主,飞快周游在李晓生身上。此乃逍遥剑第一式“六合游身”,让剑化作护身镜,于顷刻间抵达身体各个表面,实现方寸间的逍遥。
这仍只是凡间范畴,只是李晓生技艺太过灵活,让剑如同活了一般。
“后来,随着实力增长,小生得到了真正的仙法武学。可这逍遥剑陪伴我走过了整个锻体和大半个炼气,我心怀留恋,便试着将其改造……”
说到这里,他翻飞的手腕突然一顿,长剑猛地停止周游。
下一瞬,他突然折身,右腕横劈——
法力激荡,剑身也在激荡,周围虚假的灵气与剑产生共鸣,迸发出滔滔不绝的浪花声。表面上他只劈了一剑,但这一剑调动了周遭灵气和自身法力,能迟缓敌人几个呼吸,并发动物理和法力的多重攻击,如浪涛版连绵。此为逍遥剑第二式“沧海浪”,乃是他结合沧海剑法的产物,这一剑让他提前于炼气期便有了干涉天地灵气的体悟,实现暂时的逍遥。
“这一剑是我炼气时最强的一剑,斩出这一剑时我便领悟了自己该如何筑基,也明白了自己的仙道就是和剑法结缘的仙道。若是无法斩出新的逍遥剑,我便不可能晋升虚丹。”
语毕,他将长剑提到身前,左手轻抚剑尖,闭上了眼睛。
“接下来便是我的筑基之剑。”
剑身于刹那间拉出一道银光。李晓生手持剑光,双脚连踏,身形翻飞,将明晃晃的剑光拉得闪耀无比。剑光宛若波纹般跃动,跟随着李晓生四处游走,充盈着周遭的空间。此乃逍遥剑第三式“四方昇平”,这一式涉及了步法,不仅能对范围中的敌人进行杀伤,还能帮助李晓生在成群敌人中辗转腾挪。这一剑,助他实现了敌群里闲庭漫步的逍遥。
借“四方昇平”剑光进行致盲并绕到敌人视线死角,再以“沧海浪”发动奇袭,是李晓生基本的战斗方式。
舞完三式逍遥剑后,李晓生收剑归鞘,对这空无一人之处抱拳行礼,道:“至于虚丹之剑,小生修行尚浅,还未曾斩出。”
幻境仍然毫无反应,这让李晓生心里直打鼓,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会错了意。没道理啊,白郎君前辈明明十分配合地造了把剑出来,那说明这个思路没问题。逍遥剑法乃是他的骄傲,更是“逍遥剑客”名号的由来,要是连这个都无法证明他的逍遥,那还能有什么……啊。
李晓生试探道:“逍遥剑乃是我迄今已来修行的证明,但若是为了枯木龙吟诀,我愿意放弃它。”
“当真?”白郎君的声音突然响起。
李晓生见她终于回应,心中暗自松了口气:“当真。”
波纹劲会被洗刷,建立在这之上的法术、武技等全部都会木大。诚然,它们都记在李晓生脑子里,但法力性质改变之后这些都要从头学起。一鼓作气,再而衰,吃回头草虽然快,但却只能让他原地踏步。
阵阵光点涌出来,聚合成白郎君的模样。她脸上尽是惊讶,道:“我就是怕你对过往的修行有所留恋,所以才给你时间思考,让你想想自己究竟是谁,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想通了?”
“我是逍遥剑客,”李晓生露出微笑,“逍遥剑不是逍遥剑客,虚丹境界也不是逍遥剑客,我才是逍遥剑客。逍遥剑可以再创,法力可以重修,但我的仙道无法回头,我的人生独此一份。”
说话的同时,他这幻境中的身体也渐渐泛出金光。
“六合游身沧海浪,四方昇平万木春。若是得见枯木龙吟,我将全力救回徒儿并斩杀邪魔,然后继续走我的逍遥仙道。”
白郎君怔了怔,嫣然一笑:“你小时候必定没认真读过书,吟的诗句乱七八糟,仅仅是占了平仄这一条。不过嘛……”
“你这虚丹之剑,估计已经斩出一半了。”
话音刚落,李晓生眼前突然光芒大盛,一股虚幻感突然涌上心头。
下一刻,世界崩碎,眼前只余黑暗。
……
这个世界自古以来被称为九州大陆,但一直有修士质疑这个说法,他们认为从地平线可以得出九州是圆的,天下生灵都是住在九州球上。但纵使修士们有通天遁地移山填海之能,却也无法突破九天之上的罡风,亲眼看看脚下大地是方是球。
在修仙界地球论都为非主流,更别提凡俗。
“啥子哦,大陆怎么可能是个球!”
“对啊,明明先生都说了,天圆地方!”
黄昏下,小镇里名叫泥坪巷的偏僻地方,游荡着三名七八岁的孩童。其中两个都衣衫整洁,或多或少带着显露威风的小配饰,只有一个穿着粗布衣服,袖口处还打有补丁。
说是聚集,其实是其中两个富的缠着那个穷的,被缠着的那个还一脸嫌弃。大唐王朝推崇儒家圣贤,重教育之风盛行,这个穷孩子是凭过目不忘的聪明脑瓜子被教书先生看上,所以另外两个虽然家境殷实些,却也把他当作平起平坐的玩伴。
其实这些都是次要原因,最主要的原因是这个家伙特别有趣,不仅知道好多有趣的故事,还能做很多有趣的玩具,像什么竹蜻蜓啊不求人啊纸飞机啊,轻易就挑起了他们的兴趣。
这次,他们就是见这穷孩子形迹可疑,便跟踪上来,想知道他又要整什么有趣的活儿。可一路上这穷孩子却避而不答,用反而用大陆球型说转移了话题。
“喂,李煜,你是不是又在找什么仙缘?”
富孩子之小胖开口问道。他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肉嘟嘟的脖子被衣服勒出两层,另一人则是小高,明明伙食不差,脸颊却略显消瘦,不过他足足比李煜高一个头。
李煜,自然就是那穷孩子的名字。
李煜看着孱弱,但体质却比这俩富孩子健康,这是他几年来帮镇上居民送《书香报》跑腿锻炼出来的。他家里穷,父亲早逝,只余母亲织布缝纫,上私塾的钱只能靠他自己挣。好在教书先生稀罕他这么个乖学生,所以在学费上给予优惠,让他不至于累坏。
前阵子,传闻古见城出现了修士,他们好像是冲着个什么叫秘境的东西来的,甚至还有修士跑到这个小镇来,在严老爷家里过了一夜。李煜听闻这个消息后很是激动,于是上完课后就溜出学堂,在严府外边儿乱晃。
今天他也是一下课就跑出来,害的小胖和小高花了老大力气跟着。只是今天略有不同,他没有去骚扰严府,而是到处乱窜,甚至跑到了这条偏僻的泥坪巷。
李煜闻言瞪了他俩一眼,道:“你们没看过书香报上连载的小说吗,好多故事里,主角都是偶然间得到修行的功法,从此走上修仙路,逍遥一生。”
俩富孩子面面相觑,然后异口同声:“字太多了,懒得看。”
见李煜一脸不屑,小胖只觉得莫名其妙:“那你只是在到处乱转?”
“差不多。”
“这有啥意思,我们不如去抓蛐蛐儿。”
“那你们就自个儿回去,别妨碍我找仙缘。”
小胖和小高遂转身离去。李煜朝他们挥手道别,心想终于打发走这俩熊孩子了。等修行以后,第一步先去行侠仗义赚点钱钱,让这一世的母亲过上幸福生活,然后再去逼问那个严老爷,让他还娘亲清白,最后去闯荡大陆傲世九重天,顺便改朝换代提高百姓生活水平什么的哈哈哈哈……
可是听说严府那修士已经走了,这仙缘该怎么寻啊唉。
他抬头望向天边,只见夕阳西下,暮光将树影拉得很长,使其互相交错,在地面结成了狭长的网。远方的天空盘踞着火烧云,那燃烧的光芒与黯淡小巷形成鲜明对比:这里是平凡,那边是璀璨。
看着这和家乡别无二致的夕阳,李煜只觉得一切宛若梦幻。因飞机坠机而死,再次醒来却已变成婴童;上一世是孤儿的自己多了一个母亲,还多了一个负心父亲;世界不再被钢铁丛林笼罩,一切都变得古色古香,宛若梦里的模样。
七年了,自己难道会在这个奇特的封建王朝过完一生吗?
“李煜!”
就在这时传来一个声音,李煜循声望去,发现是小胖和小高,心道这俩熊孩子真麻烦,不耐烦地问道:“你们折回来干甚?”
小胖跑的气喘吁吁说不上话,小高见状,便开口道:“你娘亲出事了!”
“你说什么?”李煜眉头一皱。
“你娘亲昏倒了,先生派学生到处找你,被我们遇上了。先生已经叫了大夫,你也快点回去!”
“逗我吧,又不是先生亲自让你们找我,不过是道听途说……”
“你娘咳出好多血,大夫说是什么肺痨!”
李煜如遭当头棒喝。
他母亲近几年的确患有疾病,咳嗽时常咳血,食欲不振,身体消瘦,这和世人了解的肺结核(肺痨)症状一模一样。但李煜明白,自家妈并非得了肺结核,因为肺结核具有强传染性,而他自己却没有中招,所以应该是其他的肺部疾病。可为了避免遭他人歧视,李母一直小心翼翼隐藏着毛病,按理说没有外人会知道才对!
可是现在这俩孩子却亲口说出“肺痨”两字,这证明他母亲真的出事了!
李煜猛地一咬牙,二话不说便朝着家的方向冲过去。
泥坪巷,东市,庆平街,严府,乐民巷……他一路飞奔,将街上的种种全部落在身后。此刻他的眼里只有家,那个清贫却温暖的,有娘在的家!
推开卧房门,里面有四人。一个是长着白胡子的大夫,一个是穿着长袍马褂的教书先生,还有一个是身着华袍的中年男人,最后一个是躺在床上的娘亲。李煜连忙扑到床铺前,只见母亲面色苍白,脸颊凹陷,双眼浮肿,气息微不可存。
“娘——”他失声。
中年男人拍了拍他的肩,颤抖道:“孩子,你娘……”
“——严老爷,这事不用您管。”
李煜一脸厉色地打断他,然后猛地望向大夫:“大夫,我娘亲怎么了?!”
白胡子大夫看着他,半天没说出话来。中年男人见状,撇过头去,闭上了眼睛:“孩子,你娘神仙难救了。”
没解释病因,没说明情况,一上来便宣布了死刑。李煜先是询问大夫情况,结果气得大吼大叫,对中年男人又打又骂,最后他一七岁孩儿竟将严老爷赶出了家门。教书先生想开导他,但李煜只是一个劲儿求大夫,求到最后声嘶力竭。
最后,大夫和先生不得不离去,只余他一个人摊在床铺前,留下两行清泪。
“娘……我上一世是没娘的孩子,这一世好不容易有了一个母亲,她还这么爱我,呕心沥血想将我养大成人……不要死……娘亲!”
床铺上的母亲却一动不动,只是呼吸更加困难了几分。李煜呜呼一声伏倒在她身上,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如果他会仙法的话,如果他是个修士的话!
“孩子——”
突然传来一个柔和的声音。李煜猛地抬头,瞥见一个笼罩在光芒中的身影。那身影如梦如幻,在他瞳仁里宛若无限泡影。
“我白郎君可保你母亲三月不死,你则速去古见城寻找逍遥剑客。”
“他拥有仁善圣者之姿,枯木回春之能。”
“唯有他,才能救这苦难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