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荒麟马来到近前,大家惊讶的发现并没有车夫在驾驭它们,想想也是,这样高贵的品种,普通人估计都被吓趴下了,更别提去牵它们高贵的头颅。米歇尔不知道现在是该出去还是不该出去,所幸就在墙后面伸长着耳朵。荒麟马停下,月光照在它们血红的鳞片上有一种冷寒的肃杀之气,让人不寒而栗。马车也没有之前看上去华丽,反而有些朴素,没有什么昂贵的宝石也没有什么精美的浮雕,就像一个镀边了的木头箱子,可卡力特却被吓了一跳,连忙拉住想要给人家下马威的妻子琪琪利亚。
马车的最顶端,有一个十三衩的世界树雕刻,常常混迹于贵族圈子的他自然明白,那是圣堂议会所授予的使者等级,一些负责传些消息资料等的使者,只有一匹荒麟马加一杈世界树雕刻,然后逐级递增,七杈以后便为两匹荒麟马,十三衩两匹已经是帝国最顶端的使者,全权代表着圣堂议会十三大祭司,卡力特心里一揪,攥着的手被汗水浸湿,偷偷地在衣服上蹭了蹭,别是自己那点糗事都惊动到了这种级别的使者过来,那可真是完蛋了,再加上自己负债累累,估计连讲人情的礼金都出不起。
车门开了,下车的是一位年轻人,估摸着十七八岁,卡力特毒辣的眼神一下子就大概判断出了年轻人的身份,一顶一的贵族,无论是穿着打扮,或者是那文雅的动作,必定是受过专业培养过的素养才体现不出一丝的做作。身上穿的是一身素雪白丝袍,卷着银边,没有其他多余的装饰品,但是那种材料毫无疑问是顶级的绸缎,卡力特甚至认不出那是什么材质做出来的,轻飘飘得像是一张薄纸。头上戴着使者专用的宽边礼帽,米歇尔从篱笆缝中看不清他的脸。年轻人对卡力特行了一个使节礼。
“尊敬的卡力特爵士,很抱歉冒昧到访,实在是事出有因。”他和煦的笑容让却丝毫不能让卡力特的心放下来,这种人都是一些笑里藏刀的笑面虎,你永远不知道那张伪善的面具后面到底是什么样血腥丑恶的面孔。
“您……好,使者阁下。”卡力特尽可能地控制声音不要颤抖,这就像是在谈判桌上,稍有不慎就有可能万劫不复,而他却恰恰是站在陷阱正上方的猎物,只看这位年轻的猎人会不会撤除那张隐藏着下面尖刀的伪装。至少,在没有撕破脸皮之前,他们不能把许多东西放在明面上。
年轻人对着琪琪利亚点头示意,可能是注意到了那闪烁的目光,那春风般的笑容配上俊俏的脸,毫不掩饰地击穿了她的心一样,对于女人来说,那简直比珠宝首饰更具有吸引力,琪琪利亚伸出手,以为对方要行礼,心里还有些小得意,余光瞥了瞥卡力特这个不中用的邋遢男人。
可让她失望了,年轻人却并没有想亲手礼的意思,甚至连普通的回礼都没有打算,琪琪利亚的脸从涨红变得铁青,不留痕迹地把手缩了回去。
“您好像很紧张?难道您以为我是来和您探讨聚众赌博、收售禁物,大量挪用乌莫斯堡物资,占用吉利亚学堂教学用地举办舞会呢,还是为别人开后门,走近路,买卖官职,逃税漏税呢?”
卡力特的脸白的像张纸,年轻人每说一句话,他就感觉悬在头上的利剑离他更近了一步,他嘴唇颤抖,手脚冰凉,感觉整个世界都黑了,他有些恼火为什么自己不能昏过去,就不用在这里像是受刑一样地煎熬着。年轻人疑惑的歪歪头。
“难道是您去歌舞町找舞女过夜的事情?”
“好啊!”
琪琪利亚像是发了疯的野狗一样扑了上来,拽住了卡力特的领口。
“你真是学会了啊!整天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情,现在还去外面找女人了?”
“你这疯婆娘!”卡力特一把甩开琪琪利亚,琪琪利亚瘫坐在地上,眼睛失了魂,满脸的难以置信,然后哇地哭了出来,撕心裂肺。
卡力特头痛的要死,面前还有个枪手拿火枪抵着自己的脑袋,这又被妻子闹得不可开交。
“不过,这些不是我的工作,我这次专程是来找米歇尔少爷的,请问他在吗?”
一句话,把卡力特从悬崖边上拉了回来,简直就像从地狱直达天堂,虽然心里还有些小紧张,已经不重要了。最顶级的使者,一一列出了自己死完了再杀一次的罪名,只是淡淡的省略,而找米歇尔竟然比这些事更重要,他心理便有了底,他是谁,米歇尔的父亲,只要有米歇尔在自己就能春风得意。
卡力特轻轻踹了一脚琪琪利亚,这是他们的惯用手段了,一般想要来调查他的都被夫妇俩天衣无缝的演技给糊弄了过去,毕竟卡力特的身份还在,没有官方的批文,还不能强硬的怎么样,这次着实是在刀尖上跳舞了。
“米歇尔不在家,有什么事您直接和我说就好了,为帝国服务是我的使命,就算献出我的一切也在所不惜!”
卡力特趾高气昂地拍着胸脯,那个在贵族圈子混惯了的老滑头卡力特又回来了。
“是吗……那可真是难办呢。”年轻人有意无意地瞥了瞥篱笆,开朗一笑,“那我们就进去谈吧,站在外面也不太方便不是吗?”
“对对对,请进请进。”
米歇尔从篱笆后面探出脑袋,那个年轻人给他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说不上来,就是很不好的感觉,他沿着墙角一溜烟地摸到会客室的窗户下面,在草丛里蹲下来。
会客室是卡力特专门找帝国殿堂级的大师设计的,外加上各种华丽的装饰费劲心血,因为这里是最能体现他身份的地方,那些来拜访的贵族都被这个皇宫般华贵的屋子吓了一跳,而卡力特最喜欢的就是欣赏别人这种被震惊的表情。
可今天让卡力特失望了,年轻人并没有露出什么特别惊讶的表情,想想也是,从帝都来的顶级使者什么花里胡哨的没见过。年轻人坐在卡力特高价收购来的剑狮虎皮沙发上,抚摸着柔软的皮毛,又仔细地打量了一番。
“卡力特爵士果然是豪气,竟然请大工匠福里斯特大师为您设计这房间。华丽的装潢用轻柔的背墙衬托,简约干净,完全没有什么多余的家具,摆放位置也颇为注意,怕是引用了占星大师里昂大师的《风水说》一书的内容,几乎都是一等一的大师级杰作,非常棒。”
年轻人激动地鼓起了掌,在屋子里到处摸索观看,像是参观一个豪华的博物馆,卡力特哑口无言,这话夸得他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平日里他最得意炫耀的地方却成了一个等待被揭开的伤疤一样,心里发虚,连忙让佣人上茶和糕点。
“您此次前来到底是……”
“哦对了,对不起对不起,我经常沉迷另一件事的时候就会忘记其他的事,您的这间房间确实有些许帝都博物馆的味道了。”年轻人歉意地抓抓头,“是这样的,您儿子米歇尔在等级评测上取得了S级的优异成绩,这件事已经传到了帝都的各位大人那里,大人们非常重视,毕竟我国已经太久没有出现过S级天赋的孩子了,所以就派我来拜访一下您,顺便谈些条件。”
“那帝国的意思是……”卡力特试探问道。
“帝国决定,买下您的儿子。”
“什……什么?!这不可能!”
卡力特手直接拍在了桌子上,这是什么荒谬的决定?米歇尔可是他的护身符,就这样交出去,他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这绝对不可能,请帝国收回!”
米歇尔在窗户外面吓了一跳,果然他那异样的感觉不是凭空出现的,但是父亲会答应吗?会吧?不会吧……米歇尔其实对他父亲已经凉透了心,就因为自己在吉利亚学堂的出色表现,却换来了一个犯了死罪的父亲,和岌岌可危的家庭。如此想来,还不如随便糊弄一下,继续回家当自己的野孩子好。听着父亲斩钉截铁的拒绝,他心里还是有点暖洋洋的。
“请不要激动。”年轻人坐会沙发上,淡淡地笑着,轻轻抿了一口茶,右手拇指抚摸着彩釉白瓷茶杯,丝毫没有对卡力特的拒绝意外,但此时此刻,他是一名谈判者,一位合格的谈判者从来不会将情绪的波动暴露给他的对手,尤其是卡力特这样的老滑头,他们两个都心知肚明,只是还没有足够的筹码来打动这只饥饿的老虎。
“帝国给出的筹码大致有三条,一,我之前所列举的您的罪名,全部不成立。”
卡力特瞪大了眼睛,他差点没忍住就直接答应下来,他现在最怕的是什么?不就是这些已经被帝国掌握的罪名吗,他现在就想一个被架在案板上的猪猡,只要稍稍一挥刀就能要了他的命,更何况那些罪名都不知道能让他死多少次了。
“第二。”年轻人伸出了两根手指,“如果您同意,除了爵位的提升外帝国将赋予您二等国公的荣誉称号,而且在帝都可拥有一席封地。”
卡力特的心像是受惊的小鹿一样砰砰乱跳,这些都是何等的荣誉,只有对帝国做出惊骇世俗的贡献才能有机会被评为国公,更何况是二等如此高的等级,那不仅仅是一种荣誉,代表着在整个帝国的高层都有了一定的地位和话语权,虽然只是一个虚职,那也是光宗耀祖的好事。琪琪利亚更不用提,届时她的身份地位自然是水涨船高,在她的姐妹面前更有面子,她都已经幻想到那些人羡慕嫉妒的眼神了。
“第三。”年轻人再次伸出了一根手指,三根修长的指头在卡力特眼里就像是无尽的宝库一样等待他去摸索,他竖直着耳朵静等着那天籁般的声音。
“其实这个才是真正的筹码,前面只是帝国所表达的诚意罢了,帝国愿意出价五亿金来作为补偿,而代价是从此米歇尔少爷将是帝国的所有物和您不会再有任何关系。这点您可以接受吗?”
“五……五亿……”
那是一笔难以想象的巨款,恐怕已经是整个帝国数年的税收了,卡力特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的钱,他如此奢华的房间以及他赌博所欠下的巨额债务加起来都没有超过五百万金。紧紧如此,就已经让他拥有豪华的房子,名贵的衣服,高级的厨师,上等的食材与红酒,无数的佣人,让他的妻子琪琪利亚穿着昂贵的珠宝首饰,名贵的香料粉底,在贵族舞会上像一只高傲的凤凰一样俯瞰那些贵族的夫人们。
卡力特悄悄按住背后颤抖的手,眼珠子不停的打着旋,似乎在度量着这笔稳赚不赔的买卖,琪琪利亚一直在后面拽他的衣襟,提醒他快点答应下来,卡力特白了一眼这个白痴女人,如此没有城府以后怎么成大事。
年轻人皱了皱眉头,说:“卡力特爵士,如果这样的条件您都无法接受,那可能真是帝国没有这个缘分了,我只能回去如实上报议会的各位大人了。”
卡力特心里咯噔一下,本想拖延拖延节奏,希望在从这个肥肉里多榨些油出来,没想到反而自己被将军了,他叹了口气,这个年轻人,城府极深,清楚的知道他的死穴和痛点,更可气的是他完全无力去反驳,帝国根本没必要来和他谈这些没必要的条件,随便给自己安一个罪名,送上帝都的天谴台上处死也不为过,自己一死,米歇尔也就自然而然地落在帝国的手里,恐怕只是为了控制米歇尔才安抚自己留下一条性命。
他突然感觉浑身冰凉,这根本就是一个圈套,不对,这根本就是一个摆在明面上的陷阱,只等着自己跳进去,而且自己不得不跳进去,他别无选择,那柄亮闪闪的刀子就在他的背后顶着,只要他敢转身逃跑,就会刺进他的身体,结束他的生命。
“我明白了。”
卡力特苦笑,咧开一个难看的笑容,行了一个礼,右手放在胸前,挺胸抬头,却显得有些苍老无力。
“我,卡力特·艾·柏兰,愿意将自己的爱子,米歇尔·艾·柏兰献与帝国,愿其成为帝国的左膀右臂,一柄锋利之剑。”卡力特的声音微颤,感觉天旋地转,他抬着头看着年轻人,“这样可以了吗……”
然后在那张薄薄的兽皮纸上按下了自己的手印。那是一种灵誓,据说是向神灵起誓不得违背。
年轻人又笑了,只是这阳光笑容在卡力特眼里像是来自地狱。
“是谁!”
门外传来嘈杂的吵闹声,卡力特连忙冲出门去,对着佣人大叫:“发生什么了?!”
“主……主人,刚才外面好像有什么人,现在跑出去了。”
“看来上钩了呢……”年轻人意味深长地挑挑眉。
“什么意思?难道是米歇尔?你知道他在外面?”
卡力特面如死灰,他还在盘算着,等米歇尔回来和他说可以去帝都深造,虽然平日里见不到,但是爸爸妈妈还是爱你的,就连当时想要说的语气和情感都酝酿的差不多了。
“好了,卡力特爵士,我们的谈话已经结束了,我现在要去找属于帝国的小野猫了。”他卷起那张薄薄的兽皮纸,放进口袋里,饶有趣味地瞥了摊在地上的卡力特夫妇,一只脚登上了马车,转头对卡力特说:“请放心,近日您的补偿与封赏就会传来了,也希望您能遵守约定,米歇尔,已经是帝国的东西了。”
马车绝尘而去,像是天上的流星一闪而逝,卡力特觉得自己犯下了人生中最大的错误,比他所犯下的罪行还要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