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肯从厨房里出来,刚刚洗刷完碗筷的手指有些发冻。不过这边也不像有塑胶手套,而洗碗这种工作也是躲不掉,倒也没办法。
或许用热水会比较舒服。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他看到谢塔尼亚已经站回客厅,穿好大衣,带着帽子,等着出来后便点点头:“我明天还要工作。顺便调整一下思路,很多东西需要从头想。”
“什么思路?”
“你到时候就知道了,不急。”
不想说就别勉强——这种话也没必要说出来。他锤锤自己的胸口,权当敬礼,谢塔尼亚微微点头,表情凝重,她心事重重地转过身。走向玄关,不多久,大门噔地一声合上。
“不留她吗?”
邓肯朝着餐厅探头,莉贝尔已经走下楼梯,回到了房间。
“她留这么久也不容易了。”莉贝尔嘟囔着,“她真的很忙,时间不多,这次能来这边吃个晚饭也不容易。”
“你跟她很熟?”
“算是工作需要。国家安全部内部的人才再多,有些时候也需要专家的意见。”
我就是她找来的专家。
邓肯嗅到了莉贝尔这句话中隐隐的自傲味道。
不过也没说错,一般来说,越是顶尖的,聪明的人,认识起来就越容易。如果谢塔尼亚真的是最年轻的副部长,而莉贝尔也是堪称天才的工程师,两者间有那么个七八种联系也是很自然的。
这样说起来。
“某种意义上,你们都是一类人。”
“怎么?”
“精力充沛。”
不像邓肯这么懒散,谢塔尼亚做事雷厉风行,不留后手,而莉贝尔看上去也风风火火,两个人轻易就能决定邓肯需要花好长时间才能下定心思的事。然后全身心地扑到下一个目标上。
“也对……”莉贝尔说,“我记得你刚才提到了一个定位的用具吧。”
“六分仪?对,我想这个结构不复杂……”邓肯想其了谢塔尼亚的忠告,“不过也只是创想罢了。饭后又闲聊了个七七八八。”
如果自诩首屈一指的莉贝尔对六分仪都一无所知,那么这个必定还没做出来。
“很有意思……的确很有借鉴意义。不过听你的说法我觉得你更像是见过实物,反倒是没见过其中的理论细节。”
来了,他态度颇犹疑的停顿了一会,最后才遗憾的说:“抱歉,谢塔尼亚刚才叮嘱我要保密。”
“没事,我不会告诉其他人的。”
“不会吗?”
“不会。比如我不关心为什么都现在了还会有人出海,比如你为什么对这件事看的不清楚……”
“这完全不是不关心的程度……”
“那你就忘了吧我说的吧,我只是告诉你,这些细节里的破绽实在太多了。。”
她举起手。
不过怎么都不像投降,正相反,不如说邓肯被将死了才对。
看着他无奈的举起手,莉贝尔叹了口气:“好了,不说这个了,你是她的贵客,说多了她会生气的。”
“贵客……吗?”邓肯还是有些吃不准谢塔尼亚对他的态度如何,有种早就预料到他会如何表现的感觉,让人很不舒服。
莉贝尔的语气是邓肯从没听过的,另一种意义上的认真:”当然,她很信任你。“
“有吗?我感觉完全相反。”
“那是你不懂。”
“不懂什么?”
“如果不说就能理解意图,那就什么都不用解释。”她架着胳膊,侧着头,表情是这个年纪该有的少女模样,“我听她谈起了一点你的事,好好吹了一番你的表现——要我说,你们两个才是一路人。比我和她像的多。”
邓肯觉得自己再怎么也学不来她的那种计划性和从容不迫。
“我就当你这是在夸奖吧。”
“而且她能说自己现在有计划……已经很少见了。”莉贝尔看他一脸不以为然的样子,面露不满,“她的果断和先斩后奏也是出了名的。大部分人看到的是最后指针在行走,她虽然不至于把表盘一步步拆下来,但让你听到其中的滴答滴答,算是很信任你了。至少她认为,你跟得上。”
邓肯有些意识到她是什么意思了。莉贝尔对别人什么都不交代,也不指望别人参与其中——即使别人的作为与她预料的背道而驰,也不能影响到她什么,谢塔尼亚总是能一个人悄然无声的把事情做好。而正是看中了邓肯的判断,又正是期盼着他在关键时刻做出必要的行动,才简短地告诉他说,她有计划,不要轻举妄动。
正好因为邓肯的行动有意义。
“明明这么年轻……啊,你也是。”
看到莉贝尔的脸色不虞,邓肯补充到。
只是补充的这一点似乎才是致命的。
先前那份作为朋友的温婉一瞬间消失不见。
“是嫌弃我年轻吗?我告诉你,我做出来的成品不会比那些老骨头差,我绝对,绝对会比他们更出名。”
“所以你一个人?”
“对啊,怎么了。资料,藏书?那些都是小事,都无所谓,我已经看了无数遍,都无所谓,那些东西既陈腐老套又无聊,摆两个成品在这里不比那些枯燥又毫无重点的文字有意思多了。”
这种时候或许应该保持沉默。
“果然。”她烦闷地剁着脚,“光改良是不够的吗,等着瞧,我一定会做出别具一格的,让人耳目一新的玩意出来。让那些老顽固们吓一跳。你,也要帮忙!”
手指直直地指向邓肯,她滔滔不绝地往下讲。
“你会帮我的吧?对了,莉亚这么说了,随便用,那么肯定没问题。你现在已经开始工作了吧?感觉对技术方面了解的不错,但你最擅长的是哪方面呢?最好也是机械,当然,如果你要是开创新理论也行,但要有证据啊,证据。空谈是不可以的。不过说到意义最大的,还有工具,未来的工具肯定比现在便利的多吧,现在就去先改装工具好了,就对是超越时代的作品……”
邓肯按着她的胳膊,他怀疑自己一松手,莉贝尔就会怀着极大的热忱拽着他开始工作:“适可而止,现在也不早了,明天再说吧。”
莉贝尔对自己工作的热情,以及骨子里的自矜是怎么都掩藏不住的。
“明天?人生有多少明天?时不我待明白吗,时不我待。”她虽然口头上抗议着,但明显也不再那么风风火火,去工房里抓起些东西,又提起茶几上的一个小盒子,噔噔噔地奔上楼梯。
“我住哪间?”
“上楼梯右手边的。今天就算了,明天一定要好好帮忙,明白吗?”
响亮声音从楼上传来,然后又是砰地一声关门声。一切归于寂静。
留下一地鸡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