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兰陛下,标记好了。”
工程师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德兰拍拍手。
“那么,这就是之前勘察的结果?”
“没错。”
“这是之前两次的勘探地点。”工程师翻着自己的记录,“分别勘探了十二次和十四次。”
“这里是勘测的详细过程,前两次规模更大,步骤也更繁琐。但专家说,这些新步骤对结果影响甚微,至少理论如此。”
理论上。
德兰皱着眉头仔细检查。
坦白来讲,他并非此中的专家,要独立提出些什么新成果,太过困难。只不过漫长的岁月带给了他两项优势,一来,看懂这些佶屈聱牙的技术用语不成问题——其中不少名词还是他亲手敲定的。
另一方面,也只有他一个人参与过之前所有的开拓领建设。这种经验宝贵而难以复制。即使是看着这些干巴巴的文字,也会自然而然的生成直觉。
这种时候,直觉最为可信。
“说起来,第三次的为什么次数比前两次多这么多啊?”
是操之过急了吗?
“因为地质问题。”
“地质问题?”
军官咳了一声:“芬纳河以南的土质比较坚硬。”
“那第三次的次数更多才对。”
“所以。”工程师还是勉力维持着自己的淡定,“他们的勘测区域比较浅,没法继续深入深层,作为代替,决定多挖几次,我们认为这种方案没有问题。”
“这次有多少米?”
他一边这么问,一边快速的向后翻,翻到记录。
有些不对。
“两百米。”
这个深度有些浅了。
工程师看到德兰的反应,稍微想了想,进一步解释到:“先前的矿场,全都是在这个深度以上发现矿层的。所以我们认为这个深度就已经足够了。”
或许是问题所在了。
“不够稳妥。”
“之前的三大矿区都是这个高度以上……”
“那是运气好。你不能指望每次的矿区都一样在地表就出现,如果以后没有露天矿场,是不是我们的工业就要完全停摆了?”
虽然,与其说是工业,不如说是手工业。
他收起了稍微有些轻松的态度,变得严肃起来。这不是建议,这是命令。
效果也是显而易见的。
“陛下……”
虽然似乎还想要不满的争辩,但工程师终于意识到了自己面前的人是谁。
只是深吸一口气,不甘的点点头。
看出他们是什么意思实在太简单了:“如果你们觉得钻孔和勘测有困难。那就是真的有低质缺陷,所以我也不强求你们钻孔那么多次,但至少,你们需要选择五到七个合适的孔,继续深入到五百米的层级。”
这个要求非常强人所难,他也明白。
“而且,你们需要做好,日后的新孔深挖到五百米的准备。”
趁机还可以组编另外几个小分队,进行其他地点的勘探。不能像上次一样草率的决定,至少要保证预定的城市区块下方没有什么危险。
这种话是不能乱说的。
“是。”
“那么,去准备吧……布多伊斯,你留一下。”
两人匆匆离开,去进一步推进工作。布多伊斯的态度倒很沉稳,仿佛料到了自己会继续被叫下。
德兰又换上了轻松的口气。
“去戈埃德尔的视察工作准备的如何?”
他的表情有些微妙。
“怎么了?”
“安全部在那边终于撑不下去了。”布多伊斯摇摇头,“他们换了个长官。”
“谁?”
“谢塔尼亚代替了霍林。”
这两个名字都有些耳熟,叫霍林的人挺多的,不过谢塔尼亚这个名字还是让他稍微有些印象。
“那个手段挺狠的年轻人?”
“没错。她依旧是担任副官,不过洛森年事已高,基本上还是会由她主事。”
“他们总算没有太迟钝。派了个能做事的。”
尽管德兰自己都知道,这个抱怨稍微有些不公。戈埃德尔的纪律松弛到难以坐视不理的地步是事实没错。但这个隐患是近十几年才突然爆发出来的。
要割除百年来的顽疾是没有那么容易。
“就算她上任了……”
“您可以去庆贺一下。”布多伊斯露出了微笑。
他倒没想过,即使是视察工作,德兰也习惯于秘密些,而非用这个理由大张旗鼓的打草惊蛇,更不用说这会对愈发庞杂的官僚系统又吹不一样的风。
德兰是愈发觉得自己治下的官僚系统过于低效。
“这样合适吗?”
“您指的是?”
“没有这样的先例。”
他没有这么做过,一次都没有。
布多伊斯的语气依旧和缓,不过语气却听上去有些酸溜溜的:“没有问题,陛下对于这一届学员的倚重,众所周知。”
“人才辈出。”
“对,人才辈出。然后军方没有收到相应的人才。”
“你们不需要新血输送。所以这件事就这么决定吧,详细的时间就定在下周。你们可以安排具体人选了。”
军队只要足够稳定就够了。
布多伊斯锤锤自己的胸口。
“还有别的事情吗?”
他问自己身边的伊雯。
“暂时没有了,陛下可以休息一下。”
布多伊斯不住咂舌:“但是……”
“还有吗?”
“不,我没有。”
坐在对面的布多伊斯,‘我就说’般的摇摇头,仿佛对这个小到能当自己女儿的人这么受皇帝的欢迎狠不忿的样子。
不过德兰也知道,他也没那么认真。
布多伊斯也离开后,德兰走到瞭望台上,周围都是临时的帐篷和木屋,只有他所在的这座高塔算得上高,虽然称不上豪华,但稳固的很。
稍远处,向外看去,地面非常荒芜,基本都是棕色,灰色,虽然大家都对此习以为常,但他还是忍不住想起自己曾见的如芸绿茵。
如果短期内没有办法发展矿业,那么甚至可以说,这片新打下的开拓领对国家而言,毫无用处。在他的印象中,建国的几年,即使刚刚净化一片领地,也不至于这么糟糕,至少可以种种树,或者养养生命力顽强的马,让它们去王都拉拉马车。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停滞不前,付出大量精力才能向前推进。
总体来说,延续下去更困难了,而他统治下的国家稍稍有些停滞不前,尽管他扪心自问,自己什么都没有做错,但有种不安的躁动感。
我没做错什么,也没有忽视什么。
他转向伊雯:“伊雯,你觉得风景如何?”
“陛下,我不觉得这是风景。”
“不一样的地方就是风景。”他没回头,“看惯了曼纽尔的林立高楼,这边换换口味也挺不错的。”
伊雯的态度冷彻如冰:“和玛法比起来,这里的还是太单调了。至少我无法报以欣赏的态度。”
大概是童年的美化吧。在德兰的记忆中,玛法领不比这里好看多少。
“单调。”
他眯着眼,看向远方。
“也挺不错的,够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