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耀本就不喜与人亲近,甚至不愿与人近距离接触。
艾美见他身体僵硬,却硬生生的挺着,忍住不后退,恶作剧的戳了戳他胳膊。
“你说你,留我在这,你却不愿理我”
“没有”
不是在陪她么,怎么是不愿理她呢,林耀不解。
“没有,意思是愿意理我咯”艾美自己解释道。
艾美伸手拉过林耀,一起坐在沙滩上,脱下鞋,露出白丫丫的脚丫,陷在沙砾里。
“林耀,你是好人,我看的出来。跟我说说你母亲吧,那个和我一样眼睛的人”
这是第一次有人谈及母亲,母亲似乎是家族的忌惮,止口不言。但他喜欢谈及那个他最爱的人。
他坐在沙滩上,望向不远处翻滚的浪花,一层层的涌来,就像回忆一样,一点点在脑里清晰。
“母亲……很……善良,美丽”
艾美听得出来,语言交流对他来说,不像普通人那样容易做到,但她知道,他在努力。
“我是灾祸,母亲的”
他垂在身侧的手不由握紧,身子颤抖着,似回忆的旋窝即将吞噬他。
艾美情不自禁的握住他冰凉的手,微微冒汗,似乎他整个身体的温度瞬间冷却,冒着寒气。
可他脸庞却波澜不惊,没有一丝感情变化。
“对不起,如果回忆带来痛苦,就不要去想了,现在才是最重要的”
“不,有母亲,不痛苦。现在,才痛”
林耀反驳,他第一次看了艾美的眼睛一眼,立即移开目光。
他透彻清凉的眼眸太过深情,握着她的手微微用力,“母亲,她爱我,我也爱她”
艾美情不自禁的被他吸引着,即使他还完全不懂表达自己的情感。
“八岁,母亲接我放学,有人绑架了我们,勒索父亲”
他浑身散发孤独的气息,双腿曲着,双手紧抱自己的腿,看向远方的大海,空洞的有些渗人。
他的语气不急不缓,就像是说别人的故事,但他微微颤抖的身躯,却出卖了他的内心感情。
“母亲,美丽,很漂亮,绑匪欺负她,她不让我看,我就不看”
艾美圆瞳睁大,震惊不已,她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她无法克制自己想象着当时的画面。
一位善良美丽的母亲,在破旧的房间里,脆弱不堪,孤零零的,在一群眼神猥琐,长相丑陋的绑匪围着,像看货物一样的眼光审视着她的身躯,在她意识到即将发生的一切,身为母亲的她,唯一想要保护的就是不让小小的林耀看见那样的场景。
那是怎样的绝望无助啊!
可,锁在墙角的林耀,听着耳旁母亲的隐忍哭泣呐喊,以及绑匪低俗粗鄙的言论和谈笑。
这对那时的他,是怎样的打击和侮辱。
林耀继续道“被救出,父亲收到绑匪的视频,要离婚,母亲离婚,自杀”
视频,在那样的侮辱后,竟不忘再次给与最后一击。她母亲自杀,也是被逼而死,丈夫的遗弃才是对她最残忍的处罚。
“她是世界上,最好的母亲,最漂亮的”
林耀毫不吝惜的夸耀着母亲,没有一丝难过。在他心里,关于母亲的一切,都是好的。在她选择独自离开后,一切都不重要了。
“是,我能想象她是一个怎样的好母亲,她在用她的一切爱着你”
“可她离开了,我不喜欢……后来我生病了,现在好了……”
一切的伤痛被林耀现在的一句“不喜欢”概括,那当时的小林耀看着最爱的母亲自杀又是怎样的绝望,以至于“生病”。现在的他“好了”,那当时的他究竟病成什么样子了。
“林耀,我母亲是个简单的家庭妇女,我父亲是个人民警察,我是被他们从孤儿院领养的,他们对我很好,很好。但我也很想知道自己的亲生母亲是谁,我只是想知道是谁,不管她因为什么丢弃我,我也不想恨她,因为现在的我很幸福”,转过头,双手扶着他的两颊,认真严肃道,“你很幸福了,尽管你母亲离开,但我相信,她一定一直在你身旁,保佑你,看着你,如果你不幸福,她会在一旁哭泣的”
林耀眼神一亮,脸庞终于有了感情的样子,声音颤抖“真的么?”
“真的”
艾美镇重其事的回答道。
林耀望向远方,喃喃道“母亲……我……很好……”
艾美低过头,泪水泛滥成灾,这是他唯一一次有感情的说话,不再平淡。
胸腔里压不住的泛起酸涩。
心疼死他,这样一个寡言少语,甚至交流障碍的人,遇上那样的事,也不改他善良的本质,他甚至不恨任何人,只是离开母亲的怀抱,他不开心。
不能这样离开他,至少要让他更幸福。
“林耀,我要做你一辈子的朋友!”
艾美站起身,拍着身上的沙砾,笑意研研的朝着大海喊道。
林耀呆呆的看着艾美的背影,心中涨涨的,很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