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海瑟薇有些惊讶地发现桀拉尔起床得很早，而且看起来有些没精神，一时之间有些诧异。事实上，不仅仅海瑟薇，连芙兰都察觉到了桀拉尔扎状态的异样。
两个女孩子都有些担心，毕竟以杰拉尔的个性，这样的事情正常来说觉得不可能发生的，而当真实发生了当然是因为事情不太正常。
桀拉尔看出她们眼神中的疑惑和担忧，打个哈欠解释道：“昨晚修炼亡灵魔法到了太晚，精神力消耗过大，有些没睡好。”
小白鄙视地看着他，昨晚桀拉尔出去后半夜才回来，一回来就倒在床上，但偏偏又睡不着，就在床上颠来倒去地乱动，吵得小白都没太睡好。现在这个混蛋居然还装作努力修炼的样子，实在太可恶了，小白只恨自己不会说话不能戳穿这个家伙的谎言。
芙兰相信了桀拉尔的话，海瑟薇却不置可否，但也没有多问，只是陪着桀拉尔去见奥特亚。
之后的事情，其实不必多说什么，奥特亚邀请桀拉尔几人吃过了一顿不错的早餐，然后随便地聊了聊，然后桀拉尔提出要出去转转，距离下午的拍卖会还有一段时间，出去转转也没有什么问题。
海瑟薇当然不会反对，芙兰却主动提出要和小白一起待在拍卖场，还拉了拉想要出去的小白，甚至无视了小白不满的眼神，然后她还对着桀拉尔两个人露出了一个有点暧昧的鼓励的笑容。
桀拉尔觉得芙兰一定误会了什么，他挺想教育教育这个思想不太纯洁的小姑娘，但实在提不起精神，于是直接和海瑟薇一起出了拍卖场。
桀拉尔这趟出来原本就没有什么目的，所以也只是随便地在街上走着。四处热闹的吆喝叫卖，来来往往的人流好像都与他没有什么关系。
本来也没什么关系。
只有海瑟薇跟在桀拉尔背后一语不发。
两个人漫无目的的走了很久，穿过这座曼斯特的大街小巷，看着街道沿岸各色商家，久到桀拉尔的腿都有些酸疼了。他虽然已经是四级魔法师，但一来时间尚短，身体还没有得到魔力充分的淬炼，其次魔法师的体质哪怕经过魔力淬炼，相比普通人本来也好不了多少。
但桀拉尔却好像没什么停下来的意思，依旧准备四处走着。
海瑟薇看出了桀拉尔有些疲倦了，于是拉了拉桀拉尔的衣服，道：“少爷，我们到城外休息一下吧。”
桀拉尔闻言一看，发觉自己已经来到了曼斯特的某个城门口。
于是桀拉尔点了点头。
城门口的卫士看见桀拉尔是个生面孔，还很亲切地提醒了他春季外面的魔兽颇有些躁动，可能有些危险，记得注意安全。
桀拉尔微笑着应答并感谢他。
然后两个人出了城，沿着石板铺成的小路慢慢走着，四处都有泥土的腥味和青草的淡香弥漫。然后他们走到了一条小河边，这当然不是什么举国著名的河流，仅仅是一条小小的清澈的溪流，安静地流淌着。
河边生长着许多碧草，连成一张绿色的毯子。所以桀拉尔毫不顾忌形象地坐了下去，然后他才发现大清早时草上有许多露珠，刚坐下去屁股就被浸湿了。
他想提醒一下海瑟薇，却已经看见海瑟薇默默陪他坐下。
于是两个人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安静地看着流水哗啦啦地流向远方，以及水面倒映出的明亮的太阳。
忽然桀拉尔转头，看向了海瑟薇问道：“海瑟薇，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海瑟薇没想到桀拉尔会忽然说这个，偏头想了想，犹豫了很久，才慢慢张开嘴，问道：“你真的想知道？”
桀拉尔看着她的样子，心底明白了。于是头上有些黑线，无奈道：“我知道了，你不用说了。”
海瑟薇看着他的侧脸，忽然轻轻笑了起来，海瑟薇长得很漂亮，但平日里都没有什么表情，稍微有点三无的样子，所以此时忽然想起来就显得很惊艳。金色的长发在风中微微荡漾，天上的阳光和脸上的微笑互相因此映衬着，耀眼得甚至让人觉得有些刺眼。
桀拉尔看着海瑟薇的样子，慢慢道：“海瑟薇，你知道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吗？”
海瑟薇想了想道：“活下去。”
她的语气没有迟疑或者激烈的肯定，只是淡淡的陈述着一个事实。事实上，这不仅仅是桀拉尔自己的愿望，也是她的。当初一个十岁的小女孩照顾着刚出世的婴儿，在一个时时被危险追赶的世界，不安恐惧地看着一切，担忧着未来，只希望自己能活下来。
桀拉尔点点头道：“是啊，报仇也好，报恩也好，抱负也好，对我来说都没那么重要，或者说一点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活下去。虽然之前的那些我可能都会去做，不得不去做，但首先还是要活下去啊。所以之前我其实很憎恨我那个便宜老爸，恨他对我不管不顾，恨他对我生而不理。但后来和他喝了次酒，就不太好意思恨他了。”
海瑟薇没有说什么，安静听着桀拉尔继续道：“德里克是个很艰难的地方，这些天我一直在思索，但无论从哪个方向去思考，那里几乎已经到了毁灭的边缘，我们去那里说不定在哪次意外之中就死掉了，或许是一场兽潮，或许是饥苦居民的暴动，或许是一场刺杀，或许仅仅是因为寒冷与饥饿。”
海瑟薇想了想道：“如果你要逃的话，我就带着你离开这个国家，去哪里都可以。”
桀拉尔笑起来：“那你的仇怎么办？你作为骑士的坚持又怎么办？”
海瑟薇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
桀拉尔也没有追问，只是继续道：“你知道吗，其实我很讨厌奴隶制度，讨厌把人当做牛马一样的物品，所以我从来不去奴隶市场，从来不于奴隶贩子们打交道，可是我在向皇帝谏言的时候，连半点奴隶制度都不敢提；我一样讨厌贵族制度，对我而言贵族就像是一群吸收平民鲜血的虫子，可是我当贵族依旧当得心安理得。或许真是生而知之，我脑子里有一些可以帮助到别人的想法，可我从来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过，因为我觉得很危险。我每天做的做多的事情就是算计别人，想方设法，不折手段......”
海瑟薇忽然拉过桀拉尔的身子，让他睡在自己的大腿上，轻轻抱住他，打断了他的话。
桀拉尔：“......”我正在顾影自怜自我鄙视装深沉呢，你忽然抱住我让我还怎么深沉得起来？
海瑟薇却温柔地道：“没关系，都没关系的。我知道你是一个善良的人，一直都知道。人力有尽时，只是这样而已。”
桀拉尔于是放松下来，枕着海瑟薇的腿，转个身看着河水，停止胡思乱想，继续道：“我们从三位前辈哪里赚来的八千金币很重要，虽然投入德里克城可能没什么效果，但却可以在别的地方培植一股属于我们自己的势力以做不时之需，以后这个帝国大概要经过一场动乱的。或者拿来投资赚钱，奥特亚就是一个不错的合作对象，或者哪怕以后真要不顾一切跑路，这笔钱也至关重要。”
海瑟薇点点头，这些事情她虽然不会主动去想，但大概也是知道的。
“所以我居然有随便把这笔钱花在一个对我们未来一点帮助都没有的地方的冲动，这实在太愚蠢了！更加愚蠢的是，明明知道不能去做，可是真的决定不做的时候，我又有种罪恶感。”
桀拉尔很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无非是心中一点恻隐之心作祟，让他心中满腹的算计与自私无地自容。但知道原因，也不一定就能解决。
因为良心这种事，实在很难去面对。
所以桀拉尔烦躁地叫道：“好烦啊！”
海瑟薇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轻轻拍了拍桀拉尔的背，安抚着他。
桀拉尔昨晚很晚才睡着，而且睡得也不好，现在躺在海瑟薇的腿上很放松，昏昏沉沉地，竟然意识渐渐模糊，慢慢睡了过去。
海瑟薇丝毫不在意，看着桀拉尔安心的睡颜，还摸了摸桀拉尔的头。
不过桀拉尔也没有睡太久，稍微休憩一阵，便醒了过来。
然后桀拉尔站起来又看了看远方，轻轻道：“我们回去吧。”
海瑟薇道：“好。”
临走前，海瑟薇忽然道：“桀拉尔，不用想太多，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不要把所有事情都扛在自己身上，你才十五岁，想要任性也没问题。”
桀拉尔沉默一下，点点头，没有回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