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前,我通过电话对他吼完“你最好来解释一下!”之后,就忘了这件事,继续死皮赖脸地跟实验员们讲道理。但他们已经失去了耐性,若不是碍着礼貌教养,我所遭受的恐怕就是不是白眼和冷言冷语了。
五分钟之前,程嘉溯一行人步履匆匆地出现在实验室,推开笑眯眯迎上去的良弥勒,粗暴地推开“YOUNG”项目实验室的门,通知所有人立刻集合开会。
当我们慌乱地集合在会议室的时候,安然已经带了助理布置好会场,之后全部退出,效率之高令人惊讶。
落座后,便是长久的沉默。即便是瞎子,也能感受到程嘉溯的愤怒——此刻的沉默,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我坐在他左手边下首,大气也不敢出,唯恐当了暴风雨之中被雷劈的出头鸟。尽管我很清楚,以实验室现在的情形,身为负责人的我难辞其咎。
过了很久,我悄悄看一眼手表,他已经沉默了将近十五分钟了。会议室里压抑的气氛浓厚到了极点,有人压抑着粗重的呼吸,有人遮遮掩掩地擦拭着额上汗水,心弦已紧绷如马尾上坠了千钧。
“笃笃”的敲桌声猛然一停,所有人都骤然一惊,挺直了在漫长等待中逐渐佝偻的脊背,甚至有人差点跳了起来。
出乎意料,程嘉溯并没有立刻大发雷霆,而是近乎温柔地问:“我听说,最近的工作停滞不前。谁能解释一下,这是为什么?”
他的目光扫过所有人,最后停在我身上。在这种时候,我不能推卸责任,否则日后更加无法服众。硬着头皮站起来,我低头:“是我的工作失误——”
“坐下。”程嘉溯并没有让我难堪太久,他冷冷开口,“你的失误,待会儿再说。”
他再次环顾众人,“你们对我安排的负责人很不满?那么请你们告诉我,她做错了什么?如果负责人有问题,为什么不向主管部门报告?——我们唐韵,有这样的先例。”
我愕然看着他:他这样说,几乎是旗帜鲜明地站在了我这一边。可是为什么……他会毫不犹豫地为我撑腰?
被他诘问的众人,有的面露羞愧之色,低下头去,还有的人则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轻蔑的目光掠过我,投注在程嘉溯身上时,变成了深深的失望。
面对此情此景,程嘉溯居然微微一笑,双手在桌上一推,整个人向后仰去,靠在椅背上,宛如一只慵懒高贵的猎豹。
立刻有人站出来反唇相讥:“‘YOUNG’项目暂停得不明不白,公司——您没有给我们一个交代。几个月后,项目重启,负责人却换成了她——”他指着我,粗喘了两下,似乎压下了不好听的话,“以张小姐的年纪资历,凭什么能得到这个机会?”
他可能心怀怨恨已久,语气激动,不停歇地说下去:“报告?报告会有用么?上次您来视察,当着您和李经理的面,她旷工一整天,按着唐韵的规定,这样的员工怎么还能留下来?可是后果,大家都看到了,呵呵。”
这位实验员以两声冷笑结束了发言,不服气地看着程嘉溯,未曾说出的话呼之欲出:她与你不清不白,你自然护着她!
紧接着,另外一个女实验员站起来声援他,“王总工究竟是怎么被调走的,这个项目又是怎么到张小姐手里的,请您给我们一个交代!”
程嘉溯面上笑意不减,悠然道:“这么说,张小姐对于项目的想法,你们并无异议?”
有人欲言又止,最终,所有人都没有说话,躲闪着他的目光。
“没有人反对,我就当是默认了。”他站起来,缓缓开口,“你们是科学家,我并不想让琐事影响你们纯粹的心境。但现在,你们想知道,我就告诉你们。”
“今天,我们一并解决所有疑问!”
面对唐韵实验室元老们“逼宫”一样的质问,程嘉溯冷笑连连,“先说最简单的事情吧。”他用下巴指了指我,我悚然一惊,不知他要说出什么来。
“张梓潼小姐是我在越溪大学校园招聘会上认识,而在这之前,‘YOUNG’项目已经被叫停。这一点,谁有疑问?”
没有人表示异议,除了我——校园招聘会那天,他发了一条微博,提醒我男朋友劈腿。我却丝毫不记得自己有见过他。明明是第二天,我打了钟楠的时候,他在宿舍楼外看着我……
“至于张小姐旷工……”他似乎铁了心要洗清我身上那些负面新闻,也不急着解释王总工与项目的事情,冲门外扬声,“安然,请李经理进来。”
良弥勒开门进来,胖乎乎的脸上见汗,满屋子人都眼巴巴地看着他。我接到程嘉溯的眼色,暗暗告诫自己:现在你不是一个人,而是整个“YOUNG”项目实验室的负责人,要顾全大局。
勉强压抑住对良弥勒的厌恶,我起身问他:“李经理,上次程总来视察那天,我因为有事向您请假,您还记得么?”
良弥勒不住点头:“是有这么一回事。那天是我没说清楚,叫人误会你了。”他顿了顿,又补上一句,“当时说话急了点,不大好听,还请张小姐不要放在心上。”
我笑了一下,那天他说的话岂止是不太好听?简直是把我的尊严扔在地上踩。但今天有程嘉溯在场,他不会允许我打乱他的节奏,因此很快跳过这一项:“好了,你继续忙。”
待良弥勒退出,程嘉溯环视众人:“关于张小姐,还有什么疑问?”
与会人员都有点不耐烦在我身上花费太多时间,干脆地跳了过去,“请您说说王总工的事情。”
程嘉溯神色肃然,眼里像是结了坚冰:“你们都以为是我调走了王耿,停下了项目?”
坚冰底下隐隐燃烧着怒火,烧得他深碧色的眼瞳极为深邃,引得人移不开眼。“事情的真相就是,王耿背叛了我,背叛了唐韵!”
一言既出,四座哗然。
有实验员霍然立起,慌乱中打翻了椅子,他浑然不觉,惊呼:“这不可能!”
程嘉溯看着表,数过六十秒,才抬手压下躁动的人群。“几个月前,王耿看上了杏林总部另外一个项目,背着我向总部提出了调离申请——若有人不信可以去查,这份申请原件现在还保存在总部档案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