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上六点,我如约来到教堂。
离主日崇拜还有一个多小时,大堂里只零星地坐了几个人。
西侧墙边,一群大婶大妈凑成一堆在闲扯,见我进来,有两个好奇地看了我几眼。
“还没来吗?”我嘀咕着,往门口翘首眺望。
“小伙子,你来得正好。”胖大婶的声音如炸雷般在我身后响起。
我一回身,只见她在大妈群中向我招手。
“咦,今天不一样,帅多了。”还没等我走近,胖大婶就调侃道,引得一帮大妈大婶开始围观我。
我摸摸下巴说:“是吗?呵呵,昨天是邋遢了点,幸好许阿姨没拿扫帚赶我。”
听我一讲,大妈们都乐开了花。
“怎么样,许阿姨,有帮我打听到什么了?”我直截了当地问道。
“有,”胖大婶笑盈盈地说,“老李,你再说一遍。”
“哦,好。”站在胖大婶旁边和她年纪相仿的一位大妈止住了笑说道,“是这样的,前天晚会我一直站在这个位置,那天大堂里人很多,我的职责之一就是维持现场秩序。”
“就这样站着很累的嘛,我就一会儿看看观众,一会儿瞄瞄舞台,有时看地上一眼。”李大妈讲得绘声绘色,“台上演到第三个节目的时候,我又看了一眼地上,看到一张我们教堂印的《圣经小故事》在一根椅子腿上粘着。”
她看我不解就解释道:“昨天五点钟在教堂门口向信徒散发的,还没到演出开始就发完了。”
我点点头,她继续说道:“我把它捡起来,看上面没有脚印,还是干净的,就拿去档案室。我想,留着下次再用嘛。”
“我走到档案室门口,看到有个年轻人正在往墙上的小盒子里放和我手里一样的单子。”她的神色忽然变得凝重起来,语速也放缓了,“就是你要找的戴黑帽子,穿黑衣服的那个年轻人。”
“看起来,不像是个坏人。”她总结道,语气又变得明朗起来。
我一声不吭地听着,脑子里却一直在品味李大妈的话。
这时,胖大婶开腔了:“是不是坏人,我们不能肯定。但是,既然偷了别人的东西,那他就绝对不是什么好人。”
“就这些吗?”我问。
“就这些了,”胖大婶说,“小伙子,我要告诉你的是,我们这里的档案室,不是什么人都知道在哪的,尤其是头一遭来的,根本就不会知道有这个档案室。”
“那就是说这个人可能经常上这里来?”
“没有三年五载是不可能的。”胖大婶肯定地说。
谢过胖大婶和那群大妈,我默默地走出大堂。
这个令人捉摸不透的家伙竟然是教堂的“常客”,他是什么时候盯上莉莉安的?难道很早以前就……只不过莉莉安运气好,幸免于难……我不敢设想……
我掏出手机,拨通了莉莉安的电话。
“喂,是古力啊,我在寝室呢。”莉莉安的声音听起来轻松愉快。
“你放心,我是不会出去乱走的。”她赶在我说话之前又加了一句。
“嗯,你一个人?”
“不是,我有24小时的贴身保镖,我们寝室最魁梧的女生——小燕子。”她捂着话筒说道,窃笑着像一只偷米的小老鼠。
“那就好,我明天去学校找你。”
“咦,警察同志,你又来了。”我刚挂掉电话,朱女士尖利的声音就传进耳里。
“嗯。”我下意识地点点头。
她觉得我还是不愿搭理她,就主动闭了嘴,可怜巴巴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走到旁边去了。
“等一下,”我喊住她,“朱女士,是吧,我想和你聊聊。”
“啊,好!”朱女士第一时间收住了脚步,惊喜地说道。
“你昨天说,你见过那个戴黑色棒球帽的人,是吗?”我单刀直入。
“对,见过。”朱女士说,眸子闪闪发光,“很早以前就见过了。”
“都在教堂里?”
“对,在教堂,主日崇拜的时候,他每次都来,有好几年了。”
“他长什么样,穿什么衣服?”
“就是黑T恤牛仔裤什么的,他喜欢戴帽子。”
“长什么样?”我又问了一遍。
“长什么样啊……就是长条脸,不对,瓜子脸,大眼睛,高鼻梁,挺帅的。”说到这里,朱女士傻笑了一下。
“你不是说他喜欢戴帽子吗,那你怎么看得到他的脸?”
朱女士慌乱地瞄了我一眼,低下头说:“有时……也没戴啊。”
看来,这个女人扯淡的成分更多。
“朱女士,我提醒你,给警方提供假口供是要坐牢的。”我威严地看向她。
“啊,我没有,没有提供假口供。”朱女士脸色苍白,辩解道。
“那你老实告诉我,你有没有看见过那张脸。”
“……没有,”她承认了,但是又连忙补充道,“但是我认得他。”
“嗯?”
“那双耐克鞋。”
“说说看。”
“他第一次来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他脚上穿的那双耐克鞋。”朱女士脸上恢复了点血色,絮絮叨叨地讲道,“我一直想给儿子买同款的鞋子,作为他十一岁生日的礼物,可是价格太贵,我负担不起。”
“那个人那天穿着那双新款的耐克鞋,我想不起他的长相,可能是他长得太普通,我向来只对特别的事物有印象。”她露出自鸣得意的神态。
“前天晚上,我又注意到有人穿着那款鞋,就是那个戴黑色棒球帽的男人。”
“只是鞋子旧了许多,啧啧,这个人不懂保养鞋子。”朱女士抱怨了一句。
“你怎么确定是同一个人?”我问她。
“鞋子大小,还有女人的直觉。”她信誓旦旦,却不靠谱。
我不发表评论,转到了另一个话题。
“我再问你件事。”
“什么?”朱女士喜不自禁。
“刘牧师的东西去哪了,你知道吗?”
“这个当然知道了,没有我不知道的事,只要是特别的。”
“但是,陈长老不让说。”她扭动了一下身体。
“那你是无可奉告咯?”我冷淡地说。
“呃……”她压低声音说道,“你可要保证不让陈长老知道。”
“一定。”
朱女士观察了一下周围,确定没人后,说:“被偷了,一个月前。”
“刘牧师就那几本书,也会有人偷,真是奇了怪了。”她百思不得其解。
“猫呢?”
“可能送人了吧。”
“怎么确定是偷的?”
“因为刘牧师的门一直是锁着的呀,小偷有万能钥匙。”
“房门钥匙呢?”
“在陈长老那,就刘牧师原先那把。”
“陈长老为什么不报警?”
朱女士说:“因为陈长老怕影响教堂的声誉,他说,一旦警方介入,消息就会不胫而走。到时,偷窃的事就会变成死者的亡灵回来取自己的东西,要多诡异就有多诡异。”
她的这番话倒说得有些道理,嚼舌根的人喜欢扭曲事情的真相,就如同她自己。
我不确定这个女人说的有几分真话,但或多或少能衍射出事实的原貌。
“还有其他人知道这件事吗?”我问。
“没有,”她傲慢地说,“那些人怎么会知道呢,告诉你,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啊,”朱女士沾沾自喜地说,“是偷听到的。”
“哦?”
“长老们在办公室商量这件事,我在门外听到的。”
在我们的对话快结束时,朱女士被人叫走了。
我去卫生间洗了洗汗津津的脸,神清气爽地步出小厅。
在教堂门口又遇到胖大婶,她正在费劲地把一辆摩托车摆到白线内的停车区域。
“许阿姨,我来。”说着,我就动手帮忙。
胖大婶眼皮也没抬一下就连声道谢。
“许阿姨,别跟我这么客气,你还帮了我大忙呢。”我说。
“没什么,没什么。”胖大婶还是很客气。
我一笑置之便要离开,但转念一想又回到胖大婶身边。
“许阿姨,有个事,我问问你,只是随便问问。”我假装随意地问道。
“什么?”胖大婶却警觉地抬起头。
“刘牧师的房间丢了几本书,你听说了吗?”我措辞谨慎。
“这个事,你怎么知道的?”胖大婶语气凌厉,像换了个人。
“我也只是听说的。”我说。
她盯住我看了足有一分钟,复又低下头去:“我不知道。”
胖大婶对我的态度来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弯,我惊讶之余,联想到陈长老的禁声令。
“哦,这样啊。”说完,我转身想走。
“你……”胖大婶却叫住了我。
“你真的是警察?”她迟疑地说,“小朱说,你是警察。”
我立刻了然于胸,思量几秒钟,我说道:“是,我是警察。”
“不过,”我话锋一转,“皮夹的事,我是私下请你帮忙的,和工作无关。”
“你不愿意说的事,我不会勉强,你放心。”我说。
胖大婶好像松了口气,终于露出了笑容:“我说呢,第一次见你,我就看出你器宇不凡。”
胖大婶的马后炮缓和了我俩之间的气氛。
“许阿姨,你查案的本领一点都不逊色于我们警察,警队就需要你这样的人才。”我拍起她的马屁。
胖大婶连连摆手,但我看出她还挺受用。
“哪里啊,我都几十岁的人了,怎么能和你们年轻人比呢。”她说,“不过,年轻个一二十岁的话,我也想当个为民服务的警察。”
“我想,一定是名英姿飒爽的女警。”我奉承道。
“小伙子,你的嘴巴真甜。”胖大婶笑得合不拢嘴。
一会儿,她收住笑容说:“但是,刘牧师办公室失窃的事,我不能说。”
“小朱和你说的,你也不要信,她这个人讲话向来喜欢添油加醋。”她给了我一个忠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