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队长摇摇头,慢慢地走进办公室。
“陈长老还是没有认罪吗?”我问。
他愁眉不展,点了一根烟衔在嘴上:“他承认贪污,但否认杀人。”
“我们也只够证据起诉他挪用公款。”金队长吐出一串烟圈说。
我侧坐在办公桌边缘,手中的拐杖杵在地上:“也许有人可以揭穿陈长老的真面目。”
金队长拿烟的手停在了半空,他转过脸看着我,眼神里夹杂着迷惑和期待。
我去医院拆掉了碍事的石膏,多日不见阳光的右腿显得白皙而瘦弱,但里面胫骨的裂缝已经消失了。
虽然医生主张我再打一段时间石膏,但是我总不能老拖着石膏腿办事,况且我的右腿恢复得不错。
顶着烈日,我步行了一段路来到新区教堂。
教堂里格外安静,我在小厅拐角处碰到胖大婶,她哭丧着脸告诉我,连日来发生的事让教堂名声扫地,很多信徒都转而去其他教堂参加主日崇拜。
我安慰了她几句,她感激地离开了。
在大堂里静候了一会儿,我要等的人不期而至。
“朱女士。”我第一次主动招呼她。
“你好,警察同志。”她改变了对我的称呼,语气也变得生疏。
她勉强地笑了笑,低头向一扇侧门走去。
“等一下,朱女士,能聊几句吗?”我叫住了她。
“什么事?我没时间,我还要……”她吞吞吐吐地说着,眼神飘忽不定。
“就几分钟,不会耽误你。”我尽量柔和地说道。
她朝门口打量了一下,以确定没有人看到我们站在一起。
“你跟我来。”她小声说,推开身后的侧门。
这次她把我带到教堂的藏书室,一个相对隐蔽的地方。
藏书室里有一张陈旧的长方形桌子,两边各摆了一排塑料椅子。
朱女士没有坐下来,她背靠书架站着,声音里流露出胆怯:“你要问我什么事?”
“也没什么,”我的右腿还不适宜久站,于是我就近拉开一张椅子坐下,“来,坐呀,你站着我坐着,多怪啊。”
朱女士迟疑了几秒钟就走过来坐在我身边,但只是屁股沾着椅边。
“我就是问问你对陈长老为人的看法。”我微笑着说。
她绞着手指,局促不安地低下头,过了好一会儿,她开口道:“他……他挺好的呀。”
“具体讲讲。”我鼓励她。
“他……”朱女士突然警觉地抬起头,“你为什么问我这个?”
“我想你们应该都知道陈钟被捕的事了,目前案件还在审理中,你们是他的同事,比我们警方更了解他,所以我们想征询你们的意见作为参考。”我的解释合情合理。
但是,朱女士的反应却有点奇怪:“我一点也不了解陈长老。”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身体微微打了个寒战。
我捕捉到了她无意间传达的信息,她今天反常的原因似乎初露端倪。
“你能告诉我,两天前你为什么会在陈钟的办公室吗?”我温和地问道。
朱女士惊惧地瞟了我一眼说:“我,我忘了。”
“你不可能忘的,你对特殊事物不是过目不忘吗?”我诘问她。
但是,她还是不愿意回答我的问题,好像在害怕什么。
“你不要担心,你跟我说的话,我是不会说出去的。”我说,“陈长老现在在拘留所,他也不会知道,就算知道了也没关系,因为他肯定会被判刑的。”
朱女士听了我的话,竟然连连摇头,嘴里在碎碎念:“不会,不会,他一定会被放出来的。”
“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我惊讶地问道。
她瞪大眼睛看着我:“你知道陈长老的腿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不是年纪大了,腿脚得了关节炎之类的老年病吗?”朱女士的眼睛似乎有种力量让我说得底气不足。
“当然不是,他是遭遇了一场空难。”她语气诡桀地说,“几乎全部的乘客和机组人员都遇难了,只有他活了下来,而且只伤了腿。”
她讲话的神态似乎在说明她所说的都是真实的,但是,遭遇空难只受了点轻伤,实在让人难以相信。
朱女士紧盯着我的眼睛说:“这是上帝的神迹。陈长老说,他在坠机前,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惊慌失措、哭天喊地,而是虔诚地向上帝祷告。于是,上帝显出大能救了他。”
此刻,我明白这些话的真假了:“这事是陈钟告诉你的?”
朱女士犹豫地点点头,之后好像发觉我不怎么相信她的话,就想竭力说服我:“是真的,陈长老不止一次见证上帝的神迹。在他刚出生的时候……”
她讲完陈长老跌宕起伏的成长经历,我笑笑说:“他可真是九死一生。”
我的幽默感没有博得她的注意,她继续转述:“所以,他长大后决定学习神学,用他的一生服侍上帝。”
转述完毕,朱女士热切地期盼我的回应。
我只说了自己的一点见解:“陈长老应该去当神父,一辈子不结婚,这样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服侍上帝。”
朱女士一言不发地看着我,眼里冒着火星。
“这些都是他那天在办公室跟你讲的?”我若无其事地问道,“他还说了什么?”
她恨恨地说:“没有了。”
“不会吧,他是不是恐吓你什么了?”
“没,没有。”她又支吾起来。
“你不说实话就是不和警方合作。”
“可是我没隐瞒什么呀。”
“你是不是看到陈钟行凶,他是杀死刘牧师和叶英子的凶手,是不是?”我突然厉声喝道。
朱女士吓得面无人色:“没有,天哪,没有……”
“那你知道什么,你不说出来,就让你和陈钟当面对质。”
“千万不要,求求你了。”她几乎要跪坐到地上了。
我俯身扶起她,换了种语气,循循善诱地说道:“你把实情说出来,警方会保证你的安全。”
她无力地靠着桌子:“没用的,万一让陈长老知道,我就要遭受上帝的惩罚。”
“你说实话,上帝不会惩罚你的。”
她摇摇头说:“到时陈长老跟上帝祷告,我会因为多嘴多舌遭受意外的灾祸,而且会连累到家人。”
“他哪有这个能力,他以为自己是上帝吗!”
“陈长老说,他每次的祷告都会应验。”
我又好气又好笑地对朱女士说:“你放心,我也是信上帝的,上帝不会帮助人类做坏事的。”
她将信将疑地问:“真的吗?”
我点点头说:“好了,告诉我你看到什么了。”
朱女士咬咬牙,下定决心说了出来:“你不是让我帮你留意教堂里的动静吗,所以,这一个月以来,我天天在教堂里转悠。有几天,我还真的有所发现,就是方长老死前的那几天,我看到他和陈长老一到教堂就躲进陈长老的办公室,半天不出来。我跑到办公室门口想要看个究竟,但是门锁死了,我只听到几句话。”
“他们说什么?”
“我听到陈长老烦躁地说,他怎么知道。里面沉默了很久,然后,方长老说:‘交给我好了。’”
“还有吗?”
朱女士摇摇头说:“没有了,我听得太专心,不小心撞到门,他们马上就开门看。当时陈长老只问我在干什么,我胡诌一通蒙混过去。直到方长老出意外后的第二天,陈长老叫我到办公室谈话,门一关,他的脸就变了。我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的表情,眼睛瞪得老大,就像,就像电视里那种巫师,很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