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的童年都是在奶奶的陪伴下渡过的,过了上一代耕耘为生的日子,也过了现在丰衣足食的日子。而奶奶便可以说饱经风霜了,以至于现在回想起来她只说一个字——苦。也就是在苦不堪言的前行中,她变成了如今这样喜欢骂骂咧咧,倒像鲁迅先生说的精神被迫害了。可她不完全是麻木的,她只是对自家人如此,对别人依然是客客气气的,绝不刻薄。很多时候看见她用那不标准的普通话和陌生人交谈时,小白就会觉得这个人像小孩子。平时小白同学见了都觉得她和蔼,她也确实和蔼才让人欺负了一辈子。可能小白也算欺负她的人之一吧。有时候世道就是这么残酷,你越待人好,别人就越欺负你。
她辛苦了一辈子,育有两儿三女,三女儿远嫁湖南,当时是小白恐怕断不同意,但相比现如今家庭情况,小白倒羡慕三姑姑,远得好。三姑姑是那种大大咧咧,内心简单的姑娘,有吃就吃,有玩就玩,不图什么理想,只求活得安稳,真是女人里最安逸的了。所以现在这么胖了,但性格没得改,小白甚是喜欢。小白的二姑姑也是苦命人,一生要强,却过得不怎么好,不时便会唠叨以前的事,为的是不忘记以前的伤痛。她和小白奶奶很像都爱多管闲事,其实应该说瞎操心,可最后没人领情啊,而她最后只能念叨给我们这些后代。其实这张坚强的外表下也藏着一颗脆弱的心,小白也是偶然听得二姑姑在困难时奶奶当时碍于规矩竟不让她回娘家,至于具体什么破规矩小白实在记不清了,小白最讨厌那些荒谬的规规条条了。但细想来孔夫子建立三纲五常,以礼治国,要人分尊卑,忠职守,天下就不会乱的道理也并非谬论。所以说做皇帝有做皇帝的难处,做母亲也有做母亲的处境吧,也就妄不敢以此定论什么了。
人都说怕女人哭,小白也怕。小白竟也见她老妇人抹泪的时候,像极了电视里老戏骨扮的。像是有两回,一回是与小白争吵,吵到一半小白便习惯性的搬出了母亲早早抛下抛下他的悲惨背景了,其实小白平日里并不喜欢提这些,所以他的同学、朋友也从来不知这些事,可是村里人总爱提,一切熟悉的人都爱在小白面前提。无非就是那几问,小白的答案一直都是那样,当他渐渐忘去了她的模样,她的名字,他也就放下了,可能小白是注定绝情的人吧。可是谈及这些,小白不免更加悲伤了,他只是不满奶奶的不公平。一旦出现什么坏事情自然第一个想到小白,第一个质问他。小白也清楚,住在谁家自然谁大,这就是命,这就是寄人篱下应该过的生活。其他人她也不能随便有脾气,都说人越活越胆小越没骨气,可能吧。毕竟这么大年纪被人赶出家门便丢脸丢大了,至于小白经历多了后也懂得忍气吞声了。她大抵说得什么已经忘了,只隐约记得她被小白脱口而出的话惊住了,转而钻入房里自言自语了几句便开始抽泣了,但她哭起来不像小白这般大声,也不像那种默默地,感觉就是要让你听见,让你内疚。人生难得有几次能静下来听她诉苦,那一刻小白倒是个乖听众了。
至于第二回制造事端的主不再是小白了,人们只说她是活该,谁叫她换了房间,可能为了远离小白吧,之前小白都是在奶奶房间打了一个小床,因为他实在不愿去爸爸那睡。小白爸爸是长途司机,几天回来一晚,住的地方还偏远,说一个人睡不怕那是不可能的。可谁知道房主人回家后竟然不要这张床了,美其名曰送。可谁不是看在眼里想在心里呢,在灯火暗淡中她又开始嘀咕了,他大抵是听见了,他也应该猜得到,想起那句“太不像话了,太不像话了。”接着没多久该是抹眼泪了。
他曾不止一次想为什么时间有如此魔力,可以扭转一切。从前爱的,如今不爱了,从前无话不说,如今无话可说。从前他看着她依然可以扛锄头劳累一下午,偶尔松开锄头往手上吐几口唾沫后又接着干。在风来了时吆喝几声,他很多时候觉得种田人是通神的,不然为何如此爱自言自语,亦或是对供奉如此虔诚。而他即使身处远近闻名的佛寺中,面对众神,除了心理暗示拜拜罢了,也不曾真正祈祷过什么。如果硬要说,他倒是对牛鬼蛇神怕得很。
一辈子面黄脸灰,那才是农民的样子,从前的她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好似回到故乡,那些人全部变了模样,但他还是清晰知道那是农民的样子。不是因为飙着方言,不是幽默的口气,只是一种别样的沧桑感,稳重。
村子里的妇女嫁过来便劳累终身了,生孩子,持家,劳动再劳动,为了什么,没人说得清。而她们爱什么,一直记忆模糊,要从奶奶身上说,小白只记得她一直热衷养猫养狗的。
那时家里便养了一条大土狗,可惜是没人会亲切的呼作“大黄”。以至于死了也不知该怎么立碑了。从前都是抿着嘴“啧啧”,它便会摇尾巴,继而蹲在一旁惬意地看着主人。所以奶奶经常骂人说“养你们还不如养条狗呢,没良心。”
确实狗叫唤了还会摇尾巴哩!好在大家从来不会在意这些话,毕竟畜生比不得人。
“大黄”在产下小崽几个月后随小白奶奶进山时便再也没有回来,小白奶奶只是满口说着:“中了猎人的圈套啊,这是命啊”,也不曾见她有多么心疼,小白倒是急得想漫山找。直到后来小黄一天天长大,小白看奶奶看它的眼神时才懂得,小黄倒真像大黄转世,竟这般像。
联合之前小白看她自言自语,吐一口唾沫,“造孽”时。想起小时候自己被石头绊个大跟头时,奶奶便是这样朝着那石头“呸,该死的石头,绊我们家小宝宝”,然后吐一口唾沫。
那段时间很多次小白都听她唠叨过这件事,可怎么唠叨都于事无补,只会让人嫌弃。反而后来走时连家里的大花猫也顾不得,抛下了,可能成了孤魂野鬼,叫得烈呢。
日子终于还是她负责做饭、洗衣,而大家负责工作、读书。这样的分配什么时候形成的也说不清,可一年又一年下来大家对此也满意习惯了,亦或是都不满意吧。可谁会去执着这个呢,就像如今大家也不愿说教育的事,管他春夏秋冬,管他生生死死。
她还是喜欢在洗衣服时怨天怨地,做家务时嘀嘀咕咕,可是稍微觉察便会发现她的脸更没有光泽了,吃饭时嘴上的皮干瘪得严重,吃饭的速度也训练得更慢了,但永远是最后下桌的。随着小白渐渐长大,她也没那么苛刻,骂得少了。而小白也越来越温顺的听她训斥了,可很久她没有这样了,没有这样和小白正经聊过天,所有的人都太忙了,直到一切渐渐成为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