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凌兮出身在一个穷困的小山村,那里重男轻女思想仍是主流,这一点直到如今也没有太大改变。
不过比较幸运的是,她的父亲是他们这一房的长子,而她是父亲的长女,所以作为长孙女的她出生时,山前山后出生的孩子比较少,因而比较受宠。
但是没过两年,随着妹妹的降生以及山前山后的孩子接连降世,她的待遇自然也就一落千丈了。
后来,和许多农村留守儿童一样,在她很小的时候,她的父母就进城打工去了,将她和妹妹分别托付给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照顾。
再后来,父母将她们姐妹俩接到了城里,一家人日子虽然过得清贫一些,但好歹一家人团团圆圆,和和美美。
比起那些留守农村的女孩儿来说,她和妹妹唯一幸运的就是不会被早早许了人家,可以安心地读书。
于是,她得以普通地长大,普通地上学,普通地高考,普通地读大学,然后普通地毕业,普通地上班,直到如今好不容易成为某上市公司的人事经理。
本来她是想买了房就把父亲接过来的,可他住不惯城里的房子,也不习惯城里的喧嚣,于是她只好由着他回乡下去了。
至于妹妹,虽然很遗憾她中途辍学了,初中没念完就出去打工了,但如今她也已有了自己的家庭,还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日子虽然算不上富裕,但也算平凡幸福,衣食无忧。
她白手起家,从一穷二白打拼到如今有能力在外环贷款一套算不上大的房,拥有一辆不算贵的车,也算是小有所成。
而傅恒,他是隔壁销售部的极品小鲜肉,生得高挑,长得帅气,开朗阳光,性情豪爽,出手大方,能说会道,八面玲珑。
这样的人在公司势必很受追捧,一入职就立刻成为整个公司的焦点。可谁也没料到,这极品小鲜肉竟然会对隔壁人事部那个足足大他八岁的“老女人”经理一见钟情!
不仅如此,他还在全公司高调宣布此事,简单粗暴的追求方式在他人看来那叫一个没脸没皮,锲而不舍。
那个时候,凌兮刚刚当上人事经理,房子、车子也都才刚买,一切对她来说才刚刚开始,她所有的心思都扑在工作上,根本无心情感,所以根本没把傅恒当回事,也压根不认为傅恒跟她是同路人。
从傅恒的穿着打扮和大手大脚,还有他浑身不食人间烟火的天真,凌兮能看出,这必定是哪个高门大户正值叛逆期的少爷离家出走了,或者单纯是为了寻求新鲜和刺激。
她还曾在心底暗中吐槽过,心说世上还真有这种人啊,创业失败就得回家继承千万家产什么的,但是她可没心情陪这样的少爷游戏人间。
如果说一天两天,一周两周,甚至一个月两个月是一时心血来潮,那么一年下来风雨无阻,甚至还为了她从不食人间烟火的天真少爷变成了全能的居家暖男,人前人后都把她当公主一样宠着、疼着,还为了她不再游戏人间,而是勤勤恳恳拼事业,认认真真搏前程,试问谁能抵挡得了这样认真痴情的大男孩。
所以,一年前的那个雨夜,他为了去接加班的她而意外出了车祸,尽管有惊无险,只是腿上有一点骨折,但一直不肯松口的她终于还是答应了做他的女朋友。
那一刻,她不问将来,不问结果,只求问心无愧。
凌兮至今都还清晰地记得,那一日的他像疯了一样,兴奋地一把熊抱住她就开始鬼哭狼嚎,既像哭又像是笑,引得隔壁病房的人纷纷骂他是不是神经病,直到值班护士被叫来“维持秩序”,他才终于不甘不愿地强压下兴奋,却还是死抱着她不肯撒手。
那一刻,她似乎感受到了久违的被人深爱着的滋味,心中说不出的感慨万千。
只是,他一直没有向她坦承他的身份,只说跟家里闹翻了,除非家里不再干涉他的自由,否则他绝不回去。
他不愿暴露身份,她也无心追究,或许是因为她心里早就明白,一旦他的身份明朗,那离他们分开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而如今,她突然觉得傅雅的那句“调教”说得十分贴切,她的确是在帮别人“调教”老公,这一点,从一开始她就再清楚不过。
【三】
傅恒回来的时候,屋里黑灯瞎火的,他原本以为凌兮可能又在加班,还没回来,可当灯一亮,他看见凌兮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客厅,桌上已冷掉的咖啡还在那里,厨房切好的菜也还是没有下锅。
傅恒一见凌兮失魂落魄的样子,鞋都顾不上换就扑上去问:“凌兮,你怎么了?”
傅恒开门和开灯时,凌兮竟然都没有察觉,直到傅恒来到她的身边坐下,揽住她,问她怎么了,她这才醒过神来,有些迟钝地说了一句:“你回来了。”
然后,她回望了一眼厨房,有些遗憾道:“啊,菜还没来得及炒。”
她沉默了一下,随即颇为遗憾地叹了一口气,道:“可惜了。”
可惜,我竟连这最后一顿饭都来不及为你做。
傅恒却是全不在意她说的这些“胡话”,只担忧地看着她,很明显她的状态不对。
“发生什么事了?”
她今天居然这么早就回来了,这太不寻常了,难道是公司出了什么事?
也不对,他今天跑完客户向上司汇报的时候也没听说公司有什么异常。
凌兮却也是同样未在意他的话,反而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傅恒,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傅恒愣了一下,然后认真地想了半天,凌兮的生日还没到,他们交往一周年的纪念日也才过不久,最近也没有什么特殊的节日,便摇了摇头。
凌兮微微一笑,颇为宠溺道:“傻瓜,今天是你的生日啊。”
今天是傅恒二十四岁的生日,她难得地休了半天年假,特意早点回来,想给他一个惊喜。
这一年多来一直都是傅恒负责做饭,家务也大多是他承包了,倒不是她懒不想做,而是傅恒太霸道,除非万不得已,否则他基本什么都不让她做。
傅恒恍然大悟:“啊,我忘了!”
然后,他看了看那两杯已经冷掉的咖啡,又看了看不算太乱但也算不上整洁的厨房,才刚露出的兴奋又瞬间消退,心中大概有了数。
“有什么人来过家里吗?”
凌兮听出了他话语中的猜疑,也看出了他的担忧,甚至是隐藏的怒意。
她摇了摇头,云淡风轻地笑笑,又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你等一下,我有样东西想给你看。”
傅恒眼看着凌兮毫不犹豫地起身,走向小书房的身影仿佛是要抛弃他一样地坚定,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惧怕。
很快,凌兮出来了,但好像并没有拿什么东西。
待她重新坐回到原位,傅恒看见她向自己伸过来的手中多了一个物件。
那是一个很小很小的MP3,舒适地窝在她的掌心里,边缘光滑的矩形设计,表面是紫色的,能看出来样式很旧了,但却保存得十分完好有光泽。
傅恒不解地看向她,她浅浅一笑,没有作声,只是简单地一番操作,然后从茶几柜里翻出耳机插上,递给傅恒。
傅恒满是不解地接过,凌兮示意他戴上,然后又低头一番操作,很快傅恒便听见耳机里传来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在录吗?”
然后是一阵短暂的嘈杂,紧接着男人的声音再度传来。
“谁呀?干嘛?”
“谁?”
“干嘛?”
然后又是一阵短暂的嘈杂,接着一个女生的声音传来。
“没用的,录这个,效果不好。”
录音戛然而止。
傅恒愣在当场,久久未能回神。
他知道那个男人是谁,尽管他与他从未谋面,甚至从未听凌兮说过他的事。每当他问及,凌兮都只是一语带过,好似那不过是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而那个女生,尽管声音稍显青涩,但他立刻就听出来了,那是凌兮的声音。
他有些机械地转向凌兮,眼中甚至泛起淡淡的泪光。
凌兮却仍一脸云淡风轻,望着那个静静躺在她掌心里的小东西道:“他和你一样,也不知说过我多少次,叫我问清楚是谁,或者从猫眼里看清楚是谁后再开门,我每次都答应得好好的,但下一次,我还是会照犯不误。因为担心我一个人在家时不安全,所以他录了这个。”
只是,她至今一次都没用过。
她说这话的时候明明是笑着的,可傅恒却不知为何感觉心很疼。
凌兮抬头看向他接道:“这么多年了,我还是头一回翻出这段录音呢,呵~”
傅恒心里突然开始着慌,隐约猜到她为何突然提起这个,因此更加惧怕起来。
“凌兮……”
“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关于我和他的故事吗?”像是刻意不想让他开口一般,凌兮突然接道。
“……”傅恒感受到了她的刻意,所以望着她没再开口。
“今天我就讲给你听,听完之后,你就会明白,我为何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可是,傅恒却突然有些不想听了。
他想阻止凌兮说下去,却又再清楚不过,但凡她已决定的事,无论他做什么都阻止不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