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采仪小的时候,一直有沉琰的相伴。
在她的记忆里,沉琰一直都是那副神气的模样。
骗她,捉弄她,骂她太傻太笨。
她小时候确实很笨,连法术口诀都背不下来。
沉琰虽然一直嘲笑她,但是总会陪着她背,直到她背下来。
一直以来,都有沉琰。
在她高兴的时候,在她难过的时候,在她被父亲惩罚的时候。
沉琰是个神奇的兔子,有时候很傲娇,打死不承认,有的时候又很爱撒娇,对她卖萌耍无赖。
她真的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后来姐姐警仪悄悄对她说,“我觉得沉琰对你有意思。”
“有什么意思?”她装傻说。
“沉琰只有在你面前才是刚刚那副模样。”警仪指的是刚刚沉琰向他撒娇的样子。
“别胡说了,沉琰一直都是这样啊。”她还是觉得不可能。
“那你是没见过沉琰的另一面,真的很难搞。”警仪拍拍她的头。
她一面说着不可能不可能,一面却又期待着什么。
好像有什么在心里萌芽了,慢慢长大。
很荣幸,她在有生之年终于见识了沉琰的另一面。
一次,她刚离开沉琰的房间,发现自己的香包不见了,就折返去找。
走到门口,却听见沉琰的声音,冷冰冰的,带着浓重的讥讽意味。
“宛若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沉琰,我心仪你很久了。”那是兔子族另一支宗族族长家的小姐宛若的声音。
“所以呢,你就要给采仪使绊子?”
她听见了沉琰的冷笑声。
“宛若小姐,喜欢我可以,我并不是不喜欢你就给你脸色看的人,但是你给采仪下绊子,就说明你的心坏掉了。我讨厌黑心的女人。”
“那个采仪有什么好的?不就是族长的大小姐吗?我也是啊。她长得一般,性格也一般,功课平平,那一点比得过我?”
“她哪一点都比得过你。你这样的人是不会屈尊去救你的子民吧?呵。可是采仪她就可以。她聪明机灵,愿意陪着我,愿意去救地位不如她的人,愿意与身边的人交朋友。而你呢,长得一般,性格恶劣,道德还有问题,你有哪一点可以跟她比?”
宛若小姐的抽泣声传来,她不禁想着,这沉琰未免太狠了些,不过这么说,挺解气的,还挺高兴的。
“或者说,是谁给你的资格跟她比?”
采仪站在门外,不禁咋舌。好毒一男的,跟往日判若二人啊。
“若不是我,采仪怕是早就掉进你的陷阱里了吧?我警告你,再敢动手,不管你是谁,我都会废了你。”
采仪听着,觉得自己还是回避的好,毕竟宛若还是个女孩子,所以就走了。
回去的路上,想着沉琰的话,采仪的心不禁飘了起来。
或许,如警仪所言,沉琰是喜欢她的?
这个问题就得到了答案。
一天晚上,沉琰来找她。
沉琰冲进来的时候,她正在书案边看书。
沉琰一身都是血,带着风冲了进来。
采仪一脸愕然,既惊讶又担心,“你怎么样了?你没事吧?”
话问出口并没有得到回答,沉琰就把她搂进了怀里。
血腥气充斥在空气里。
采仪被沉琰搞得很不知所措,“你怎么了?”
“采仪呀,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沉琰的声音带着疲惫与急切。
“今天狐族与我族发生冲突,我就在场,就和他们搏斗,就成了这副模样。”
“我以为我再也回不来了,狐族太强大了,还好族长及时赶到。”
“那我爹有没有事?”采仪说着就要挣开怀抱去看她爹。
“他很好。”沉琰扣住采仪的肩膀,不让她离开。“采仪,我有话对你说。”
“说。”
“我喜欢你。”
采仪的心突然开始砰砰直跳,脸也腾地变成了通红。
“一直以来都很喜欢你。”
“你…你突然说这个干嘛?”采仪变得吞吞吐吐。
“就是想告诉你。我当时以为我快死了,我就想,好遗憾啊,我还没告诉采仪那个大傻子我喜欢她呢。”沉琰说。
“你滚。”刚刚积攒的感动瞬时间被气愤占据,“你竟然说我傻。”
“别乱动。我刚刚大战完毕,浑身都有伤口,你再动我就要流血了。”
采仪的拳头就被这句话给逼退了。
“你厉害。”
她抱着沉琰,沉琰安稳的气息就在耳畔。
她抬起头,瞧见窗户外边明月一轮,芳草萋萋。
真是安稳啊。
当时真傻,以为这样就可以过一生。
命运却向来难以捉摸。
后来,一切都发展得很快,事情急转直下。
她被敌人追杀,一头栽入乱葬岗。
乱葬岗确实很隐蔽,隔绝了敌人,但也让族人彻底找不到她了。
终于,在她受重伤后的某一天,一个道士踏上了这片土地。
“救我,救我。”她勉力抬起手,
那个道士露出诡异的笑容。
九
“当我们得知此事以后,沈采卿的肉身已经被埋到乱葬岗,你的魂魄也已经不知去向。”
警仪说着,满目哀伤。
“于是,沉琰为了替你报仇,将那个道士以及整个沈家都杀了。他造了杀孽。咱们族保不住他。”
“那么沉琰会怎么样?”
警仪的目光投向窗外,“他已经受过了。”
“什么?”
“诛妖索绑了他几百年。”
诛妖索是上古神器,只要绑在妖的身上就会让妖痛苦万分、惨状万端。
“你要好好待他。”警仪说。
“他在哪里?”
“他在明月楼。”
“那是什么地方?”
“那是一个很好的地方。”警仪笑着说。
按着警仪所说的地址,她很快找到了明月楼。
张若虚《春江花月夜》写:“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命名明月楼是为了寄托相思吗?
她想着,踏上台阶,向高处的明月楼走去。
明月楼建得很漂亮,层层明灯高挂,衬得整座楼真的像明月一样明亮。
楼顶上坐着一个人,黑色的衣服,绣着白色的百合花。
她一点一点地爬上去,才到了楼顶。
“警仪姐都告诉你了?”沉琰的声音在暗夜里更显深沉。
“是。我都想起了。”采仪说,“沉琰,我来找你了。”
“这么多年,你受苦了。”沉琰说。
“这么多年,你也是。”采仪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像多年前沉琰向她走来时候一样。
“不过,阿采啊,这么多年,你有一点没变。”
采仪听到沉琰说这句话,下意识地感到不是什么好话,停下了脚步,冷声说,“沉琰,闭上嘴巴,不然我不保证我不会打你。”
“你已经猜到了?”沉琰慢悠悠地说。
“反正不是什么好话。”采仪翻了个大白眼,“这么感动的重逢时刻,你居然说这些。”
“阿采,那你就是有两点没有变。”沉琰站起来,转过身子,含笑看她,“第一,你还是很傻。第二,你对我要说的话尤其是骂你的话还是那么嗅觉灵敏。”
采仪气得那叫一个七窍生烟,一个箭步扑过去,伸出拳头就要上手。
沉琰却一下把她拽进怀里,低头细细地看她。
“沉琰,你要是不想死就少说话。”采仪冲上来的脾气被拥抱化解了,只能闷闷地说,“被你气得我都能少活几年。”
“沉琰不多说话了还叫沉琰吗?”沉琰笑着跟她说。
“是啊。这么说来,过了这许多年,你也有两点没变。”采仪竖起一根手指头,“这第一嘛,就是你还是这么黑心多嘴,每次都要嘲笑我笨。”
被骂黑心的男人并没有生气,还是饶有趣味地说,“那第二点呢?”
“第二嘛,就是…”采仪甜甜一笑,“就是你还是被我吃得死死的。”
“哦。这样啊。”沉琰将嘴凑近采仪的耳朵旁边,“这点说得很对。”
很开心,很幸运,沉琰没有变,不管过多少年,他都还是那个嘴上不饶人但是心地善良的人,他还是爱我的。
采仪这样想着,紧紧抱着沉琰。
一如多年前明月下,两人相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