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下面的广场上出现了歌姬舞姬还有乐师。所有人舞着袖子上前后再依次退开,露出最后面坐在古琴前的绝世佳人。
沈浪和熊猫儿瞪大了眼睛,怎么会是她?她不是已经让猫儿送回崖底小屋了吗?熊猫儿心中也甚是疑惑,白飞飞不是已经有孕在身了,怎么不好好安胎,来快活城干嘛?熊猫儿回头看着沈浪,难道是因为沈浪?
白飞飞也是抬眸一眼就在人群中看见了沈浪,她内心有痛苦有挣扎,可是,她不能。白飞飞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为了肚子里孩子唯一活下去的机会,她不得不选择这样做。
白飞飞抬手,素手在古琴上翻飞,袅袅琴音传来,她开口唱道:“是不是每种感情都不容沉溺放肆,交心淡如君子。”
白飞飞虽然是在对所有人献歌,其实从始至终,她只看着左边高台上的那一个人。她也跟着歌词在问自己,这样肆意挥霍的感情,到底能不能走到最后?沈浪这次还会原谅自己吗?还是说一开始就停留在朱家两人相见的时候,才是对这份感情最好的交待呢?
“只道是,那些无关风花雪月的相思,说来几人能知?”
白飞飞想起和沈浪的许多往事,他为自己中阴阳煞,答应将自己时时刻刻的放在心底,甚至在知道自己身份以后一如既往地选择相信自己,还娶了自己,带给自己肚子里这么美好的一个生命。
“院内冬初昔年与你栽的桃树,叶落早做尘土;新雪来时,又将陈酒埋了几壶,盼你归来后对酌。”
白飞飞此次回崖底小屋的时候,那些自己和沈浪种下的桃树开得正好,自己那时闲来无事,采了桃花酿了桃花酒埋在树下,还想着等沈浪回来就可以喝上自己亲自酿的桃花酒了。如果事事顺利,自己也不曾被抓,那该有多好啊?可是人生最残酷的莫过于如果。
“穿过落雁修竹,看过月升日暮;你说有一日总会名扬天下实现你抱负,那时低头替你剑穗缠着新流苏,心愿未听清楚。”
白飞飞知道沈浪是一位真真正正的大侠,在自己遇见他之前,他就已经在江湖上除暴安良,声名大噪。世上的人称他为“天下第一名侠”。白飞飞更知道沈浪心中有江湖大义,也有家国情怀,他的身上或许还背负着从不肯相告的血海深仇。可是这些白飞飞都不在乎,她在乎的不过就是一个沈浪,在乎的不过就是和沈浪一起看月亮数星星,和沈浪一起浪迹天涯,他去哪里,自己就去哪里。
“还挂着流苏,是否应该满足?也为你缝好冬衣寄去书信一两句叮嘱,该庆幸至远至疏你我还未至陌路,是时光从来残酷。”
白飞飞不知道这一回还有没有机会跟他说明白,可是看着沈浪瞧自己的眼神,她是不是应该觉得满足了?不应该再去奢求什么相守到白头了?是不是应该觉得庆幸,就算以后我们彼此疏离了,淡漠了,可至少还能再陪你走上一段日子,若是自己不能,至少还有孩子可以陪你。时光和天意,对她和他,都太残忍了。
“最害怕,酒肆闲谈时候听见你名字,语气七分熟识;回过神,笑问何方大侠姓名竟不知,笑容有多讽刺。”
白飞飞想过,也许自己终其一生和沈浪的缘分就到这里了,她的生命不过就是一场为了报仇才有的笑话,在此之前自己从未想过要和谁白首不相离,可是她遇见了沈浪,那些日子的甜蜜幸福都是她向老天爷偷来的,现在老天爷要把这幸福都收回去。也许很多年后,沈浪已经是江湖上有名的大侠,茶馆酒肆,大街小巷,几乎所到之处都能听见关于他的英雄事迹,可是那一切,都再也与白飞飞无关了。
“斟酒独酌,细雪纷纷覆上眉目,清寒已然入骨;还忆最初,有你扯过衣袖轻拂,笑说雪融似泪珠。”
沈浪爱饮酒,白飞飞就喜欢在他饮酒的时候为他煮酒,和他赏雪,一起回忆曾经牵过的手,拉过的衣角,那些笑,那些泪,那些苦,那些甜,终究她只能抱着这回忆过完自己悲戚的一生。
“曾经相伴相护,说着初心不负;想起某一日陪你策马同游闹市中漫步,那时正逢扬州三月桃花铺满路,神情难免恍惚。”
白飞飞还记得,沈浪在前方替自己牵着马,自己在马背上看着他的背影,闹市人很多,可正值三月,一场粉红色的桃花雨迷了视线,也迷乱了自己的心。从此以后,白飞飞的一颗心就落在了替自己牵马的少年郎身上。
“江湖的尽头是否只剩孤独?都怪我玲珑心思执念太过,以尘网自缚;前方太辽阔,若问此去应去向何处?把来路当做归途。”
白飞飞一生算计太多,连最开始和沈浪等人的相遇都在她的算计之中,可是她千算万算,偏偏算漏了自己的那颗心。也许她执念太深,一心想着和沈浪相守,所以才会在这场感情里越陷越深,无法自拔。她甚至不敢想象,从今日之后,沈浪还会不会爱自己,又会不会自己的这条路本就是条死胡同,她注定都找不到出口,走不出去?未来的路还那么长,她还要保全肚子里这个和沈浪仅有的联系,如果可以重来,如果要问江湖如此之大,她究竟要去何处,她也只想把来路当做人生以后的归途。
“桃树下,那年落雪为你唱一段乐府,信了人不如故;只如今茫茫大雪之中等着谁回顾?明知无人回顾,谁能初心不负?”
一曲终了,白飞飞的思绪却还是停留在歌里,她知道,此后的路,沈浪不会再等着她一起走了,她也知道,在这里做了那件事以后,她的人生就真的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可是,白飞飞从来不曾有自己选择的权利,她没资格选择出身,没资格选择爱的人,更没资格选择自己的人生。她的前路早是一片荒芜黑暗,不会有人再等着自己了。而她此后,谁也没有等,谁也不会来。
白飞飞迈着舞步,轻飘飘地上前,目不斜视,她不敢去看沈浪的眼神,她害怕自己的心软会让自己一辈子都活在愧疚之中。她对着快活王就是一个福礼,快活王起身,十分赞赏白飞飞的舞姿和歌喉,“哈哈哈!好好好!”而坐在右边的宋离,眼神自始至终都和对面的沈浪一样,不曾从她身上移开过半分。快活王随着白飞飞迈进舞池中,仍由着白飞飞在自己旁边翩翩起舞。如此绝色的妙人,说实话,她的确让快活王赚足了面子。
“人若花解语,舞似凌波步,果真叫人赏心悦目啊!”白飞飞最后一个舞蹈动作定格盘腿在地上,快活王伸手就是将白飞飞拉起来,顺手拉进怀里。然后高台上有两束火辣辣的目光直直地射了过来,恨不得将快活王搭在白飞飞肩膀上的手剁掉!
“拿酒来,本座以此酒谢过白宫主。”快活王将酒递给白飞飞,白飞飞接过酒却未曾入口,优雅地将酒放回原处,“多谢王爷,飞飞舞罢再饮。”白飞飞欲走,快活王却死命地攥着她的手腕,“白宫主,可是看不起本座今日这杯酒?”
白飞飞试图挣脱快活王的钳制,见挣脱不了,只好和颜悦色的和盘托出:“飞飞身子差,确实不能饮酒。”
快活王面有恼色,还未发作,面前的酒杯就被人拿在手中,仰头喝尽。“主上,飞飞的确不能饮酒,这杯我替飞飞喝,属下再自罚三杯。”宋离又向着旁边的婢女要来三杯酒,全都豪气地一饮而尽。
在一旁看着的沈浪,只是比宋离晚起了一步,就让宋离替飞飞挡下了快活王的为难。沈浪虽然心里有气,可是只要白飞飞无碍,他可以忍受。
快活王见宋离如此维护白飞飞,内心大概猜到七八分,他叹了口气,“罢了。”转身就走的同时却突然被一旁的舞女们用丝绸束缚了手脚,困在原地,动弹不得。宋离还未反应过来,白飞飞已然抽出袖中短剑,越过宋离向快活王刺去。色使,熊猫儿,连同沈浪在内都暗叫不好。
“小心啊!”熊猫儿疾呼出声,这里面他们担心的都是快活王,唯独沈浪此刻,最在意的是白飞飞,她现下已经武功全失,何至于冒这么大的风险来刺杀快活王?沈浪想不明白。
白飞飞的短剑还未接触到快活王,脑袋就传来一阵眩晕,浑身一软,就摔倒在地。宋离上前扶着飞飞,焦急地喊道:“飞飞!”
快活王还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模样,“你随宋离回城后的一举一动,本座全都知道。”
“你什么时候下的毒?”
“杯子上。”白飞飞回想起刚刚接触酒杯的那一幕,心下暗骂自己大意。快活王轻松动用内力震碎身上的丝绸束缚的同时也震飞了那些个束缚着自己的舞女。“找死!”
快活王要上前,却被高台上站起来的熊猫儿叫住:“义父!”宋离也直直地挡在白飞飞面前,双腿跪地,“求主上开恩!”
“滚开!”快活王抬脚就将宋离踢飞至一旁。他逼近白飞飞,此时高台上敲锣打鼓的地方传来爆炸,快活王回头,一位老夫人就飞了出来,嘴里直呼快活王的名字:“柴玉关!”
快活王同她交手几十下,仍未分出胜负。见此时机,沈浪却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一个轻功挺身而出落在白飞飞身边,将她揽进自己怀里。熊猫儿看着能自由行动的沈浪,疑惑道:“他的穴道是什么时候解开的?”
沈浪抱着白飞飞,冲着身后的熊猫儿说道:“熊猫儿!快救朱爷!”说着,两三个踏步就带着白飞飞走了。
熊猫儿点头,色使却在一旁吩咐下去,“快追!”
这边,朱七七见白静和柴玉关打的难舍难分,迟迟没有动作。趁混乱之际,熊猫儿来到朱富贵的身边,“朱爷,我带你走!”朱富贵未回答,只是用眼神看着还坐在一旁的朱七七。熊猫儿收到示意,急忙跑到朱七七身边,蹲在她面前,“七七,来!”
却未曾料到,朱七七对着熊猫的后背就是一掌将他推开,“滚!”
“七七,你干什么?”
朱七七揭开面巾,起身一个轻功小跃直奔快活王而去。熊猫儿看着朱七七有些吃惊,“啊?她腿上的穴道什么时候也解开了?”熊猫儿转念,瞬间反应过来,朱七七根本不会武功!“她一定不是朱七七!”熊猫儿过去扶着朱富贵,“朱爷,她不是七七,我带你走吧。”然后不由分说的架着朱富贵就逃。
快活王挡开朱七七,心下了然道:“王云梦,你终于出手了!”
王云梦冷哼一声,揭掉自己脸上的人脸面具,“原来你早看出来了,今天你的死期到了。”
“你这个贱人也来了,柴玉关是我的!”一旁的白静也取掉了面具,露出被伤得面目狰狞的一张脸,嘶哑着声音说道。
“没有我,你杀不了他!”
“没有你,我也不会落到这种地步!”两个女人虽然有过节,可此时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的敌人——柴玉关。解决掉柴玉关,剩下她们两个人的帐再慢慢清。
只可惜两人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不一会儿就落在下风,白静和王云梦都被他打伤,白静见情况不妙,提了轻功就跑,快活王倒也没有闲心拦她。王云梦撑着胸口起身问他,“你怎么知道是我?”
他对着倒地的王云梦开口说道:“哼!朱七七是什么样的人?即使双脚被制,又岂会安安静静地从头坐到尾?更何况,我对朱富贵下手,你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普天之下,要论易容之精妙,就连本座,也不得不承认你是个佼佼者。”快活王将分析一一说与她听,“但拼死冒险做这种事的,除了对本座满怀恨意的你,还会有谁呢?”
“你的阴险倒是更胜从前!”这里面,所有人都在算计,可万万没有想到这所有人的算计全在快活王一人的计算之中。
“彼此彼此,只是你技输一筹,就该认命!”快活王起了杀意还未动手,身后的软剑便向自己袭来。“我杀了你!”快活王闪过攻击,那人就挡在王云梦面前,转身去扶她,“娘,你没受伤吧?”
王云梦躺在王怜花的怀里,摇头,“娘没事,咱们赶快离开这儿吧!”王怜花心疼王云梦被快活王打成如此模样,他抬眼狠狠地说道:“你要是再敢动我娘,我一定将你碎尸万段!”王怜花扶起王云梦就走,快活王忍住眼眶里的泪水,痛苦地闭上眼。
那在空中飘着的大红喜字的旗子,此时显得十分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