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起醒来,推开了窗户,便见到一只白鸽飞到窗台,像是守了许久的样子。
起取下它脚上绑的字条,放了它去。
纸条上写:四人一同各晾五十罐酒。
起抬眸观日心下记时辰,幸而起得还算早,可以先去等着师兄师姐们。她洗漱后,将头发用羽形镂冠束起,冠前嵌一颗紫萤石,簪一支浮云丁香玉梅钗,一袭窄袖葡紫蝶纹裙,透出些冷面清飒的气质。
起去到竹屋底层拿了竹篮,清洗干净后到前院的杏花树下采摘已开的杏花,篮筐装满后,起背上它往山下走去。
昨夜听训完回来她已计算过了,按照她的步程,上山要行一个半时辰,那下山大约一个时辰。早晨亮,把夜里看不清的都看通透了,起这才发现杏靥轩前的小路上也种了不少杏树,她置下背的竹篮,回到竹屋又取了一个,沿路又摘了一篮筐的杏花,身后背一个,身前抱一个。这下花是不愁少了。
起走到四峰溪流的汇聚处,远远的就见到一位男子,身着苍竹玄袍,以灵火束发。他正在捣腾一麻袋的米。
念听见身后声响,回头看去,遂站起来,拎过起抱着的一筐杏花。“起师妹早。”
起淡淡地回道:“念师兄早。”然后放下背着的篮子。
起看看溪边,堆了很多酒罐子,还有一袋袋的米。她走进看,用手抓一把,是糯米。
念见到起四处走走晃晃,道:“起师妹来帮我罢。”
起听后,走到他身边,按照念的步骤,将糯米洗净,他们不远处有个临时用石头搭的灶台,灶台上放了口大锅,糯米洗净后便搁入锅内,锅内乘了少许水。
念见起手法生疏,便慢慢教她。“你会晾酒吗?”念问。
“不会。”起答道。
念看着她说:“你是要晾杏花酒吗?”
“是。”起没有停下洗米的动作。
念又说:“若要晾花酒,现下我们只能用米酒做酒基,要蒸熟了糯米,泡上八九天,才能得米酒。”
起听后,转头看了眼自己摘的两篮杏花,心下觉得是废了,若等到八九天后再装罐,早已枯了大半。想到这,起继续洗米,没有言语。
念看见起的举动,知她心里想什么。“虽说这花是摘早了些,但也无碍,洗净了先封在罐子里,置在阴凉处,总能保上十多天的颜色和气味。”
起听了念的一番言语后,只轻轻地道了声:“好。”
念无奈,这丫头,同她说话每次都回那么只言片语,来来去去都是那几句话,实在不知该气不该气。
不过一小会,露背了一个大缸,慢慢地走过来,此时二人已洗了一大锅的糯米。念看到他气喘吁吁,便跑过去同他一人抬一边,放在了灶台不远的地方。
念说:“露师弟,你再搭个灶台煮水吧。”
露应下:“好,我不知如何晾酒,听师兄的准错不了。”
念微微点头以示回应。
不一会儿,糯米和水都煮起来了,就在起捡枯树枝,念与露管柴火的时候,灯背着一篮筐的桃花走来。
如此,四人都一块忙碌。
念与露管烧水和煮米,起和灯一同洗净自己摘的花,然后把花搁在石台上晾干。
水煮得快,很快就倒了半缸,而米就实在蒸得慢了,蒸了两个时辰才熟了一锅,念说糯米熟不熟得透很是紧要,也累得他蹲着理了两个时辰的柴火。
起和露的工作是轻的,所以腰弯累了,她们便四处走动走动,拾一些枯枝来给两位师兄烧。
在糯米放凉的时间里,起又开始帮念洗米。糯米彻底凉了之后,便倒进已经盛了大半凉水的缸中,继续用锅蒸糯米。
四人相处下来,免不了要聊些拜师前的日子。
灯说起自己从前还是一条初开灵智的小蛇时,住在大若瀑布,有一日瀑布四周仙气缭绕,金光耀眼,陆压道君来领走了她,放在身边养着。
露也说起自己因何故得道飞升。他本是凡人,在凡间遇歹徒行凶,死后被南极仙翁提携到司命宫当差,做个逍遥笔官。南极仙翁说他是在一次上山给父亲采药时,误食赤炼草,淬炼了根骨,挣脱命簿,死时魂魄锁在肉身内,不入地府,这才有了机会当上近千年的人仙。
念听见两人都谈到自己的过往,也将自己是魔界太子的身份抖搂出来。
露与灯二人一惊,与自己拜师的竟然是如此位高权重之人,一时不知以什么姿态对待自己的大师兄。
楞了多时,他们只好转移目标。
灯问起:“小师妹,你又是什么人?”
起抬眸,看着灯说:“他们说我是猫族少主。”
灯与露此番直接跳起来了。
竟是那位小小年纪参透四大修法,三百岁就飞升上仙的顾岭猫族枝何少主!没想到名震七界的年轻上仙,如今竟成了他们的师妹!确是只有她这样的天赋,才有资格拜在陆压道君座下。
虽说是起的师兄和师姐,但参拜上仙的礼数还是不能少的,起可以不提,但他们不能不行。
于是灯和露便按着规矩给起行了礼。
起只淡淡地扫了一眼。“好。”
此时,行过礼的两位都注意到念的毫不惊讶的态度。露问:“念师兄,我见你毫无波澜,你竟知道这事?”
念点头:“我十一年前同她交过友。”
灯听后道:“原来!原来念师兄你是要看我们的笑话!我们不识她,你怎的不同我们讲?”
“无妨,她原也不识你们。扯平了。”念说。
露听后心下一笑,转头另去问起:“那师妹,你因何故来拜师?”
起说:“我不知。”
灯实在迷惑:“你怎会不知?”
起说:“我全都不记得了。”
念听到她这句话,忙问她记不记得当年二人在天宫书阁一见之事。
起没有思考便说:“不记得。”
此番三人心下都明白了,十一年前顾岭猫族少主在天宫夕匕湖遇难之事闹的沸沸扬扬,当年天帝震怒,派了近队去寻,可见顾岭猫族少主是地位极其崇高的人物,不是一般人能招惹的。如今起对往事一概全忘,大约是当时的灾难害的。
如此,起就像一张白纸一般,从头而活。
念也只能将起的性情大变,归结到她忘却往事,对周遭一切都不熟悉的自我保护。
念说:“无妨,往后千年,我们一起罢。你如今有两位师兄和一位师姐护着。”
灯说:“没错,忘了就忘了,从头来过便是,从前的就全由它过去了,与你毫不相干。”
露也同她点了点头。
起分别看了他们一眼,什么也没说。
念讲:“你个丫头片子,你就不说些什么?”
起说:“我不知说什么。”
三人听后,各自相视一笑,他们都习惯起的言语了,此番便不觉气氛冷淡。
四人一同忙碌,直至夜里,才煮完了五锅糯米,烧了一大缸的水,他们将大缸封上。而后四人坐在溪边,将洗净晾干的花装罐。
露说:“今晚我们不如就在这过夜吧,地为榻,天为被,有溪有菩提,夜色正好。”
灯说:“也好,我也喜欢此处夜色。念师兄,起师妹你们呢。”
念看着起。起感受到念的目光,说:“我无妨。”
念说:“我随她。”
灯和露算是看懂了,起性情冷淡,他们都明白。而念总是依着起,对他们两个反而冷淡些,心下不免不服。
灯说:“念师兄,你事事都随起,你就不随随我们吗?”
念说:“我同起的交情可比你们深。”
起看了念一眼,说:“我从前不认得你。”这话实在是下他脸面了。
念对她笑着说:“我认得就行。”
灯与露相视一笑,唉,又是只理睬起不理睬他们的一个夜晚。
四人很快把花都装罐了,而后一同卧在石上溪旁,望着穹顶的弯月,又各自聊些事。夜渐渐深了,灯,露,起渐渐入睡。
等起睡熟了,念慢慢站起身,轻轻地走开。
念到不远处将早晨因为方便而脱下,挂在树上的长袍取下,盖在起的身上。
夜,微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