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找见您了。”
林婆子从铺外匆匆赶了来,眼里单有梅文舟一人。
她将半生的命数都搭在阮绾的身上,不奢望能过什么好日子,却把阮绾当作余下半生的寄托。奈何出了差池,到如今都未曾打听到阮绾的消息。
林婆子的容颜比柳元芷上次与她相见之时还要苍老憔悴,像是只残下了一口气尚在吊着,吊着她这口气。
“梅先生。刚走了神,一下子就找不见您了,可是让老奴好找。”
屏风后似有什么东西坠落的声响。
青黛一不小心就将屏风后摆着装点的小香炉撞到了地上,滚至门边。她不吭声,心中仍是在煎熬之中挣扎,却收了要迈出去的步子。
“我从不觉得梅公子做错了什么,只是您有您救济天下的誓词,青黛有她想过的安生日子,既然所想不同,又何必强求?这次是有阮姑娘,日后怕是还要有什么李姑娘,刘姑娘。”
柳元芷说的这般严厉,才将梅文舟被几声吵闹支开的神识唤了回来,梅文舟讪讪一笑,眼神却始终垂在滚落的香炉上。
“柳小姐在骗我。”
梅文舟回过身去捡起沾了灰尘的红铜香炉,已是起了疑。
“是青黛的意思,还是柳小姐的意思?”
柳元芷丝毫不犹豫,当即答了本意。梅文舟终究不会糊涂上一辈子,便是此时,也未必能瞒得住他什么。
“是我。”
梅文舟似是又变回了曾经温润如玉的模样,正如是光洁的脂玉,被人精心打磨的看不出一丝棱角。他温和笑笑,斜视着花雕屏风。
“柳小姐,唐突了,在下这便回。”
柳元芷点头,她琢磨不清梅文舟温润皮面下藏的性子,正如她推测不出皑皑白雪下覆盖的是平坦的长路,还是凉硬的泥沼,亦或是生着什么荆棘酸枣。
“那就请梅公子先回吧。”
梅文舟再未应答,连视他作最后的希望的林婆子,都看不清这梅文舟揣的是什么心思,来不及多喘几口气,就又跟着梅文舟到街头巷尾去打听阮绾的消息了。
“早前怎么没瞧出他是个这般恬不知耻的?”
燕儿气鼓鼓的携着青黛从屏风后走出,倒比青黛还要恼火。
青黛一见燕儿这副怒气冲冲的模样,连大气都不敢出,仅是轻声维护:“青黛,你,你别再说这么重了。”
“你还这般护着他?”
燕儿更是生气了,一连几天都不肯与青黛多说话,惹得柳元芷哭笑不得,也只好纵容着,看她们闹的格外热闹。
“今日仍是没有回信?”
柳元芷闲暇时,总要问上问上燕儿或青黛这么一句,然而也只能得到心中默认的答案——还未有。
信鸽是前几日放出去的,遇见梅文舟那一日,算下来,已有七八天了。至边关也不过四五日的脚程,骑马更快,信鸽自然比骑马还要胜上一筹。
算下来,至多也不过是二三日罢了。前些日子,祈承玄纵是战事劳碌,难以抽身去书写太长的书信,却仍是写了寥寥几字,向柳元芷道一声平安。
几日不得回信,除非是战事险峻到了难以匹敌的程度,亦或是,亦或是别的什么.....
柳元芷哪怕是想着璇璇时运不济,被贪食的猎人猎下分食了,亦或是被战火熏成了炭烤的鸽子,不再多想什么。也不敢多想别的什么。
今日亦未曾收到回信。
关外战役不抵其他朝事安稳,凶险不已。
柳元芷从来不将关于祈承玄的担忧与伤情露在脸上,正是柳家人所批判的凉薄、绝性。可这次,柳元芷的脸色差到何等程度,是公主府上上下下皆能瞧得见的。
连安阳公主都收了日日祷告的佛台,独自坐于房内,捻着一串陈旧的佛珠,不见任何人,公主府上下,陷入了诡谲的沉寂。初荷自安阳公主房内出,无奈的摇了摇头。
“公主殿下只道是让柳小姐安心,可我瞧,公主殿下也是放不下心的。若是一切顺利,这会儿关外就应当已经送回捷报了。”
燕儿与青黛相视一眼,只有与柳元芷有关的事上,这两人才能这般默契。两人皆是沉默,公主府上下处处清寂,不敢出声的人亦是大有人在。
哪有刚过了年的样子?
上次这般清寂,还是柳元芷卧病在榻,几日未醒的时候。
“除了公主殿下,倒不知姑娘还能听谁的劝了。”
燕儿叹气,似是再寻不到什么办法了。她最棘手的就是柳元芷这副爱逞强的模样,她硬是与青黛将嘴皮子都要磨破了,也没能让柳元芷将心中的沉闷诉出。
柳元芷仅是牵强勾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轻描淡写的说着自己并无什么太多的挂念,而后又将晦涩的担忧又掖又压的埋回心里。
“便不能与公主殿下再说一说了?许是这两人多谈几句,都能好些的。”
青黛第一次这般迫切的请求些什么,她是真真的在挂念柳元芷。好歹是一起熬过了数多难熬的事的。
初荷有些为难,她在公主府中最交好的,反倒是燕儿与青黛这两个后入公主府的。二人开了口,她似乎没有拒绝的道理。
可安阳公主的心思,从来不是她的怜悯可以动摇的。
“公主殿下已经定夺的事,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待明日罢。”
青黛顿时失了神,却见燕儿来了兴致,好像想到了什么。
“青黛,便不要为难初荷姐了,初荷姐也是按公主殿下的命令行事。再者说,耽搁一二日也不要紧,许是明日祈公子的回信就送到了。”
燕儿竟一副豁然开朗的模样,青黛琢磨不透,却也不敢什么,她最怕应付这些人情世故了,亦怕惹了初荷不悦。
“那今日的事就多谢初荷姐了,您也宽了心。”
初荷点点头,便又伫立原处,守在安阳公主门外。
见没什么再能说下去的了,青黛便扯着燕儿的袖子匆匆出了院里,满面尽是担忧。
“燕儿,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