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要经由安阳公主的手才是。
安阳公主于太子登基之时执意入朝听政,又与直接干政的太后有分庭抗礼之势,故而在诸多朝臣眼中搏了一个极好的印象,又有长公主之身份傍身,自然比旁人要合适的多。
“您请上前。”
柳元芷将皇上从身后请出,满朝文武登时跪倒叩首在地,满心皆惊——这与活生生见了鬼、撞了邪又有什么区别?
“孤如今已禅位,经不起诸位爱卿如此大礼,诸位爱卿还是速速起身吧。”
众臣执意不起,倒有人高声言道:“陛下如今既已平安无事,当初太子即位的诏书便做不得数!您仍是一朝皇帝,仍是安国之天子,还请陛下早些重归皇位,还安国一个太平盛世吧!”
“臣附议!”
“请陛下重归皇位!”
“臣斗胆请陛下重新继位,保住安国浩荡江山!”
有些不当讲的话一旦开了先河,就再难堵住悠悠大众之口,一连串附和之声如雨后春笋般一齐冒了出来。
“胡闹!”
皇上厉声斥责了回去,正要再怒叱上几句,便接连咳了好几声,连身子都在发抖,更显皇上身子羸弱,与安国江山一般摇摇欲坠。
他惯了用掌心接住咳出的鲜血,故而如今咳出一口黑血来,皇上丝毫不吃惊——他命不长了。
至于还能有几日苟活,他不清楚,更不敢奢求。
皇上清了清满是血腥味四溢的嗓子,止不住又是一阵猛烈的剧咳,这次所有朝臣都瞧见了皇上溅到掌背的腥红血珠。
请皇上重归皇位的话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有些摇摆不定的规劝:“国不可一日无君。”
“国不可一日无君。这些朕自然知晓。”
皇上此时也觉察出了身子自那两口血后渐而虚弱,连眼前都如蒙上了一层薄薄的血雾,他心中惋惜至极。
只怕什么隐于山色湖光之中,终究是一场梦境了。
毕竟蝴蝶飞不过沧海。
他也永远不能以自由的身份逃出京城,这是命,皇族的命,更是天子的命……
无奈之下,皇上只好坐会。
“太子年幼无知,错被人蛊惑,荒废安国江山,如今殁于反贼手下,也算命中劫难,如今宫中无人,朕当立禅位诏书,将皇位传给、传给……”
一阵剧咳后,皇上的声音愈发虚弱,如蚊蝇嗡鸣大小,几乎到了让人听不真切的地步。
“陛下。”
黄公公将耳朵凑到了皇上嘴边,直至耳旁声音也消失了。
他老泪纵横,扯着尖细的嗓子,要让安国上下都听见他最骄傲的帝子所言:“陛下有旨,伯爵府少公子祈丞玄护驾有功,胆识才情皆过常人,实为挑得起安国大梁的年轻才俊,故而——陛下愿传位于祈公子,望祈公子能够匡扶江山社稷,重振安国皇室之风!”
如经年隔世。
“陛下,驾崩了——”
安阳公主苦苦支撑起笑角的笑意:“皇兄虽未立下诏书,但今日有诸位长辈见证,万望诸位大人能扶持祈公子登基,也为巩固安国江山。”
阳平候于此时穿行文武百官之间,委实难以自若,尤其是方才听了黄公公所言,更觉凄惶。
他心中有愧。
阳平候才刚至祈承玄与柳元芷身前,便拱手单膝跪立,讪然道:“祈公子,方才……”
“赵侯爷不必如此拘礼。”
祈承玄将人搀了起来,却是话音未落,就听宫门外侍卫匆忙闯来:“吴、吴国大军要入城了——”
这岂还能容人说笑。
方才还有几分和颜悦色的一众朝臣脸色忽然差了起来,彼时只说是回京效命,可也未曾说是回京“送命”啊!
眼见朝臣皆乱,欲要四下逃命,就听祈承玄坦然道:“此时吴军入城,虽不堪提,却仍是需僵持几日,还请诸位大臣在宫中委屈几日,晚辈自会派人守好宫门,不会让诸位大人有任何危险。”
只是这话有几成可信?
一众朝臣面面相觑几眼,谁也不敢说个不是,此时倒也不是犹豫信与不信的时候,而是除了相信,还有什么法子?
然而……
祈承玄当日所应是几日后还京中盛世太平,然而仅仅当日,来势汹涌的吴国军队就受了埋伏,在城墙之下折损小半。
眼见形势愈发不利,吴国皇帝微微皱眉,城门一战就忽然折损小半,余下战役该如何打响?
只好驻地扎营。
结果当夜便被人捅了马蜂窝,又一次折损大半,原本非常有自信的“开国将领”赵景彦,也趁着月色不知逃去了何处。
吴国几员大将连连折损,能领兵之人不过两人,一为吴紫清,二为负了伤的吴国皇帝。
吴国皇帝到底是惜命之人,一阵怅然之下,决议道:“撤兵回城!”
保下性命再说!
可眼见是要出了城,吴国皇帝才发现连退路都被人驻军拦下了,着实是未给他留下丝毫的退路。
“听说城外的吴国大军已经投降了?”
“自然是投降了,否则你认为祈公子为何要差宫中侍卫护送我等回府?这一战打的着实是漂亮至极!”
“你还敢称祈公子?先帝皇命已下,他如果不登基做帝,难道还有可能让安阳公主登位不成?你们还是快想想早前有没有得罪过伯爵府一家子吧!”
无精打采的柳丞相听了同行同僚闲谈的几句话,不由得是一激灵,自上次瞧见柳元芷毫发无损的回京他这心里就是万分的不安。
如今祈承玄将要登基为帝,柳元芷就应当是贵为国母的皇后,那他岂不是……
柳丞相竟然吓晕了过去。
“柳大人?柳大人?这怎么无端还晕了过去,可别是这几日在宫中生出了什么病……唉。”
他身旁的王大人关切了句,委实是怕牵连到自己的身上,左右试了三四次的鼻息,见人未断气,才轻松了些。
而柳丞相身旁的宋大人就不是这般关切了,反倒是有点阴阳怪气:“王大人不知,祈公子如今的正室夫人可是柳家的嫡出千金呀!虽说被逐出了家里,可应当也不会忘了恩,想必柳大人是太高兴,便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