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时是言语羞辱,道些辱没柳元芷身份的轻薄话。
那会儿尚是祈承玄第二次在丞相府见到柳元芷,不知分寸的丫鬟将柳元芷当作笑话一般看待出言不逊。
柳元芷却毫不理会那些人,只坦然从人身前走过,瞧着像有些威仪的气势,倒不让人小瞧或是轻视了她。
有些人的傲气是生到了骨子里的,这便是傲骨,纵然挺不直腰板,也不肯弯下半点的脊梁。
祈承玄彼时一心想要学医亦是因为柳元芷。
柳元芷不小心磕破了手腕,一遭做事的丫鬟皆像瞧不见似的,在一旁有说有笑,只有瞧着比她大了没多少的燕儿急的手忙脚乱,从自己穿的衣裳上面扯下来了一条粗布。
接过了粗布,柳元芷的眼角似有泪光闪烁,她咬着下唇不叫自己哭出生来,扯着粗布捆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祈承玄当即在心中暗自许愿,要让柳元芷此生都不必受这般苦痛。
可当老爵爷为他寻到名师之时,柳元芷被百里夫人与老夫人向柳丞相争议着送到了庄子里去,他所说的话无足轻重。
祈承玄并非是如他人敬仰称赞他之时所夸赞的天资聪慧天分远高于人,他在训练场所承受的血泪比旁人只多不少。
回过神来,祈承玄只觉这酒也寡淡如白水般无味,独独清澈罢了。
“你当我想来这地方?一看那对面的药铺我就心烦!”
这一声大声的斥责叫祈承玄不由得一震,与李太医面面相觑,双双合上了嘴,耐心去听楼下的声响。
亭台处要算作第三层,第二层是些临窗的雅间,多是与友相邀结伴才开间雅间,饮酒谈事,一层则是散座,迎些散客。
按说雅间中的声响不大可能传到亭台处,可这人嗓门极大,隐约能听出了些醉意。
声音的主人祈承玄倒也认得,是赵景彦。
赵景彦脸色绯红,眼睛半睁半眨,显然是醉了酒,一手攥着酒盅一手攥着酒盏不肯撒手,虽然坐在了椅上,却忍不住让人担忧下一刻就要从椅上神志不清摔到在地。
“何必与一个女人置气?女人嘛,还不是妒忌你心仪其她人!”
一旁的酒肉朋友依次卖力的劝慰赵景彦不要动怒,甚至是不留尊严的去讨好被酒迷醉的赵景彦,可也无人劝得住他。
“她也配!”
赵景彦反倒是被这话惹的怒了,将酒盏将地上一摔,掷地有声,好好的蜀玉酒盏摔成了好几瓣,这一套酒具便再也凑不齐了。
他的几个酒友更是震惊不已,在心里啧啧的感叹世家出身就是不同,要价不菲的蜀玉酒盏说摔便摔,便又去讨好。
鸿盛酒楼的菜色虽然他们也吃得起,可想过如此酒肉奢靡的日子还得是跟着赵景彦才成。
“你且直接娶百里家小姐过门,她又能做什么?总不能赖在侯府门外不让轿子过门。”
他们索性将柳元芷比作了只会哭啼蛮横又胡搅蛮缠赖着赵景彦不撒手的野蛮女子,正合赵景彦的心意,也算是投其所好了。
“也不知她与我爹说了什么,我爹死活不同意杏儿过门!杏儿本就过得不尽人意,又有这柳元芷欺负,我哪能看得下去!”
赵景彦说得一往情深,竟真像是纯粹的为百里杏儿打抱不平,几个酒友倒是像明镜儿似的,赵景彦虽是面上瞧着深情,可也没少随他们几个一起去逛花楼喝花酒,又何必在他们面前费心装作心里只有百里杏儿一人的模样?
几个酒友面面相觑互看了三两眼眼,最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好默默看赵景彦发泄心中的不满。
“那个佟掌柜白白收了我五百两,现在也不知人去了哪里!眼见即将回朝中继续做事,我还急着需钱疏通与朝中重臣的关系,竟还让这老小子骗了我五百两!也不知那柳元芷到底是怎么跑了的,准是让那老小子给放了!”
赵景彦怒由心起,更因有酒劲壮胆而口无遮拦,也顾不得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本想着听听赵景彦这酒囊饭袋到底在想些什么的祈承玄忽想起寄到伯爵府的那一封信,便不由得将两人联想到一起去。
“祈公子,冷静些。”
李太医听了半晌回过味来,不大担心祈承玄因冲动而做出什么事,可也害怕祈承玄震怒。
“阳平候此一生光明磊落视功名利禄为无物,生了这么一个败类,还真是家门不幸啊。”
无奈的摇了摇头,李太医长叹了一口气。
他与阳平候私交淡淡,但也能看得出阳平候做事光明磊落是朝中良臣,待人亦是和善亲近瞧不出寻常官宦贵族的摆谱威严。
见过赵景彦几面,李太医也只当赵景彦是一寻常纨绔子弟,许是还不开窍,待将来应当也能继承父亲的衣钵有一番大作为。
万没想到他是看走了眼,赵景彦竟是这般低劣小气的人。
“阳平候府与伯爵府交好,你若是瞧他不顺眼,大可在朝中施压,他无非是盼着拿钱疏通关系罢了,品学能力皆是下等,又怎会真得陛下重用。”
祈承玄不吭声,心里自是知晓两家交好一事,亦是对阳平候心怀尊敬,偏偏这赵景彦几次心怀不轨,惹得他心烦。
声音渐渐消了,祈承玄朝街市上瞧,赵景彦果然是遭几个酒友将胳膊搭在肩膀上拖着走到了街上。
头低着,像是酒醉睡了过去。
祈承玄饶有兴致的看了一眼酒盏中的清酒,将酒全部倒在了亭台下的赵景彦身上,惹得赵景彦猛然惊醒,抬起头来摸了摸自己被酒水打湿的发丝与缎衣。
还没回过神呢,一个蜀玉酒盏就结结实实的挨在了赵景彦的额角,顿时渗出了丝丝鲜血。
赵景彦顿时朝着四处破口大骂,惹得几个酒友总觉大失面子,他四处张望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这酒盏是从鸿盛酒楼的亭台之上掷了下来的。
也不顾旁人的劝阻,赵景彦借着酒劲就又踏着楼梯噔噔的上了酒楼。
“敢打阳平候府的小侯爷!你还真是不想活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