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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永隔一江水

在她累了的时候,回到那里或许可以找回一点元气,在她走得偏了、远了,忘了来路的时候,回到那里她就能重新找到一点方向。她是江邑浔,但,别忘了,她也是荀依江。

01

江邑浔的来电响起时,蒋易森几乎是第一时间接通,电话那头,音乐吵闹,人声喧嚣,江邑浔的声音模模糊糊的,他仔细去辨,只听她软绵绵地喊出一声:“老大——”

仿佛胸口被扔下了一枚炸弹,他陡然抬起眼,望向酒会的门口,那么吵的背景声都突然静了下来,他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只有胸膛里的那颗心脏,在有力又不安地跳动着。他立刻打开车门,大步朝着门口走去,一整晚他都候在这里,就是担心她会出什么意外,偷拍不成功不要紧,千万不要被黎家抓住就好。

一个人影在门口挡住了他,一般的身高,一般的气势,只是蒋易森浑身更森冷,带着一股子阴翳,而黎鸣恩却是带着晦涩不明的笑容,整个人看起来邪气难言:“蒋制片,哦不,如今是蒋总监了,怎么,对您的下属还是这么关怀备至啊?您放心,小江在我这,我不会亏待她的。”

蒋易森懒得应付,声音冷淡地问:“她人在哪?”

黎鸣恩朝一旁努了努嘴:“喏,睡得香呢,我这就有酒店,蒋总不如把她放心交给我吧。”

蒋易森直接推开他,大步走到休息厅的长沙发,江邑浔正缩成一团,表情都是皱在一起,仿佛极其痛苦。他怕她不舒服,轻手轻脚地抱进怀里,往外走时,黎鸣恩懒懒地抱住胳膊,斜依在门上:“蒋总,其实我很好奇,您让您的人到我家的酒会上玩cosplay是为了什么?”

“黎总与其在这里好奇,不如让你们的公关部门提前做好准备,接下来的事,会很好玩的。”蒋易森冷笑着扫了他一眼,然后紧紧抱着怀中的人儿大步离开。

他把她轻轻地放在副驾驶座上,系安全带的时候,他略微有些尴尬,女孩子微醺的气息漫天盖地地扑来,他迅速卡上安全带,转身陷进座椅里。他不太明白自己的这种紧张是从何而来,这么多年来,除了一个荀依江,还有谁能让他这么手足无措过?或许是因为那声老大?那么无助的声音,褪去了白日里的明艳和嚣张,竟又像极了她。其实还是自己多心了,尽管晋升以后大家都叫他一声蒋总,可是从前那帮兄弟都有了习惯,改不了口,也还是老大老大这么叫着,他平日听得也多,怎么会突然这么敏感?

他打开门,靠在车门外开始抽烟,抽到一半,他开始翻她的手机,试图找到她的家人带她回去。可是打开通讯录,一目了然,十个都不到的联系人,这就是她的全部?滑动屏幕,当他在看到“老大”那两个字的时候,他的手指顿住了,仿佛有什么轻轻拂过他的心脏,酥酥麻麻,却又一阵酸涩。他闭了闭眼,等候异样的情绪慢慢过去,然后拨通了郑谦予的电话。

江邑浔睡得很安静,不哭不闹,也不说胡话,只是整个人都像在拼命抵挡着什么,身体蜷缩在一起,完全自卫的姿态。额头上也冒出细密的汗珠,额前的头发黏在皮肤上,呼吸很深,很短促,睡眠并不好。他打开车内的空调,温度调到适宜,她突然打了个激灵,头歪到另一旁又睡了过去。

她的头发全部偏到一侧,蒋易森看到她露在外面的耳朵,小小的,泛着青白,耳后隐约露出一个乌黑的刺青,他微微探身,看到那是一个英文字母,J,她的姓氏。

这个女孩充满了谜,他像大多数人一样,好奇,试图探索,这并非特别,他自我催眠一般地说服了自己。

郑谦予的电话来了:“蒋总,实在不好意思,我抽不开身,如果不麻烦的话,您能把邑浔带回家吗?不过,她家在哪里我也不知道,实在不行您就带回自己家,我明天一早过去接她,邑浔就交给你了。”

蒋易森几乎来不及拒绝,郑谦予已经挂掉了电话,现在连整形美容科的医生都这么忙了吗?他收起手机,扭头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江邑浔,无奈地发动了车子。

车子驶入梨花巷,他凭借记忆成功找到那栋别墅楼,他从她的手包里翻出钥匙,然后打横抱起她朝着门内走去。借着屋外的灯光,他摸索到了沙发的位置,然后轻轻把怀中的人儿放下,起身时,一只手臂无声缠了上来。沁凉的皮肤触感,却在一瞬间让他浑身发热,他迅速抓住她的手腕,强行把她的胳膊放了回去。沙发上的人哼了一声,然后翻了个身,把脸埋进了沙发靠背里。

蒋易森深深探出一口气,掉头打开了客厅的灯,放眼望去,偌大的客厅竟只有一套米白色的布艺沙发,原木色的茶几很小,上面整整齐齐放着一摞杂志,没有电视,但有一块投影幕布卷在天花顶上。

很干净,但,也很孤独。

他想到她的手机通讯簿,的确,很孤独。

他找到厨房,烧了水,然后倒了一杯放在茶几上。他知道卧室应该在二楼,但他不愿踏入别人的私密之地,沙发背上搭着一件羊毛披肩,他取过盖在她的身上,然后关了灯,静静地离开。

门“咔嚓”一声轻轻关上,黑暗中,江邑浔睁开了眼,望着天花板的眼睛里,竟仿佛蒙着一层雾气。

02

郑谦予第二天几乎是屁滚尿流地爬来负荆请罪了,他拎着豆浆小笼包馄饨油条烧饼包子等各种早餐,用脚踢响了门。

江邑浔刚洗好澡,穿着浴袍懒洋洋地拉开,斜着眼看着门外一脸讪笑的男人:“不是不认得我家在哪儿吗?”

“我这不是助人为乐嘛?”郑谦予笑嘻嘻地走进来,把早餐全部堆在了餐桌上,“来,过来吃早饭,爱吃什么吃什么,我这什么都有。”

江邑浔也大喇喇地坐过去,伸手捏了个小笼包,咬了一口,汤汁溢出来,她伸出手指擦了擦嘴唇,下一秒,她直接把手指送到唇边舔干净。郑谦予吞了口口水,纳闷道:“你这样的人间尤物,蒋易森怎么做到坐怀不乱的?”

“所以你是打着这个算盘?”

“我也是想让你感受感受人间温暖,邑浔,你缺爱。”

“你还缺钙呢!”她“啪”一声把牛奶放到他面前,恶狠狠地命令,“你,喝奶!”

郑谦予打开纸盒,咕嘟咕嘟吸了一大口,这才收起笑正色道:“昨晚到底什么情况?”

江邑浔踢着小腿,浴袍时不时擦过皮肤,她静静地开口:“他送我到家后就走了,就给我倒了杯水,谦予,我有时希望他对我有兴趣,有时又不希望他对我有兴趣,他如果真爱上了这个江邑浔,那依江怎么办?”

郑谦予摸不着头脑了:“那不是一个人嘛!”

她摇了摇头:“不是,不一样的。”

她自私地想让他永远只爱荀依江一个人,就算是换了一张脸的自己,都不能够抢去他的心。荀依江是单纯的,干净得如同一张白纸,然后被撕碎,被碾入尘埃。而江邑浔不是,江邑浔是那些沾染了污秽的碎片拼凑起来的,浓墨重彩地粉饰过,看起来美如画,但却是支离破碎的。蒋易森,不会爱上这样一个人的。

郑谦予喝完牛奶,伸手去抓包子吃,看到江邑浔突然陷入沉默,他急忙将她拯救出来:“我真搞不懂你们女人,是爱是恨自己都分不清楚,你还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吗?”

邑浔有些失神,听到他的这番话,又是思考了半天。良久,她猛地抬起头,整张脸都凑到郑谦予的面前:“我和以前长得像吗?”

郑谦予不乐意地皱了皱鼻子:“质疑我的技术吗?”

“我是认真的,你看看,我跟以前还像吗?”

“我又没见过你以前长什么样?反正我是按照范冰冰啊刘亦菲啊给你整的,怎么,你以前长得像范冰冰?”

江邑浔泄气地推开椅子:“没劲,男人的审美都这么单一无趣吗?”

“不,我不喜欢胸大的。”

江邑浔瞪了他一眼,旋即沉下了声音:“有人认出我了。”

“你都烧成那个鬼样子了,还能有人认出你?”郑谦予也是怔住了,当初她被送进医院的时候,浑身烧得几乎体无完肤,一张脸全部缠着纱布,是他慢慢地给她换了皮肤,等着细胞重生,再一点点地给她鼻子、嘴、下巴,他花了多少的精力和心血啊,如今面前的这个人就是他最骄傲的作品,居然还能有人看出破绽?

“嗯,他看到我就喊出了我的名字,这不正常对不对?”江邑浔的脸色跟着一沉,她隐约觉得黎鸣恩是个巨大的隐患,他难道真的对她一清二楚?两年前,她遭遇车祸,整个人已经死过了一次,那时候她唯一的要求就是离开郦江,离开这个伤心之地,离开这个埋葬了她至亲的寂寞坟冢,离开他。所有人都以为她死了,就连她自己都几乎要信了,荀依江这个名字应该彻底丢弃在时间的灰烬里,可是为什么还有人没有放过她?

“谦予,”她抬起眼看着吃饱喝足的男人,“你不会泄露病人的隐私吧?”

“你太小瞧我的职业操守了!”郑谦予不满地打了个嗝,握住了她的肩,“你放心,在你做完你要做的事情之前,我不会透露一个字。”

03

郑谦予上班路上顺路把江邑浔送到了电视台,临下车,他又抓住她的手臂,扳正过来看了半晌,最后露出一口大白牙:“放心吧,依旧很完美,除非那人眼睛有红外线才能发现你是谁。”

江邑浔打掉他的手,懒洋洋地扫了他一眼,然后摇曳着走进大楼里。

手表中偷拍的视频下载完毕,传到了蒋易森的邮箱,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她想了想还是拨通了他的手机。电话接通,当听到他熟悉的清淡嗓音,她倒一时失了语。另一头的蒋易森也沉默下来,仿佛昨天晚上发生的事,都令两人尴尬起来。良久,江邑浔终于清了清嗓子:“昨晚谢谢你了。”

“你是我的手下,我理应护你周全。”

原是如此。江邑浔不由地哼笑一声:“那真谢谢蒋总您的厚爱了,视频我已经传到您的邮箱中,下一步指示,可就听您吩咐了。”

“你先来我办公室一趟吧。”

说完,蒋易森挂断了电话。江邑浔迅速走出办公室,走到了走廊的尽头,总监的办公室在最隐秘安静的地方,门留着缝,她敲了两下,然后推门走了进去。第一眼,她看到了那个坐在椅子上背对着自己的男人,闻言,他转过椅子,对着她露出了意料之中的笑容:“江记者,这么快又见面了啊。”

她挑起眉头:“黎总?”

“你终于认识我了啊。”黎鸣恩优雅地站起身,朝着她做出邀请之势,“女士先坐,今天总算有机会让我们好好地聊聊天。”

江邑浔没有理会,她直接看向桌子那头的蒋易森,用眼神询问着。

“黎总一早就亲自莅临,有意与我们谈妥下一年的广告投放计划,小江,你先在这里好好招待黎总,我去找欧主任交代下广告的事。”

“蒋总!”她忍不住出声,直直地盯着蒋易森,不懂他到底意欲为何。难道又为了那些广告费就前功尽弃?她不信他是那么容易妥协的人。蒋易森走到她面前,背对着黎鸣恩对她微微颔首,眼神深似海,猜不出藏的是什么,江邑浔没能参透,他已然擦过她的肩走出了门。

她僵直地站了好久,直到黎鸣恩的声音响起:“江记者?不敢和我共处一屋吗?”

她正眼也未曾看他,径自拉过椅子坐了上去,把玩着自己的手指,若无其事地问:“黎总是为了昨晚的事而来吗?”

“没记错的话,我们昨晚似乎是达成了什么交易。”黎鸣恩俯下身,双臂撑着桌子,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江邑浔抬起眼,坦然地对上他的视线:“那件事和我的工作毫无关系,你总不会为了我们的交易特意来单位找我吧?”

黎鸣恩一副懒洋洋的表情,双臂环抱靠在桌沿边:“依江,适可而止吧。”

“我叫江邑浔。”她面无表情纠正。

“好好好,江记者,”黎鸣恩拧起眉头,脸上的笑容一点一滴地收回,“我真的是好意提醒你,一切到此为止,黎家不可能会让你们放出任何影响恒一声誉的消息,如果你还要坚持,后果我可不能替你抗的。”

“不劳黎总费心,”江邑浔昂起秀气的下巴,眼波流转,波光潋滟,“大不了鱼死网破,我可不怕再死一回的。”

“荀依江!”黎鸣恩似乎是动了气,“你何苦要与恒一作对?与你又有什么好处?只为了那点新闻理想?拜托,你不是初出茅庐的牛犊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台里能拿到钱,你也可以得到发展,何乐而不为呢?”

江邑浔轻咬下唇,似乎是在思考,正在黎鸣恩以为有希望的时候,她突然忽地一笑:“我为什么会重新活一次?就是为了能够揭穿这个世界上肮脏的秘密啊。黎夏也是你的妹妹,你忍心她受到伤害?黎光耀既然有病,那就应该送到医院去,而不是放任他在社会上、甚至是高校里误人子弟。”

“黎光耀如果进了精神病院,他一辈子就完了!他已经被革职,受到了相应的惩罚,你知不知道恒一集团的股票也已经下滑,如果你们再继续报道,恒一会……”

“恒一集团关我什么事?”

“荀依江!”黎鸣恩突然一个箭步上前,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江邑浔顺势跌撞站起身,呼吸紧窒,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充满了戾气的男人:“我倒很乐于见到黎家大公子在电视台谋杀记者的新闻。”

黎鸣恩的手微微颤抖起来,他盯着身前这个女人,突然,他松开动作,笑着拍了拍手:“我一直以为从前的你对我就足够没心了,没想到现在的你根本就是冷血,不过没关系,你是我的女人,怎么样我都喜欢。”

重新能够顺畅地呼吸,江邑浔的胸口剧烈地起伏起来,她跌坐回椅子上,抚着胸口平息。这时响起两声敲门,两人回头看去,蒋易森迈着长腿走了进来,气氛的异常,让他不由拧住了眉头:“小江招待客人不周了?”

黎鸣恩整了整领带,哼道:“没有。”

蒋易森在他脸上打量一番,然后转到江邑浔身上,此时后者正窝在椅子上,也没有辩解的意思,只是脸色潮红,垂眸不语。

“蒋总,广告投放的事会有专人来负责跟进,我先走了,”走到半途,他又重新折返,从皮夹中掏出一张名片塞到了江邑浔的手里,“中午下班打我电话,不许再扔掉。”

江邑浔眉头也没抬,倒是蒋易森深深地看着她,却也探不出个究竟。

“小江。”他试着叫她。

江邑浔站起身,把名片塞进了屁股后的口袋里:“蒋总不打算把那个视频公布出去了吗?如果答案是肯定的话,那么我也没什么好报告了。”

说着,她掉头往门外走,蒋易森幽幽地开口了:“你对我就这么点信心?”

江邑浔止住步伐,回过头来,只见他还是习惯性地转着指间的钢笔,脸上的表情却是笃定的:“我两者都要,新闻要发,广告费也要。”

04

蒋易森说那句话的表情还在脑海中浮现,江邑浔坐在楼梯上,拖着腮,陷入了沉思。记忆中的他,要么是严苛的,会发脾气;要么是清冷的,对谁都不理;要么是温柔的,守护着他的爱人,但这样胸有成竹势在必得的样子的确少见,但也许这才是真正应该属于他的光芒?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笃定和锋芒。

窗口有风吹进来,她眯眼看向楼外,这个地方是她从前最常来的地方,难过的时候,她会到这里偷偷地哭一场,仿佛是个秘密禁地,她所有的情绪都能在这里发泄,但,也常常会被他第一时间找寻到,他懂她的,自始至终都是。

她拍拍屁股站了起来,手指突然摸到了口袋中的那张名片,她掏出来,黎鸣恩的名字赫然在目。想到他临走前最后一番话,也许还有什么没有来得及说完?尽管他这个人充满了危险,但她必须以身涉险,破釜沉舟。

黎鸣恩的车一直等在楼下,似乎早就知道她会拨通他的电话一样,接起电话的瞬间,他的嘴角不由勾了起来:“江记者,你好啊。”

“有什么话直说。”

“你下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江邑浔懒得啰嗦,直接按电梯下楼,黎鸣恩一直握着手机看着大楼的入口,没过多久,那个心心念念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他掐断手机,绅士地下车,朝她张开手臂:“亲爱的,速度很快啊。”

江邑浔掠过他,拉开副驾驶座的门坐了上去。黎鸣恩也不觉尴尬,上了车直接开了出去。一路上,江邑浔也不问去哪儿,他倒觉得有些意思了。的确,如今的江邑浔再也不是从前的荀依江了,她沉淀了太多的秘密,整个人深沉了很多,但更有趣的地方,却是她浑身散发出的冷漠,竟让他更加想要靠近了,尤其是冷漠之中时不时故意透露出来的慵懒和娇媚,呵,这小女人,还真是让人心痒难耐啊。

车子停在了市精神病院的门口,江邑浔抬眼看向压抑的楼群,忍不住皱起了眉。黎鸣恩了然于胸地扫了她一眼,然后把车直接开入了车库。乘电梯上行的时候,江邑浔终于按捺不住:“你带我来这儿干什么?”

“带你来了解了解我叔叔的病。”

他领头朝前走去,两人来到了办公楼,他敲开一扇门,熟稔地走了进去,一个男人正埋头在桌子前,闻声抬起头来:“黎总?您怎么亲自来了?”

“我想来看下我叔叔的病历,还要麻烦曹主任帮我找找。”

被称为曹主任的男人应了下来,等他一出门,江邑浔警惕地站起来:“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婶婶,也就是黎夏的妈妈,她曾是叔叔的学生,那时候年纪小喜欢上了叔叔,毕业后两人就结了婚,可等生完黎夏后,她却突然向往起更广阔的世界,那时候她爱上了别人,出了轨,却被骗了钱骗了感情,最后想不开自杀了。叔叔受了打击,得了狂躁症,也不允许女儿谈恋爱,他觉得世界上其他的男人都会伤害她,所以才会偏激地关押她。至于黎夏说的他要独自占有她,我不相信,那不可能,他毕竟是一个父亲……”

黎鸣恩仿佛陷入了回忆,整个人被阴影覆盖着,脸上看不清情绪,江邑浔摇了摇头:“你只是在给他开脱,如果黎光耀只是为了保护女儿,黎夏不会无端陷害他,她也是他亲生女儿啊,如果不是被逼到绝境,谁会举报自己的父亲?”

就像她,即便当初自己知道父亲害了江陵一家,她都没有任何怪罪于他,因为他是她爸爸啊,养她爱她宠她的爸爸啊。

曹主任很快把病历送了过来,江邑浔翻看着,大概从十年前开始,黎光耀就已经来就诊过。最开始是狂躁症,后来有了中度抑郁,甚至一度时间有过轻生念头,然而到了两年前就没有任何记录了,可见他再也没有来复诊过。

“曹主任,他是康复了吗?”

曹主任托了托眼镜,有些为难:“经过我们的治疗,他的病情有了很好的控制,所以不需要住院禁闭治疗,在家里按时吃药也是可以的。”

江邑浔不相信,她总觉得这一切是黎鸣恩提前做好的一场戏,因为她清晰地记得,当她伪装成侍应生去给黎光耀送水时,他对她说话的语气和表情,那绝对不是一个有着正常精神状态的人所有的。

下了楼,有很多穿着病服的病人在散步遛弯,大概都是病情不重的病人,所以可以自由走动,但看着他们的动作表情,总还是异于常人的,就算江邑浔努力让自己平常心看待,却还是不由觉得心悸。

在等黎鸣恩取车的当口,她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几乎下意识她就朝着那个身影靠近。是裴安琪,她正蹲在一个妇人的面前,那位妇人坐在轮椅上,头发剃得很短,眼神呆滞,脸部的肌肉已经下垂,嘴唇微微哆嗦着,似乎是在说话,仔细看又不像。尽管如此,江邑浔还是不得不承认,妇人曾经一定是个好看的美人。

她是裴安琪的什么人?

她朝着她们走了过去。

“妈,你听话,把假发戴上吧,乖,好不好?”裴安琪蹲在地上,手中举着一个假发,努力地想要替妇人戴上。然而妇人却挣扎地扭开头,似乎极不情愿。

江邑浔走过去,也跟着蹲在裴安琪的身边:“阿姨,风很大的,戴上就不冷了,而且长头发更漂亮的,你戴上让大家看看,好不好?”

裴安琪扭过头,看到是她,眼神中闪过一丝讶异,接着表情冷了下来:“我家的事不用你管。”

“戴,要她戴。”妇人却看了眼江邑浔,指了指假发。

裴安琪只好把假发扔给她,起身站到一旁。江邑浔把假发理整齐,然后小心翼翼地帮妇人戴上,故作夸张的口气望着她:“阿姨真好看啊,看上起真年轻。”妇人摸了摸头发,也咧开嘴开心地笑了。

裴安琪推起轮椅往回走,江邑浔跟了上去:“对不起,我不是想打探你的私事。”

“无所谓,她是我妈,我不觉得丢脸。”

“我不是那个意思……”她反倒觉得尴尬起来,她知道裴安琪的个性冷淡,从前说话就是冷冰冰的,仿佛能砸个窟窿,何况自己还是江邑浔的身份,两人几乎没打过什么交道,她反感也是自然的。

眼见着走到住院楼门口,裴安琪停下了脚步,语气有些艰涩:“在办公室里你不要提起今天的事,拜托你了。”

难得她会拜托别人,江邑浔立刻答应了下来:“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裴安琪敛眉,推着轮椅要走,妇人突然抬起头来:“阿易呢?阿易怎么不来看我?”

江邑浔正在往外走,听到问话下意识回过头,却见裴安琪急急忙忙地推着她往门里走,口中敷衍着:“上班忙嘛,有空我们都会来看你的,乖,我送你回去睡个午觉。”说着,两人消失在玻璃门内,江邑浔收回视线,黎鸣恩的电话来了,大概是没找到她,她急忙加快步子朝医院门口跑去。

05

黎鸣恩亲自把她送回电视台楼下,临别时,他突然堵住她的路,江邑浔下意识往后退,后背抵到了车门上。她蹙眉,盯着他不怀好意的笑脸,隐忍着自己的不悦:“你想干什么?”

“Kiss Goodbye。”话音落下,黎鸣恩已经微微俯身,眼看着他的嘴唇就要落下,江邑浔一屈膝,绕过他撑住车门的长臂,站定后看着他冷笑出声:“黎总,您可不要得寸进尺。”

黎鸣恩依旧保持着撑住车门的姿势,头却幽幽地偏过来,眼神中带着一丝犀利:“你是我的女人,怎么对你那是我的权利,你也最好听话一些,否则,”他朝着她走来,低头凑到她的耳边,呵气笑道,“小依江,我可帮你瞒不了多久。”

江邑浔僵直着身子,脸上的表情都仿佛被冻住,而黎鸣恩却伸手捞过她的腰身,把她往怀中轻轻一带,闭上眼深深嗅了几口她的气息,这才恋恋不舍地松开手:“我会再联系你的,拜拜,亲爱的。”

她的脚仿佛被扎根在原地,直到黎鸣恩的车子远去,她才一点点抽回自己的气力。转身往台阶上走,一个身影却横在面前,她抬起头,蒋易森正挡在她身前,视线看向黎鸣恩远去的方向:“你和黎总很熟?”

江邑浔立即摇头:“不是很熟。”

蒋易森在她脸上打量一番,然后双手插进裤子口袋中,不以为意地掉头朝着大楼里走去,随口丢下一句交代:“你最好离他远一点。”

江邑浔的脸上渐渐浮起笑容,她紧跟上去,嘴角勾起练习了无数次的标准弧度:“为什么?蒋总是在担心我?”

“你想多了,”蒋易森大大方方地回应着她的目光,“你是我的下属,自然要照顾你的周全。”

“只是下属?”她挑眉。

他的神色淡淡,坦荡却又觉得冷漠:“不然,还能是什么?”

江邑浔一直牢牢地盯着他脸上的神情,分毫的变化都不愿放过,可是她实在看不出什么,面对异性的挑逗,他的表现实在是太索然无味了。她笑了笑,重新抬起头看向面前的男人:“那走吧,下属有事向领导汇报。”

黎鸣恩到底是低估了她江邑浔,在医院里和主任医师交谈的所有话,她全部用手机偷偷地拍了下来。蒋易森反锁上门,打开自己的电脑,从邮箱里调出了她之前传给他的暗访视频,然后站起身,把椅子让了出来:“你就在我办公室里写稿编片,不会有人打扰你,给你两天时间,两天后把成片交给我。”

她抬起头来,有些迟疑地问:“真的能发吗?”

“那是我的事。”他从桌子上抓了几本杂志,然后坐到一旁的会客沙发上。江邑浔只好坐到椅子上,把手机连上电脑上传视频,时不时目光瞥向蒋易森,他也仿佛并未投入到杂志里去,好几次想取茶几上的烟盒,但每每又作罢。

“蒋总……”她忍不住开口了。

他迅速站起身,把杂志堆在茶几上:“你自己在这写,有人敲门别开。”

说着他已经拉开门走了出去,江邑浔看了眼茶几,烟盒已经被他带走了。突然静下来的房间,却让她有些透不过气来,忍不住也从包里取过精致的烟盒,抽出一根细长的烟,点上,然后走到窗边。

窗外对着的就是郦江,午后的阳光落在江面上,闪耀跳跃着金光闪闪的光斑。他升职后就搬进了这里,面对着最好的景观,可她却想到曾经,他因为要和她待在一处,特地把自己的办公室从十二楼搬进了十五楼采访部。那时候他依旧是冷面寡言的男人,却默默地做了那么多温柔的事。

她忍不住微笑起来,把手中的香烟灭掉,电脑发出叮的一声响,视频已经传送结束。她回到桌前,打开视频记录要点,桌子上没有笔,她下意识拉开了抽屉。一瞬间,她的脑海里闪过了什么念头,她起身迅速检查了门口,确定没有动静后,她又折返回桌前,在抽屉里翻了起来。但大多都是各种报告文件,偶尔夹着几本电视台内部杂志报纸,他放的很整齐,她不敢弄乱了,小心翼翼地放回原处。椅子背后是一排书柜,她站起身,打开玻璃柜门,各种书籍分门别类摆得整整齐齐。她粗略地翻着,手指划过一本本书脊,突然门外响起两声敲门,接着是钥匙插进孔里的声音,她迅速关上柜门,坐回电脑前,心脏还扑通扑通地跳着。

蒋易森走了进来,没有留意到任何异常,只是把手机和钥匙随意地丢到桌子上:“我来取个东西,你继续写。”

他从桌上翻到了一叠文件后匆匆往外走,门也没关严,微微敞着个缝,很快,江邑浔听到了他和别人交谈的声音。她垂下眼皮,视线落在了他丢在桌子上的手机和钥匙上。手机有密码,她迅速地试了几个都没有打开,甚至输入自己的生日也依旧没有反应。她皱起眉,担心他很快折返,只得放弃了手机,拣起了一旁的钥匙。她迅速地从包里掏出口香糖,丢进嘴里嚼了几下,然后取出印在了钥匙上。

蒋易森回来的时候,她已经正襟危坐在电脑前,手指噼里啪啦地打着字,两眼目不斜视地盯着屏幕,一篇稿子已经过半。

06

下了班后,江邑浔开着车到处转,终于在一家回迁小区旁的菜市场里找到了配钥匙的小店,她把纸巾包着的口香糖小心翼翼翻开,师傅为难地接过,只说试试看。她抱着包等在一旁,没有钥匙做模,师傅的动作很慢,却也很细致,等到无聊,她直接到菜市里转了一圈。从前她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公主,后来为了他学着煲汤做菜,再后来独自在国外,早就能和厨房友好共处。

买了些蔬菜回来,钥匙已经做好,她付了钱,小心翼翼地串到了自己的钥匙扣上。菜全部堆在副驾驶座,她正要开车回程,有电话进来,是搬家公司的电话,她这才想起自己早就约了他们,此时她购买的家具都已经送到了小区楼下。她立刻掉头赶往了那栋高级公寓小区,熟门熟路,她连带上等红灯的时间,二十分钟也已经顺利抵达。

这个点,她拿不准蒋易森在不在家,为了以防万一,她套了一件搬家工人的工作服,印着公司名称和电话,乍一看是察觉不到异样的。和梨花巷的独栋别墅不同,这里的家具尽管便宜,却把家里堆得满满当当,她几乎是凭借着记忆,把这个家拼凑成和从前无异,客厅的米色布艺长沙发,白色的宜家餐桌靠墙放着,厨房里也是各种锅碗瓢盆,洗手间的浴帘都是莲蓬头的蓝色水滴。卧室的布置更是一模一样,床垫抵着墙,墙壁上贴满了电影海报和杂志彩页,衣柜也是简易的,和书桌连在一边,椅子是粉红色的转椅,软软的,她常窝在里面看小说。

她稍微整理了下走出房间,却立在了次卧的门口。她愣了愣,上前旋开了门把,空荡荡的房间,雪白的墙壁,曾经也有一个女孩子住在这里,画着五彩斑斓的妆容,说话风风火火,带她摆地摊,帮她煮醒酒汤,还要替她挡刀子。

孙火火,好久不见了啊。

她重新关上门,握着门把站了一会,重新抬起头来,眼睛依旧是清澈明亮的。

她的衣物大多还留在了梨花巷,她想着回去带几件到这边来,等电梯的时候却鬼使神差地抬了抬头,然后直接爬楼梯上到了八层。站在802的门口,她紧紧捏住口袋里的钥匙,趴在门上停了片刻,却也不敢确定有没有人在。她抬起手,试着敲了敲门,一秒、两秒、三秒,门内突然响起询问声,她吓得心脏擂鼓般跳动,张口就喊:“您有快递!”却在话音落下的片刻掉头就跑,藏身在楼梯间,接着她听到门开了,再接着门关上了。她松了一口气,靠在墙上平息,却不由笑了起来。她重新探出身,门已经紧紧掩上了,她看了很久,然后脚步轻松地走进电梯里。

她并没有搬进702,那里不是她的定居地,而是一个避风港,是她心中的执念,在她累了的时候,回到那里或许可以找回一点元气,在她走得偏了、远了,忘了来路的时候,回到那里她就能重新找到一点方向。

乘着夜风回去,她突然想来点酒,找来找去,酒友也只有郑谦予。尽管他很忙,但难得就是她一呼必应。两人开着车绕着郦江城一圈,最后买了啤酒坐在江边堤坝上,江水静静流着,有渡轮在江面上闪烁着灯光。她举起酒瓶子与他碰了碰,然后仰头喝了一大口,郑谦予忍不住咋舌:“你现在这么能喝,他知道吗?他要知道,你也装不了醉了,用现在的流行语来说,你呀,就是个心机婊。”

她挑眉,颇不以为意:“有心机怎么了?哪个女人在男人面前没有心机过?不过,”她凑到他的面前,“你说我是不是魅力不够?为什么他对我的勾引都毫无反应呢?”

“你希望他有反应?”郑谦予反问。

她沉默下来,摇了摇头:“还是不要了吧,”喝一口酒,然后环抱住了膝盖,“我都不懂自己到底想做什么了,好怕自己会迷失,有时候会看不清前方是什么样子。谦予,我想了很久,我发现我并不恨他,我并不想他怎么付出代价,我也不知道找出真相后,自己会不会开心,但我总不想爸爸白死,总不想爸爸的家业白白葬送,也不愿让荀依江白白地死一回。”

“浔,”郑谦予轻声唤她,“这条路太难的话,你就回来吧,不管是江邑浔还是荀依江,你都可以重新过平安喜乐的一生的,如果你需要,我永远是你的朋友。”

江邑浔扭过头来,霓虹中,他的眼底有点点碎碎的光芒。她笑着眯起眼睛:“嗯,谢谢你。”

07

写稿、编辑,江邑浔在规定的时间里交上了成片。她并不知道蒋易森打的什么算盘,当天的节目单已经出来了,他也并没有提起任何要发恒一集团这条稿件的意思。然而,当晚七点,《郦江晚播报》直播开始,蒋易森不动声色地出现在直播间,临时和导演交代要撤下一条新闻,插播一条最新的报道。此时此刻,江邑浔坐在办公室的电视前,当钟岭读着提词器里的口播时,她的脸色突然出现了一丝微妙的变化,但毕竟是专业的主持,她很快恢复了自如,沉着冷静地说着最近的“失火案”有了最新的发展。紧接着,电视屏幕上出现了江邑浔的暗访画面,办公室里一时哗然。

那则新闻并没有署名,没有人知道到底是谁做的报道,同事们仿佛炸开了锅,互相询问着是谁去做的暗访。但平时根本没有任何痕迹可循,这个隐形人被大家捧成了英雄,可下一秒,大家又陷入了沉思,这条稿子是谁允许发的?

江邑浔一直没有参与讨论,她迅速地打开电脑,想看看网络上是否会有观众的回馈,然而当她打开本地新闻的时候,却被眼前看到的一切惊呆了。几乎所有本地的新闻网站都紧跟着发了这条新闻,而网上的评论也几乎一边倒,都在强烈谴责黎家包庇,要求把黎光耀送进医院。

江邑浔急忙推开椅子朝着门外跑,直播间在三楼,她等不及电梯,掉头从楼梯间往下冲。原来蒋易森一早就找到了众多网络媒体,但大家都不敢先发,等着电视台第一时间发,所以他还是那只出头鸟,如果有任何不妙,他都是被枪打的那一个。这时手机响了起来,她只看了一眼,是黎鸣恩,她眼下无暇顾忌他的情绪,挂断,然后冲下了四楼。

才出楼梯口,她就看到了走廊处的两个身影。

钟岭几乎要气昏过去,当她看到那个题词本的时候就觉得不妙,镜头就对着自己,她根本没有时间细想要不要念下去。当屏幕上播放出那些暗访的画面,她整个脑子就嗡地炸开了,抬眼看去,直播间里站的那个不正是蒋易森!她握着题词本的手颤抖起来,只一瞬间她就心知肚明,这事是他做的,也只有他有这个胆!从当初空降到郦江电视台,当制片人,他一向固执己见,但偏偏都运气好,不管是口碑还是市场收视,他的每一次决定都是成功的。可是现在他是频道的总监了,他担负的不是节目的制作,他需要应付的是更多的人和事,他怎么还能这么任性地为所欲为?如果惹怒了恒一集团,他们攀附的人从上头施压,再撤出广告资产,那么整个台都会遇到前所未有的危机!蒋易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那个女孩子的新闻,火没烧死她,黎光耀又没有真的侵犯她,什么事都没有,到底有什么大不了的!

直播一完,她就冲出了直播室,追上正要离开的蒋易森,手中的台词本狠狠丢了一地:“蒋易森你站住!这是你做的是不是?”

蒋易森停住脚步,转过身来看着她,没说话,却已是默认。

钟岭气得冲上前,抡起拳头捶在他的身上:“你神经病啊!这么多年你还不知道孰轻孰重吗?要是找到你怎么办?你要是有什么事怎么办!”骂着骂着,眼泪忍不住溢出眼眶,蒋易森捉住她的手腕,似是微微叹了口气:“好了钟岭,我能有什么事,这么多年,你也不是不了解我,那是我的职责,我做不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的语气似是在安慰,江邑浔一时不敢走出去,他难得的温柔,原来也能用在别的人身上。钟岭喜欢他那么多年,尽管追逐者无数,她却从来不肯回头看一眼。他只要单着身,她也跟着单着身,可曾经是因为有荀依江,如今,如果没了荀依江,他的注意力会不会多分给她一些?

如果自己一直都不出现,他们会不会有机会在一起?

可是如果,如果坦诚了自己的身份,他会怎么样?

她不敢想,一个死掉了两年的人,一个改头换面的人,她还能是曾经的荀依江吗?现在的她都无法吸引到他,他还会爱她吗?

江邑浔垂下头,默默地退回楼梯间,失魂落魄地下了楼。

而黎鸣恩,此时,正守在大楼外,面色铁青,仿佛要等着把她生吞活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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