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媒体面前,她对自己的感情经历向来守口如瓶,现在她不想再隐瞒了,也没有那个必要。
纪帆忽然笑了,“他是结婚了,可是婚后的生活幸不幸福,那就不一定了。”
试想一下,有哪个女人能够忍受自己的丈夫,曾有过那样一段不堪的情史?
地下情,她从来没有像此刻这么喜欢这个名字。
——我听见寒风扰乱了叶落,在寂寞阴暗长居住的巷弄;我听见孤单在隐忍的夜晚,是被爱刺痛啜泣着的胸膛。我是心门上了锁的一扇窗,任寒风来来去去关不上。这些年无法修补的风霜,看来格外的凄凉。
又过了三年,在美国的古尔德私家庄园,霍负浪牵着一个比他小十八岁的女孩的手,坐在庭院里的秋千上,两相依偎着看日落。太阳从西山上斜射过来,地面的一切都罩在一片模糊的玫瑰色之中。这个女孩名叫王小贝,她长相一般般,身材一般般,学历一般般,家世一般般,在别人眼里一点儿也不起眼,却成为了霍负浪的第二任夫人。
要问他最爱她的地方,就是她的朴实与智慧,像没有被雕琢过的璞玉,那是一种无华奔放的美。在霍负浪的眼里,她比钻石还要耀眼。
“这本书,你看了吗?”王小贝从身后拿出一本书,递了过来。
只见封皮上写着:《地下情》纪帆大作,真实的情感经历,黑色的初恋,给这位杰出的小天后带来了怎样的阴影?她就是第一位走上嘎呐红地毯的内地女星纪帆,她就是……
霍负浪的眼睛眨也不眨一下,平静地说:“没。”
原来她一直藏在身后的东西就是这本书啊,霍负浪一片淡定,他等着她的质问与怒火,这是任何女人所不能容忍的吧?即便已成过去,但是被这样大加传颂、大写特写地,谁能不想入非非?
而事情的真相,也正如纪帆所写的——地下情!
“她写的人是你,对不对?”没有预期的责问,王小贝柔声说,目光却一刻也没有离开天边的落日,更像在自言自语,但音量足够两个人都能听见了。
“我想坦白一切,唯一的要求就是,你要相信我。”
“好,我相信你。”
此时此刻,两人都是心平气和的,仿佛在讨论别人的故事。
他欣赏王小贝的还有一点,就是理智。不管发生了多么恶劣的事情,王小贝都会尽可能地沉静下来,将情绪降到最低点,理智地与人交流沟通。大多数女性很难做到这一点,虽然她们装扮得十分美丽、十分华贵,但是心灵永远是丑陋的、做作的、甚至是无耻的。
这是霍负浪在接触了形形色色的女人后,得出的结论。
“我承认和她的那段地下情,但对她只有性,没有爱。”霍负浪沉声说。
王小贝的目光渐渐挪向他,眼神中多了些落寞,而他看在眼里,一阵揪心。
“当初,我找上她,是因为她长得太像小慧,几乎看不出是两个人。那一刻,我以为她是小慧的孪生妹妹,才邀她喝一杯的。”霍负浪的眉头在不经意间皱了起来,显是忆起了前妻的音容笑貌。
自从与小贝结了婚,前妻的身影就再也没出现在他的白日梦里,现在他大部分的时间都在构想并逐步实现他们的未来蓝图。
“你们的初次相遇,书上也是这样写的,看来她没有编造谎言,你确实在她的生命中扮演了那个黑色的过客。”王小贝的纤纤玉指点了点书皮。
“黑色的过客,她写的?”霍负浪玩味一笑,“蛮形象的!”
“她成功了,还要把这段情抖出来,看来你给她留下的印象很深刻。”王小贝认真地说。
霍负浪赶紧摇头说:“那可不一定,明星就是靠不断地炒作,来提升人气的。”
“不,她写得很真。我似乎能感受到,她是在用这种方式倾诉,曾经的情伤与无奈。”王小贝抚着胸口,慢慢地站起身。
霍负浪也站起来,一手搭在她的香肩上,“我对她无情,她对我也不会有情。没有情,何来伤?”
王小贝扭头看他,眼神中尽是疑惑,“你的朋友都说你是最了解女人心的,可我怎么就看不出呢?”
霍负浪双臂环胸,一副颇有意见的模样,“我怎么觉得,你一直在帮纪帆说话呀?”
王小贝叹了口气,说道:“将心比心,不管她以什么目的答应做你的情人,不管你给不给她真实的爱,作为女人,所有的女人都会奢望被爱、被呵护,尤其是被像你这样的成功男士爱着疼着。”王小贝垂下头,搅着手指,低声说:“如果你足够明白女人心,就会懂得她为什么被情伤着了。”
说她完全不在乎,丈夫曾是另一个女人的情夫,那是不可能的。但叫她这会儿又哭又闹,挺不值得,还不如两个人坐下来,把话说白了。人活得坦荡一些,总是好的。
“道理我明白,只是不想懂。”霍负浪将大手覆在妻子的小手上,紧紧地攥住,浓情蜜意地说:“我只想懂你,爱你,呵护你。”
王小贝笑了,轻轻点头。
霍负浪温柔地抱起她,向通往庄园的林荫路大步走去。
那儿是他们的家,霍负浪相信,很快就会有一大群孩子蹦蹦跳跳地,在庄园里健康快乐的成长。
与许多年前的一幕很相似,小冉守在床边,含着眼泪巴巴地盼望心爱的人苏醒。令人遗憾的是时光不能倒流,如今的霍希不再是当年那个身体矫健的男孩,而是一个被病患折磨得痛不欲生的将死之人。
“我快死了,小冉,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爸走了,我也走了,只留下你一个人在这冰冷的人世间,我舍不得你,更怕你不爱惜自己。答应我,要好好的活下去。答应我啊!”
老人家常说,人一旦死去就不再有痛苦,不再有烦恼,肉体和灵魂都会得到最大的解脱,而活着的人才是最痛最苦的。可是,为什么人还要拒绝死亡,拼命存活?为什么不让自己痛痛快快地极乐西方?
当霍希停止呼吸,闭上眼的那一霎那,的确有一种平和安详、令人愉悦的感受,随后他发觉自己悬浮在一个黑暗的空间。这里就像一个没有空气的圆柱体,感觉上是一个过渡地带,一边是现世,一边是异域。然而,霍希清楚地看见,通往现世的路已被堵死,他用手触摸那层障碍,想方设法地移开它,那冰冷的硬物却纹丝不动。霍希痛苦地哭了,因为小冉,他不愿离开人世,他迫切地想回到她的身边。
谁说人死了就不再有知觉?不再有痛苦?
那这是什么,泪珠从霍希的眼里噼里啪啦地掉下来。
就在这时,一束蓝色的亮光迎面射来,霍希眯着眼看过去,那是来自异域的光,异域之门已经向他开启了。
他真的死了,无法再回头了。
原来,肉体死了,灵魂可以不死。肉体得到解脱的时候,灵魂还要继续痛苦。
霍希同许许多多的人,哦不是,应该是同许许多多的鬼一样,有很多的舍不得,很多的放不下,却终究躲不过命运的安排,走向人间的尽头。
令霍希感到奇怪的是,他没有遇见书中所写的梦幻般迷离的奈何桥,没有喝到那碗能够忘却尘世种种的孟婆汤。他见到的却是另一番景象,令他极度困惑。
那是一幢高耸入云的大厦,矗立在幽深空旷的天幕下,本该是宏伟壮丽的建筑,此时却充斥着一种黑色的压抑,令人不敢涉足其中。大厦所有的灯光都熄灭了,死一般得沉寂。突然,其中一层的日光灯猛然一现,又猛然一灭,伴随着几声过于惊吓的呼救声,却……还未传进看门老头的耳中,就已经停戈了。
在这讯如闪电般的明灭中,霍希敏锐的目光已然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是纪祥。他不会认错的,可是纪祥怎么会出现在这幢阴森的大厦里?难道纪祥没有死?
不,不可能啊,是他亲手埋葬了纪祥的尸体。
“兄弟,欢迎加入我们!”霍希的身后忽然冒出这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吓了他一大跳。
“你是谁?这是哪儿?”霍希疑惑地看着眼前的帅气小伙儿,几条蓝色波纹缠绕在他周身,说不出的诡异。
帅气小伙儿很友善地说:“你可以叫我阿尊,这儿是鬼吧,我的家,以后也是你的家了。”
“鬼吧?”霍希的眼神一片茫然。
“每年这座大厦里,都要死九个人,不多不少,刚好九个。谁被我们盯上,谁就得死。你应该听见刚才那女人的呼救声了,她是第九个,今年够数了,所以咱俩得等到明年再下手。明白了吗?”
霍希摇头,仍然感到不解:“你到底在说什么?这座大厦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阿尊叹了口气,拍着他的肩膀,似乎很明白霍希此刻的心情,“我刚来的时候也跟你一样困惑、迷茫、痛苦,是阿祥教我怎样快乐起来,怎样找替死的人。只有找到替死的人,我们才能投胎。这座大厦的阴气之重,空前绝后,最适合我们生存,所以它是我们的家。”
“那纪祥他在哪儿?”霍希一下子高兴起来,他没看错,真的是祥哥。
阿尊的表情忽然变得崇敬起来,带着一种深深的感激,说道:“阿祥终于功成身退,投胎去了。刚才那个女人就是他抓的替身。”
“什么??”
这座大厦的全称是商都国贸大厦,足足容纳了几千家公司的大型建筑,每天一到下午五点,职员们都纷纷离开岗位,不论男同事还是女同事都不愿加夜班。这是惯例,还是规则,就不得而知了。
不知是谁说过:“每年这座大厦里,都要死九个人,不多不少,刚好九个。”
“救命啊——”
黑暗中,那个绿色的标有安全出口字样的醒目灯,指引着迷途的羔羊。随着走廊的白漆大门,嘎吱一声,被拉开,一个穿着高跟鞋,长发披肩,步伐慌乱,面色惊惧的年轻女子,连滚带爬地冲了出来。她尖叫着,奔跑着,声带颤抖,脸孔扭曲,不顾一切地想要逃离这个狭长而阴森的走廊,逃离这个恐怖而诡秘的大厦。
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再也不要加班了!”
她一口气下了16层楼梯,跑了一路,喊了一路,却没有见到一个人。终于,她看见了大厅,依然空无一人。
“啊——”脚下一软,她狠狠摔在地上,来不及喊疼,就拼命爬了起来。她感觉身后阴风阵阵,那个……那个东西快要将她吞噬了,内心的恐惧已经扩大到极点,她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做崩溃,她的意识已经涣散得不成形。这一刻,她竟然有一种想要解脱的想法。
解脱?不……她眼前一亮,冲进那个旋转门,一圈,二圈……每转一下,她的希望就大了一点,因为她已经能看见外面的街道,零星的行人,还有那个看门的老头。奇怪的是,那老头正蹲在外面……烧纸。
就在这时,旋转门停住了,她被卡住了,三面全是玻璃,将她围进三角形里。渺小的希望被扑灭,她凄厉的狂喊,没命拍打玻璃门,却是徒劳无用,近在咫尺的距离,那老头竟然丝毫未闻,依然在烧他的纸。
“啊——”尖锐的嗓音最后一次从年轻女子嘴里发出……阴风一过,她便像秋天的落叶一般,倒在血泊中,再无一丝生气。
……
女子尸首的上空,纪祥周身蓝波起伏,正狞笑着渐渐地升向高空,如同他来的时候一样,悄无声息。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