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名字叫阿吉,但认识的人都喜欢叫他瘦阿吉,并不存在一个胖阿吉,他只是单纯的瘦,瘦到让所有人都无法忽略这个特点。
阿吉站在家门口,他感觉自己很累。往常他也会觉得累,但那都是身体上的疲惫,如今他终于明白什么叫做身心俱疲。
阿吉只是个餐厅服务生,落日城内最普通的居民。他本不应该承受这么大的压力,只因为他隐藏着一个秘密,一个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的大秘密,尤其是圣值者。
那会害死他自己,也会连累他最亲近的人。
阿吉本以为这个秘密只有自己知道,因为他足够小心,也足够普通,普通到没有人会多留意他一眼。
但莫奈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切。
阿吉是敏感的,他绝不相信圣值者走进这种平民餐厅,仅仅是为了吃一顿无法下咽的午餐。
回想正午的那几分钟,阿吉觉得这是他此生度过的,最漫长的几分钟。他察觉到了莫奈的疑心,并在莫奈的压力下险些崩溃。
没有正面承受过圣值者压力的人,是不会明白那种感觉的。那种无形的威压,仿佛直接施加在你的灵魂上,让阿吉忍不住想要吐出所有的秘密。
多亏了那条手链,他妻子做给他的。
当握住那条手链时,阿吉觉得自己全身充满了力量,他什么也不怕了,即使下一秒就要前往禁忌法庭,他也能勇敢地挺直身体。
阿吉将其戴在了手腕上,并决定以后永远都不会摘下来。
对于中午的事情,阿吉仍然心有余悸,但也不再过于担心。圣值者没有直接逮捕他,证明他们知道的并不多。而阿吉相信自己今天的表现足够好,莫奈绝不会就此发现什么。
只要过了今天,阿吉的秘密就将永远成为秘密。想到这里,他最后的一丝担忧也消散了。
深吸了口气,将所有的负面情绪丢掉,隐藏住疲惫,脸上重新挂起笑容。他不想让妻子看出自己的异常,那只会增加她的担忧。
想到自己的妻子,阿吉心里一片火热。
推开门,热气扑面而来,是炉火在燃烧。像阿吉这种身份的平民,很少有在三月份还点着火炉的,因为那很贵,而且气温也足够高到冻不死人。平民嘛,只要忍一忍就过去了。
但阿吉的家里却要四月份才会断火,因为他的妻子怕冷。为了自己的妻子,阿吉宁愿多花些钱,哪怕自己少吃些。
所以阿吉在结婚后更瘦了,比之前还要瘦。
“亲爱的,我回来了。”
阿吉呼唤着自己的妻子,却没有得到回应。他向屋里看去,只见自己的妻子倒在床边,正费力地想要爬起来。
“亲爱的,你怎么了?”
阿吉惊慌地跑过去,急忙将妻子茉莉扶上了床。他的脸上写满了担忧,半抱着妻子的身体,让她靠在自己的胸口。
“抱歉亲爱的,我只是想起床为你做碗汤,我太没用了。”茉莉满脸歉意地说道。
她年轻的面孔很苍白,身子也很虚弱,她生病了。
“不需要道歉,这不是你的错。”
阿吉双臂紧紧抱住妻子,感动与痛心让他的眼角有些湿润。
突然,阿吉声音高昂地问道:“你猜我带什么回来了?”
茉莉躺在阿吉的怀里,闻言耸了耸自己的小鼻子,她苍白的脸上绽放出一缕笑容,美极了。
“是肉饼,你带肉饼回来了。”茉莉兴奋地说道。
阿吉轻轻挪了挪身子,从怀里拿出一个油纸包裹的肉饼,上面还带有他的体温。打开油纸,香味飘满了整间房子。
“你最爱的肉饼,快吃吧。”阿吉将肉饼拿到茉莉的嘴边。
但茉莉没有吃,她举起虚弱的手臂,从肉饼上撕下了一块,递到阿吉的嘴边,轻声说道:“你先吃。”
阿吉将肉饼咬在嘴里,咀嚼着,他觉得自己太幸福了。为了留住这小小的幸福,他什么都愿意做,也什么都敢做。
想到这里,阿吉将肉饼交到茉莉的手中,把枕头拿过来垫在茉莉的后背,他自己则走到了屋子的角落。没有丝毫犹豫,阿吉揭开了地面上的一块石头。
石头下藏着一个破旧的盒子。阿吉将盒子拿出来,里面有一些钱,大多是铜币,此外还有一块黑布包裹着什么。
阿吉将黑布打开,里面是一个装有蓝色液体的小瓶子,以及一个已经使用过的针管。
这就是他的秘密,阿吉的秘密。
茉莉生病了,很严重的病,无法自愈只能慢慢死去。阿吉不想让茉莉死,但落日城内没有医生。
曾经或许有,但现在没有,也不允许有。
落日城里的人崇拜死亡,认为死亡是最终的归宿,每个人都要走到这一步,而疾病则是死亡的通知书。病人只能静静地等待死亡的降临,如果施加干预就是对死亡的不敬。
在这种思想的影响下,落日城变得越来越死寂。人们不再为死者流泪,不仅如此,他们还会为此欢呼,庆祝又一个同伴回到了人类的信仰之地。
阿吉不喜欢这样,他讨厌死亡,他会为死者伤心流泪。他不想让茉莉死,他想和茉莉永远生活在一起。
所以,阿吉接触了巫师。
这是禁忌,落日城内无人敢于触碰的禁忌。
巫师是邪恶的代名词,他们传播疾病,杀害平民,甚至挑衅圣值者。他们来自落日城之外的焦土,是下水道的老鼠,是墙角的蟑螂,是最肮脏的生灵。
巫师是异端,是圣值者拼命想要净化的污秽。所有和巫师接触过的人,都会受到惩罚,落日城内最残酷的惩罚。
但阿吉不怕,只要能救下自己的妻子,即使下地狱他也不怕。
巫师能救他的妻子,因为他们拥有神奇的力量。阿吉虽然没有见过这种力量,但落日城内所有人都知道。
接触过巫师后,阿吉得到了三个装有蓝色液体的小瓶子,以及一个针管。那个东西叫做针管,阿吉从未听说过,也从未见过。他觉得针管很精巧,也很神奇。
为了学会使用针管,阿吉偷偷用自己的身体练习,他的大腿上早已布满了针孔,但茉莉并不知道这些。
巫师告诉他,只要将瓶子中的液体注入到茉莉的体内,茉莉的病就会好。茉莉已经使用了两个,还有最后一个。阿吉决定今天就将最后一个用掉,然后销毁所有痕迹,让这个秘密永远消失。
阿吉将瓶子打开,笨拙地用针管将蓝色液体抽出来,然后回到茉莉的身边。他似乎已经看到了茉莉康复后的样子。
“亲爱的,这是最后一次,用过这次药,你就会好了。”阿吉对着茉莉温柔地说道。
茉莉点了点头,将哀伤隐藏在双眼的最深处。她其实并没有感觉自己在好转,注入那神秘的蓝色液体后,茉莉觉得自己的身体反而更差了,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在体内涌动着,让她难以忍受。
但茉莉不想打破阿吉的希望,她知道这是阿吉最后的希望。茉莉不怕死,但她舍不得阿吉,她知道阿吉也舍不得她。所以茉莉假装自己在好转,她想在最后的日子里让阿吉开心。
阿吉掀开茉莉的衣服,茉莉的手臂上显现出一些黑色的斑点,但两人都没有在意。就在阿吉要为茉莉注射的时候,门开了。
“砰!”
房门被人用巨力撞开,进来了三个男人,三名圣值者。
阿吉呆立在原地,握有针管的手停在半空。茉莉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惊恐地蜷起身体,缩到阿吉的背后。
莫奈站在三人的最前方,紧盯着阿吉手中的针管,他的眉头紧皱着,随时处于爆发的边缘。
莫奈没有想到这个弱不禁风的服务生,居然胆大包天到敢于接近巫师——异端中最邪恶,最恐怖的存在,落日城的毒瘤。
莫奈感觉很生气,他要让阿吉得到应有的惩罚,他要揪出背后的巫师,然后在落日广场上烧死他。
因为莫奈是圣值者,落日城的守护人。
阿吉知道自己完了,在莫奈出现的那一刻。他将被送往禁忌法庭接受审判,他的尸体将被挂到落日广场,让整座城市的人唾弃。
但茉莉还病着,他不能就这样放弃,看着自己的妻子,阿吉不知从哪里又借来了一股力量。
阿吉猛然跪倒在地,向着莫奈大声哀求道:“圣值者大人,我的妻子病了,我只是想医好她。求求您让我医好她,求求您……”
阿吉不断地磕着头,但莫奈对此无动于衷。
多么愚蠢的平民,居然相信巫师的药能拯救他们。莫奈感觉有些悲哀,圣值者们还要如何做,才能让这群愚民清醒过来。
莫奈不想亲自动手,他眼神示意了一下尤特。尤特走上前去,嘴里大喊着“滚开”,然后一脚将阿吉踹到了一旁。
阿吉痛苦地捂着胳膊,蜷缩在地面上。
茉莉惊恐地大叫着,奋不顾身地想要冲到阿吉的身边,但一下床她就跌倒了。茉莉的身体太虚弱了,她无助的躺在地面上,流着泪看着自己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