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王文丁正在殿内用餐，在他身后，一只几米高、全身生满了冒着脓水的肿瘤、头部长着九根弯曲畸形鸟喙的玄色巨鸟，正在抖动着它那没有几根羽毛的翅膀，用不停流着败血的独眼看向比干。
比干对此视若无睹。事实上，这东西任谁每年见上三百来遍，连续五年下来，都会逐渐习惯下来的。
甚至会勾起某种古怪的食欲。
文丁看到这个自己一向喜爱的小儿子，便随口邀请他一并用餐。比干推辞两次后欣然接受，跪坐在侧案的一侧，就着碗里不停旋转跳跃的触手，小声地吃起了鱼生高粱米粥。
真香！
文丁举起酒爵，满饮了一口温热的黄酒，竟然有了一丝醉意。他一挥袍袖，声音铿锵，如同金铁相交：
“鹤鸣在阴，其子和之。我有好爵，吾与尔靡之。”
一旁侍者会意，为比干送上一爵微微冒着热气的黄酒。
比干起身行了一礼，口中称道：“谢过父王。”接过酒爵看了一眼，微微垂下眼帘。
避开了爵中那几颗大眼珠子们好奇的视线。
比干是个内向的人，不喜欢与他人对视，不是人也不行。
随后他以袍袖掩口，在大眼珠子们的尖叫声中将爵中美酒一饮而尽。
不得不说，比干穿越到商朝以后，吃穿用度真的与他想象中的简陋完全不同。单单说这爵温黄酒，口感绵软、余味悠长、后劲十足，将后世的那些什么名酒统统都扫到阴沟里去了。
也有可能是药酒泡得好的原因？
文丁也是好酒之人，见到比干饮酒痛快，低声叫了一个好。他略略思考了一下，对着比干说道：“我儿，你如今也有十五岁了吧。”
比干起身回答道：“已经满十五岁零三月了。”
文丁点了点头：“那好，今天禁军出城训练，你便在偏殿等候，到时候随他们一起吧。”
比干应声称是，又陪着文丁闲聊了几句，见文丁打了个哈欠，便告辞退下了。
被殿外习习微风一吹，比干的酒便醒了大半。殿外一棵老柳树的树身上浮现出了一张扭曲苍老的人脸，冲着比干不停地哀嚎。
“吵死了……”比干小声嘟囔着：“每次来都要玩这一套，烦不烦啊……”
那苍老人脸见比干不为所动，嚎叫的干劲顿时退去了大半。恰逢微风吹来，那老柳树借着微风用力抖动树冠，大蓬大蓬的柳絮就随着风飘向比干。
比干气得直抖，暗中用手点向老柳树，低声骂道：“你这柳树无礼，怎敢用头皮屑欺我！呸——”话还没说完，一大蓬柳絮就被风送进了比干的嘴里，引得他连吐口水。
发现这一招效果拔群，老柳树就更卖力地摇动树冠，哀嚎声也变成了喊号子的声音。眼见一大波柳絮还有三秒进入战场，比干再也顾不得别的，以袍袖便面，疾步而去。
回到偏殿，比干刚在宫女的帮助下换好一身皮甲，便有侍卫通传，殿外有一小校求见。
宫女递来一柄青铜剑。比干看着剑上扭着腰身，不断爬来爬去的青铜壁虎，眼角抽了抽，不顾对方的强烈抗议，揪着壁虎的尾巴在自己腰间打了个结，将青铜剑固定住，随后飘然而去。
而在旁边的宫女眼中，比干只不过是把剑鞘上的环固定在腰间，并无稀奇之处。
两人虽在同一偏殿，却好像活在两个世界！
见到比干出来，门口候着的小校连忙行了个军礼，说道：“见过殿下，卑职奉黄偏将的军令，特来接应殿下。”
黄偏将？黄滚老哥吗？比干没有多问，点了点头说道“请带路。”
两人离开王宫，候在宫门外的九位士卒围了上来，将比干护在队伍正中。一行人很快便到了朝歌城外的禁军轮训军营外面，一个百人玄甲禁军大队已经在那边候着了。当先一人，身后负着一柄半人多高的青铜重剑，正是偏将黄滚。
黄滚见到比干，急急上前施礼。
“末将黄滚见过殿下！”
看着一本正经的黄滚，比干只好双手扶起对方，一边笑着说：“黄大哥快请起。我父王让我这次同你们一起训练，不知这训练内容是？”
黄滚爽朗一笑：“本来只是通常的野外拉练，但是有消息说一处商路被狼妖阻断，还造成了一些死伤，所以我们这次拉练就改成除妖了，顺便收获一些妖尸拿去填补结界或是炼丹。”
比干眉毛微微动了动。狼妖？结界？炼丹？父王和商焚先生到底还有多少事情在瞒着我？这次随军拉练是否意味着很多情报即将对我解禁了？我每日所见的那些不可名状的事物终于要对我掀开一层面纱了吗？
种种心思一闪而过，比干将手一挥:“且行军，边走边说。”
黄滚也点头说：“边走边说！”
旁边士卒牵来两匹骏马，二人翻身上马，并排而行，其余士卒在周边护卫。
随着军队行进，道道肉眼不可见的血气自行伍间散出。在比干的眼中，那些弱小的不可名状之物见到这血气便远远避开，仿佛这些兵卒是洪水猛兽，它们反而是一些恭顺良民一般。
比干若有所思，转过头问道：“黄大哥，你之前所说狼妖、结界、炼丹都是怎么一回事情？”
黄滚诧异地看了一眼比干，回答说：“殿下竟然不知？也是……那便请殿下听末将分说。”
“妖物的来历说法很多，但都不可考。在神话中，妖族和人族都是女娲娘娘所创，只因人族得了三清灵慧，才成了万物之灵。不过末将认为这神话可信度不大。曾有游方道士宣称，妖族是那些披鳞带甲、胎卵湿化、乃至于花草木石，感世间弥漫的妖氛而生，末将觉得在理。”
“黄大哥，”比干突然打断了黄滚的叙述，指向一旁：“你看那只羊……”
黄滚顺着比干的手指，只看到了一只普普通通的山羊，正立在路边，瞪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好奇地看向军队，不由得失笑道：“殿下，只是一只山羊罢了，难不成殿下以为那是一只妖物？哈哈……”
比干的嘴角抽了抽，也跟着干笑了起来。
可是在比干的眼中，那只山羊明明长了四个耳朵，屁股后面九条蓬松的尾巴每一条都足足有它的身子一般大小，最重要的是，那只山羊的眼睛根本就没有长在它的头上，而是在它的后背上。
似乎发现了比干的视线，那只怪羊的两只萌萌的眼睛一齐移到后背的一侧，用萌萌哒的视线看向比干，还不时眨动两下，俏皮而又可爱。
四目相交，比干败退下阵来。
惹不起，惹不起……
我子某人果然是个内向的人……
接下来的行程，比干都显得有些怏怏的。黄滚见他心里有事，还以为比干刚听说妖族，有些接受不了。他也不多言，只是吆喝着加快了行军。
接受不了没关系，过一会儿你亲手杀几头狼妖就习惯了。要是再吃上两串烤狼腰子，岂不美哉！
行了小半日，远远传来了苍凉的狼哞。
那便是狼妖的所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