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雪梅拉着儿子阿旦,一脸怒气地来到半山寺。
“这是怎么啦?”疯癫僧惊愕地问。
“大师好。”纪雪梅向疯癫僧行了个礼,说道,“这小子,长大了越来越不听话了,居然想要离开这里,去那梦什么谷,过什么三界生活!”
“唉,我不是说过了吗,机器人染上病毒了,在胡说八道,他怎么还拐不过弯来呢!”
“请大师允许他在寺庙后面的崖壁前面壁思过,什么时候放弃离开栾湖镇的念头,什么时候放他回家!”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疯癫僧对纪雪梅说,“放心吧,我会让他回心转意的。”
纪雪梅走后,疯癫僧提着一个铺盖卷,带着阿旦来到寺庙后的崖壁前。
“喂,疯癫僧,你不会真的关我禁闭,让我面壁思过吧?”阿旦嬉皮笑脸地对疯癫僧说。
“少废话,给我坐到崖壁前去,好好的反思反思,什么时候想开了,什么时候放你出去。”疯癫僧把铺盖卷扔到崖壁前,一脸严肃地对阿旦说,“一日三餐,我会按时给你送过来。”
“喂,不会吧,”阿旦急了,“疯癫僧,你来真的啊?”
疯癫僧不再说话,退回寺庙里去,关上寺门。
阿旦用力拍打着寺门,大声喊道:“开门啊,疯癫僧!意思意思一下得了,你真的要关我禁闭啊?疯癫僧,开门!”
但无论阿旦怎么拍门,怎么大喊,疯癫僧都不再回应。
阿旦喊累了,查看四周,想要找个地方逃出去,但很快他就绝望了,这寺庙后面除了一面绝壁,再无可能离开此处的途径。崖壁很高,他还没有练就飞檐走壁的功夫。
阿旦无可奈何,只好坐到崖壁前,打量着崖壁上的符号。崖壁上,全是疯癫僧用小石头乱写乱画、密密麻麻的程序代码。
第一天,他盯着崖壁上的符号,完全不知道那都是些什么鬼玩意儿,只知道是一些程序代码。他小的时候,疯癫僧曾经教他编写过一些简单的小游戏程序。
第二天,他看出一些要领来了,觉得有点意思。
第三天,他完全忘了自己是被关禁闭了,沉浸在程序语言所描绘的世界里。
疯癫僧见他安静了,以为他在认真反思,心中窃喜。自然是一日三餐伺候,期盼着阿旦早日彻底放弃离开栾湖镇的念头。
每天送饭时,疯癫僧都会问阿旦:“反思得怎么样了?想通了没有?”
阿旦总是敷衍了事地说:“还没呢。”
一连几天,疯癫僧看见阿旦总是盯着崖壁发呆,目光呆滞,还真有点慌了,暗暗担心这孩子会不会憋出什么病来了。
纪雪梅来探望阿旦,疯癫僧把自己的疑虑对纪雪梅说了,纪雪梅说,没事,让他静一静也好。这孩子平时太闹腾,让他多静一静。
第十天,疯癫僧来送早餐时,阿旦突然说了一声:“错了!”
疯癫僧吓了一跳。“什么错了?”
阿旦捡起地上的一块小石子,站起身来,在崖壁上疯癫僧编写的一些程序代码上,划掉一些段落,再噼里啪啦地写了起来。
疯癫僧看着阿旦修改的程序代码,看着看着,眼睛渐渐发出光来。
“这个,这样改会更好些。”然后他又划掉另一些段落,又噼里啪啦地写起来,“那个,那样改会更好些!”
“嗬,厉害啊,”疯癫僧不由得赞叹起来,“对啊,这样改更精彩了,我以前怎么没想到呢!”
他不禁也来了兴趣,也捡起一块小石子,与阿旦一起在崖壁上写写画画。
他们说说笑笑,完全沉浸在程序语言所描绘的世界里,忘掉了周遭的一切。
这一天,疯癫僧看着阿旦,若有所思。
“你是个天才,很有悟性,”疯癫僧说,“待在这山里的确是屈才了,你应该有更广阔的发挥天地。可惜呀,要是在以前,你可以当我的助手了。”
“这么说,你同意我离开栾湖镇了?”阿旦半开玩笑地说。
疯癫僧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你走吧,去你该去的地方,我不再拦你了。”
“你真的……同意我去梦谷?”
“如果有可能,我想请你帮我做一件事。”疯癫僧说。
“什么事?”
“你记住一个三界账号:零零妖;密码是: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如果有可能,请你登录这个账号,把里面的数字体销毁掉。”
“数字体?”
“你到时候就会知道了。”
“为什么要销毁?”
“因为,”疯癫僧苦笑道,“它可能正在遭受无穷无尽的折磨。”
“这么惨?谁会折磨它呢?”
“你以后会明白的。但是,你最好动作要尽可能快,不能超过三分钟。一旦超过三分钟,你的处境将会非常危险,机械刑警有可能会找到你,把你抓起来。所以,你得快速处理这件事,以后不要再登录。”
“好的,我明白了。”
“说实话,我不太想让你离开栾湖镇。过了这么多年我才明白,其实,生活在真实的世界里,才是生命的真谛。你没经历过,你不会懂得的。”
“不管怎么样,我都想去感受一下。”
疯癫僧摇头叹息,兀自吟诵起经文来:“往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嗔痴。从身语意之所生,一切我今皆忏悔……”
“谢谢疯癫僧!哦,不,谢谢大师!”阿旦站起来,“请受我一拜。”
说着,他跪了下来,朝面壁者连磕了三个响头。
“哎,使不得,使不得,”疯癫僧慌忙站起来,扶起阿旦。“阿旦啊,不必行此大礼。”
“大师,我磕的这三个头,一是感谢你当年救助了我的母亲,我母亲当年流亡到栾湖镇,幸亏你出手相助,帮她在镇里安顿了下来;二是感谢这么多年来,你对我的帮助,教会了我很多东西,大恩大德,没齿难忘;三是我离开栾湖镇后,还麻烦你多照顾我的母亲。”
“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我母亲那里,希望你帮我去说一下,我无法去向她告别。”
“阿弥陀佛!”
疯癫僧将几个馒头、菜卷装进一个包裹里,递给阿旦。“如果厌倦那边了,就回来。”
“嗯。”
阿旦沿着那条栾湖镇唯一通往外界的公路,大步走去。他走到镇边时,正值黄昏。他回望一眼身后的大山和湖泊,心里有太多的恋恋不舍。
毕竟,这里是生他养他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