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永宁,已是深夜,街道两旁房舍中的灯火几乎都已熄灭,只有街左侧的一家金银铺的窗中还亮着灯,店门前的幌子上书:“李永金银技。”字旁画着各式金银器。
银匠李永坐在桌前长吁短叹,他的妻子范立伟靠坐在炕头缝补着发旧的衣物,一双儿女早已睡熟。李永跟妻子叹气道:“一个多月了,也没接到一桩像样儿的生意,咱靠手艺吃饭,总是连日累月开不了张,这日子可就难过了。”
范立伟微笑着安抚他:“你是永宁城里数一数二的银匠,你接不着生意别人也是一样。别急,总会来的。”李永听了妻子的话,心里一丝温暖。
他冲妻子笑了笑,忽然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了一块小银片儿递给妻子:“前天我整理银箱,发现了这块小银片儿,上秤称了称,有两钱多重,我想抽个空给你打枚银戒指。”
范立伟嗔笑道:“老夫老妻还弄这个调调,留着为难的时候贴补家用吧。”
李永道:“戴在你手上我心里踏实,而且,打成戒指一样是银子,一样能贴补家用。”范立伟点点头:“好,随你吧。”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李永惊道:“这么晚了,谁啊?”范立伟放下手中的衣物道:“要不你去看看。”李永站起身来,打开房门。
只见门外站着一个留小胡子的矮个人,李永打量他道:“您有何事?”
陌生人问道:“你是银匠李永师傅吗?”李永道:“正是。敢问尊驾……”
陌生人打断他的话径直走进屋里:“外面说话不方便,进屋说吧。”李永无可奈何让他进来。
陌生人不忘嘱咐他道:“关上门。”李永赶忙将门关闭:“不知尊驾深夜光临小店有何驱使?”陌生人一抖袖子,伸出右手……
李永登时吃了一惊,此人的右手戴着黑色手套,僵硬笔直,似乎不能动,手腕处挂着个黑袋子。
陌生人将黑袋子放在桌上,对李永道:“打开看看吧。”李永迟疑地将黑袋子打开,里面放着一锭十两白银。李永愣了愣,抬起头来望着陌生人。
陌生人:“有一趟活计需要高手银匠,我打听过了,你的手艺在洛阳城中数一数二,因此,特来相邀。只要你接下这趟活儿,这十两银子就是你的,而且只是一半,事毕之后,还有一半。”
李永正在犹豫着,妻子范立伟走了过来,李永看着妻子,范立伟轻轻点了点头,李永定了定神:“不知是什么活计,尊驾竟肯出如此高价?”
陌生人道:“出高价请你,自然有道理。你不必多问,只说答应不答应。”李永望着银子。深深吸一口气:“好,我接下了。”
陌生人点了点头:“爽快。那李师傅就收拾一下,带上随身的工具,随我走吧。”
李永愣住了:“怎么,要,要外出做活儿?”“这是当然,就凭你店中这个小小的熔银炉够做什么的。”
“要去多长时间?”“三天便回。”
李永踌躇着,目光望向了妻子。范立伟微笑着道:“你去吧,家里有我呢。”李永对陌生人道:“好吧,我去收拾一下。”
徽安门是永宁北门。已是初更,北门内的空场上停着几辆马车,旁边聚集了十几个人,大家三个一群五个一伙似在等待着什么。
远处车轮轧轧,又是一辆马车疾驶而来,停在空场中,车门打开,陌生人和李永走了下来。李永一见眼前的情形,登时愣住了,空场上聚集的竟然都是城里有名的银匠,大家见李永到来,纷纷上前招呼。
李永奇怪地问陌生人道:“尊驾,你请来这许多银匠究竟要做什么?”陌生人笑了笑道:“当然是要做大活儿。”李永道:“多大的活儿,竟然要十几位银匠同时做?”
陌生人拍了拍李永的肩膀:“李师傅,你不需要知道那么多,你只要知道做完活儿能赚到二十两白花花的银子就够了。”李永止住了继续问话的念头,冲陌生人点了点头。陌生人转向大家道:“众位师傅,请大家上车吧,我们马上出发!”一位银匠狐疑道:“能不能告诉我们,到底要去什么地方?”
陌生人笑道:“诸位难道还怕我把你们卖了不成?大家先请上车,到了地方自然知道。”
那银匠道:“尊驾,我们都是正经手艺人,让你这么不明不白地带走,不知去处,谁知道你究竟要做什么!”话音一落,周围登时传来一片应和声。“对,告诉我们去哪儿!”
“没错,一句交代都没有,就让我们跟你走,这也太说不过去了!”
陌生人的脸沉了下来,冷冷地道:“那,各位师傅的意思呢?”
那银匠道:“告诉我们要去哪里,去做什么,否则大家是不会上车的!”
陌生人一阵冷笑:“还记得吗,你们每个人都收了十两银子的定钱。现在想反悔,晚了!我劝你们乖乖上车,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说着,他重重地击了三下掌。
说时迟,那时快,空场四周的黑暗中奔出了数十名身穿黑衣、手持钢刀的大汉。银匠们被黑衣大汉的阵势吓住了,不免发出一阵阵惊叫声,李永则暗吸了一口凉气。黑衣大汉们恶狠狠地瞪视着银匠们,手中的钢刀在月光下发出一阵阵寒光。
陌生人冷冷地对众银匠道:“上车!”众银匠面面相觑,李永轻声道:“众位师傅,光棍不吃眼前亏,先上车吧。”银匠们无奈之下,只得向马车走去。
李永望着眼前的情形,心中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自觉此行凶多吉少,只是后悔已晚,不如想个什么法子,留下点什么物件也许能够给自己带来一线生机。
他四下看了看,从怀里掏出那块小银片,顺手插在身旁店铺的灰墙上,银片的头儿指着城门方向。就在此时,陌生人快步走了过来道:“怎么,李师傅,你还不想上车吗?”
李永赶忙道:“就上,就上。”说着,随陌生人上了马车。
头车一声吆喝,车夫长鞭疾甩,马车起动,向南门奔去。转眼之间,便消失在黑沉沉的夜色中。
苍茫戈壁,平沙莽莽,碧蓝的天空中,飞鹰盘旋;长烟落日,夕阳如血,四面边声号角,金鼓动地,西北雄关——凉州巍然屹立于大漠之中。
关城内外,右威卫大军往来调动。前锋四部为清一色的骑军——飞虎、飞熊、飞彪、飞豹;中军六部以铁甲军为主,骑步混成军为其翼——威武、威远、威德、威锐、威盛、威戎;后军二部为步军——骁勇、骁果。
关城敌楼前,右威卫大将军方林身披铠甲,兀立城头向远处眺望,一干卫军主将列于身后。各军督旗、帅旗、将旗、认标旗,旗色鲜明,军容整肃,虽十数万大军调动,却丝毫不乱,显见主帅统军有方。
方林看着远处尘烟滚滚,遮天蔽日。
他眯起双眼思忖半刻,转头看着身旁的参军,想听听参军的意见,参军连忙说道:“大将军,北山尘烟大起,定是阿尔瓦人在调动大军!”
方林点了点头:“看烟尘飘浮的方向,阿尔瓦主力似乎在向清远以北集结……”参军道:“不错。”
话音未落,身后的副将指着城下喊道:“大将军,斥堠回来了!”方林定睛望去。
果然,戈壁上扬起一道烟尘,斥堠的快马飞驰而至,转眼间便来到城下。斥堠翻身下马,飞跑着登上城楼,手中令旗点地,单膝跪倒:“禀大将军,突勒统帅阿多奇麾下两个鹰师、一个豹师通过北山,向清远以北运动!”
方林双眉紧蹙,缓缓点了点头道:“再探!”斥堠答应着飞跑而去。
方林沉吟片刻道:“取地图来!”参军和副将拿过地图,迅速展开。王孝杰仔细地看着,良久,他抬起头道,“两个鹰师,一个豹师,五万余众,向清远以北运动……”
参军道:“阿多奇会不会想从北翼突袭清远?”
方林想了想指着地图道:“清远以北地形平坦,大军无法隐蔽,突袭是谈不上的。如果说阿多奇想凭这五万余众强攻清远,那他也太自不量力了……怪哉,阿尔瓦人究竟想做什么?”
参军道:“阿尔瓦统帅不谙兵法,打仗素来没头没脑,很多时候是打一下就跑,抢完了就走,大将军,不得不防啊!”
方林低头思索一下果断道:“传令,清远以南振远、阳明、灵兆、丰益四个隘口的驻军立即收缩至清远以北待命!”参军应道:“是!”
一旁的副将道:“大将军,将守隘口的主力调离,一旦阿尔瓦人向隘口发动攻击,我们可就被动了。”
方林道:“清远以南没有阿尔瓦主力,即使发动攻击,也不过是小股部队,不足为虑。立即传令!”参军和副将高声答应着转身离去。方林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目光望向了北山方向。
振远隘口位于清远以南,两山之间建起一座敌楼。隘口外是一望无际的戈壁。此时,守隘大军奉令北移,这里一片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