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倭寇正神情紧绷,盯着戚继光这方。忽的听到扑通几声,身后三名铳手先后倒下,头颅上均插这一支羽箭,没入约有2寸余。
离得最近的几个倭寇,神情惊讶,看着三具尸体,募的反应过来,晓得头顶上定有射手瞄准。他们抬起手护着脑袋,一边四处张望,一边用倭语通知前排。前排倭寇得知消息,来回张望,一会看看虞安这边,又转头看看戚继光,似是极为为难。几句倭语交流之后,为首几个倭寇想是拿定注意,举起太刀,便向戚继光这方冲来。
戚继光看着冲来的几个倭寇,微微一笑,双剑一收,退回人群中。只听戚继光于阵中断喝一声“御!”手持丈余长枪的士兵走到阵前,单膝下跪,双手握紧长枪,直直指向攻来的倭寇。
冲来的几人,看此阵势并未退缩,反而用太刀格开长枪,硬生生压进阵来。戚继光见状,又一声喝令“破!”手持树枝的将士站上前来,将满是木刺的树枝,重重扣在倭寇身上。随着一阵惨叫,几根血淋淋的树枝缓缓抬起,倭寇身上血流如注,各自捂着伤处哀嚎倒地。倒霉点的被攻中要害动脉,身体痉挛,只躺着吐出最后几口气息,随后毙命。
戚继光满足的看着眼前地上的倭寇,又抬眼朝阵中望去。只见倭寇阵中后方一阵慌乱,惨叫声不绝于耳,不知发生何事。
原来,正当前方进攻的当儿,阵后方的几名倭寇齐齐冲向鸟铳,想拾起来迎敌。虞安一心凝视此方,将所有羽箭倒了出来,搭弓瞄准,哪个倭寇靠近鸟铳他便射谁。顷刻间,有四名倭寇先后冲向鸟铳,而这四名“勇士”均在片刻之后,脑袋上插了一支羽箭,随后像根木头一样倒下。
倭寇没人能使用上远程武器,只能气的原地哇哇乱叫。没有了鸟铳,一来无法进攻埋伏射手;二来也无法攻破戚继光这方防线,明知敌人就在眼前不远处慢慢蚕食人数,却又偏偏无能为力。
戚继光虞安没有用任何方法交换信号,却出奇的达成了共识。一时间,戚继光喝道“进!”所有将士,以长枪前列,树枝次锋,钢刀中坚,战弓阵后的队形,一步步向前推进,决心不给倭寇喘息的机会。而虞安,仍旧盯着三把鸟铳,在射杀了七人之后,倭寇再无人敢靠近这三把要人老命的物事,一个个开始后退,随后紧张转身应对戚继光这方进攻。
如此一来,倭寇本就松散的阵型被彻底击溃。前方倭寇,太刀压根无法攻到近前,前排被一轮箭雨射死大半,余下攻近倭寇不是被长枪戳死,就是被树枝打倒在地,倒地未丧命的,又被随后而来的钢刀给了结性命。后方,三把鸟铳孤零零的躺在地上,胆敢靠近者,脑袋上总是会多一支羽箭。如此反复消耗,只剩下不到二十倭寇,他们再也不敢打鸟铳的主意,纷纷转身冲向戚继光那方,尝试冲出阵去。
只见众倭寇分散两边,各自落跑,戚继光一阵大笑,喝道“列!”除长枪将士外,其余将士由阵中分开,移动至两翼,阵型从四方阵,变成了一字横排阵。阵型排成后,两翼刚好拦住逃跑倭寇去路,戚继光又喝道“困!”一字阵中间长枪将士,依次向前跨出,然后均分两股,向两翼包去。至此,分两股逃跑的倭寇,均被束在包围圈中,一动也不敢动。
戚继光仍站在刚才阵中位置,左右环视一眼,哈哈一笑道:“汉人有句成语叫困兽之斗,”说罢走向左翼被围倭寇,轻蔑一笑,“用以形容被包围的野兽将做出最后的搏斗。”接着又走向右翼,“而你们此刻,不是野兽!落荒而逃不成,又被包围!”最后又走回中间,“戚某且用另一个成语形容你们吧!叫瓮中捉鳖!捉的就是你们这群残害我大明太平的王八蛋!”
戚继光募的将手一挥,众将士纷纷出手将倭寇手中武器卸掉,取粗大草绳尽数捆住双手。倭寇被束后,均颤抖下跪,垂头丧气,而众将士,则发出胜利的欢呼声。
此次讨伐,规模不大,但戚继光四十余人未伤一兵一将,击杀敌方四十四人,活捉十七人。以少胜多,甚是提升士气。
虞安在山上始终瞧着这边,戚继光的部队反应之快,命令执行之精准,均让虞安惊讶无比。他尚不懂兵法,但是他也能区分出,此次是以少胜多,并且以无伤亡的全胜之势横扫对方,由此可见,这位带领众人的将军,是何其厉害。
正兀自想着,虞安忽见戚继光朝自己挥了挥手,示意自己下去汇合。他迅速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然后背起短弓,拾起剩余羽箭,快步跑下山坡,来到戚继光面前。
戚继光看了看虞安,这孩子身上沾满泥巴,许是卧地许久等待机会,右手的三根手指已经发红肿胀,想必是拉弓过多过紧所至。正是他,让此次讨伐大获全胜。戚继光沉默时许,忽的双手抱拳道:“得虞安小弟之力,我军大获全胜!戚某看得真真的,你的射术已然超越我的认知,一瞬之间,铳手皆尽数毙命,更是让后续倭寇无一人能拿起鸟铳!看来,戚某这次,是遇见了李广再世!”
虞安听得戚继光夸赞自己,心里高兴得紧,一时低头傻笑,但随后又疑惑问道:“李广是谁?”戚继光听罢哑然失笑,答道:“那是古汉朝时的神箭手,乃顶有名的飞将军,传闻他箭术通天,能百步之外精准的击碎头大的石头!他多次抗击匈奴,拯救疆土于水火之中。有诗云: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意思便是,若有他飞将军镇守,便无任何人敢来入侵!”
虞安听的神往,在脑海中想象自己一人一弓,便能让倭寇不敢冒犯的样子。想了片刻,又觉脸红害臊,便挠了挠头道:“戚大人懂得真多,我就不懂这些历史,连字都不认识。”
戚继光听罢笑道:“我的虞安小弟,你若请教,戚某定会教你!没准你能从历史,从书中悟出让你箭术更进一步的玄机呢?”
“谢谢戚大人,等闲暇下来我一定会过来请教!”虞安笑道,随后便转身去打扫战场去了。
“戚大人!”王副将从倭寇营地中跑来,怀中抱着三把鸟铳和一个麻袋,面色喜悦,“你看,戚大人,三把上好的鸟铳,几乎是崭新的,还有一大袋的火药和铅丸火绳!”
戚继光走上前去,拿了一把鸟铳,把在手上掂量,似是若有所思。沉默了一阵,他将手伸入麻袋,抓出一把火药,倒入鸟铳的铁管中,取下铁管下方的一根细铁棍,往管内捅了几下。又从袋中拿了一颗铅丸,塞入管内,复用铁棍捅了几下。然后取出一根绳子,插在鸟铳后端的一节铁勾上,如此操作完毕,戚继光端起鸟铳托在脸前,眯上一只眼睛瞄了一下。他命一个士兵拿上火折,点燃火绳,拨开了火绳下的一块铁片,随后,砰的一声,铅丸冒着火光从枪管飞出,击入山林之中,惊起一片飞鸟,叽叽喳喳的四散奔逃。
虞安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戚继光正拿着冒着青烟的鸟铳,一脸满足的看着天上的飞鸟。
“这个鸟铳,可比我们大明造的好用多了,方才我瞄了约在百尺开外的树梢,一铳开出果然击中。哪像咱们自己的铳,射个四五十尺都算精良了。”戚继光叹道。
“戚大人,如此我们便持有了五把鸟铳,不如组织一个铳手队,战中和弓手站在一起。就算命中不了敌人,也可以用这爆声壮壮声威!”王副将笑道。
戚继光想了想,回道:“恐怕不行,之前收到的两把都是大明产的,射程实在太近,不中用。实际能用做远程进攻的只有这三把,权且留着吧,等我们尽快清理完此处,回去休整再做议论。”
将士们听完戚继光所说,开始加速处理打扫战场的物资。被抓的家禽,但凡活着的通通救走,命令一名士兵送去村中归还。倭寇所用武器物资等,均被拾起回收。不一会儿,战场清理完毕,众人集合起来,准备回去休整,只有那些个俘虏原地呆立,似是等待结果。
戚继光看着他们,摇头叹了叹气,说道:“俘虏全部带回去,交给吴才月。毕竟戚某答应过,将此次讨伐功劳全部归于他,有了这些俘虏,他就好去邀功,也省的我不知如何处理他们。”
几个士兵听完,押着俘虏跟着大部队一起往回走。戚继光回头最后望了一眼战场,随即骑马跟上。
一路上,得胜归来的士兵有说有笑,他们各自干着有趣的事情。有人在互相打趣,有人在调戏俘虏,有人去草林间随意摘来野果,怂恿人吃,有人则把玩着武士太刀,装模作样的摆出架势。戚继光得胜之后心情大好,看到如此士气高涨,气氛欢快,也就由得他们去了。
不一会儿,虞安靠近过来,问道:“戚大人,我们现在是去金华城吗?”
戚继光答道:“没错,现在要去找那吴才月交差。”
虞安继续问道:“那能否拜托将军件事?”
“哦?什么事,你且说来。”戚继光笑道。
“我想去城里兵器铺,拜托定制一把趁手的短弓。”
“短弓?我那把不是给你使用了吗?……”说罢戚继光看向虞安背后的短弓,却一时语塞。
那短弓本就是戚继光使用多年之物,原是采用上等柘木制成,韧性极好。但是任何物事也架不住时光流逝,逐渐老化,这弓交于虞安时就已经是起皮脱漆,唯独牛筋弓弦尚且强劲。经此一战之后,短弓的弓身翘起很长一条木片,乃是拉开过度弓身炸裂所至,如此一来此弓已无法再次使用了。
戚继光示意虞安将弓给他,虞安取下交出。他双手托弓,低头凝视,忽的双手一合,将其折断,扔于路边草丛中,后对虞安说道:“对不住,虞小弟。为兄竟然用此弓给你去击杀倭寇,这弓使用多年,早就不堪重负,若不是你箭术了得,只怕……”说罢戚继光揉了揉眼睛,红肿的眼眶似是有些亮闪闪的泪光。
戚继光这般说是因为后怕,要知道埋伏者仅有虞安一人,他仅持一把弓前去执行暗杀任务。一旦短弓报废,虞安不会有备用武器,如此一来暗杀也就无法完成。正面攻来的戚继光等人,对躲在阵后的铳手是毫无办法的,那结局就会和现在正好相反了。
“戚大人,你怎么了,今天第一次听对我自称为兄。”虞安好奇道。
戚继光摇了摇头,道:“自称为兄有什么好稀奇,你加入我麾下,便终生是我兄弟!好,既然虞弟开口拜托,当大哥就理应成全。等会遇到江雍,你便向他支些银子,去定制一把属于你的战弓吧!”
虞安听罢,喜不自胜,笑道:“谢谢戚大哥!”
自此,部队一路行进,前往隐藏物资的林里和江雍汇合,江雍本自担心又有多少人会受伤,部队来到进前,却发现除了少数人应武器使用过度,导致手掌磨擦受伤外,没有任何可见伤口。这一下大大出乎江雍的预料,见没人受伤。他也跟着一起乐呵,说道:“要是每次都能如此,我郎中真的是要快乐成神仙了。”
一阵笑罢,众人收拾好车马,开始向金华城行进。而虞安料是等不及去定制新的战弓,便向江雍要了一小袋银子,放下装备,借了王副将的马,当先跑去城里了。
进了县城,虞安向居民问得兵器铺在哪,便火急火燎的骑马奔去。片刻后,虞安到达兵器铺,这金华城兵器铺铺面不算大,但也算种类齐全。他跨进铺去,正准备问是否能定制短弓,却赫然发现有一个老人正在仔细的削制木棍,旁边正放着一根兽筋,明显就是正在制作一把弓箭。
“老板?”虞安轻声问道,生怕打扰到他,“您是老板吗?”
“我不是你是?”那老人也轻声回答道。
这一番回敬倒让虞安噎住了,不知道说什么好,想了片刻便耿直道:“对不住老板,小娃儿我不懂礼数,还请见谅!我是来拜托您个事儿的,我想为自己定制一把战弓,请问您能做吗?”
“不能。”老人又是轻声答道。
这一回答又让虞安哑口无言,他沉默了一下,说:“为何不能?您这不是正在做弓吗?”
“别人能,就你不能。”老人抬起头来笑道,“我不卖小娃儿兵器,滚回家玩去。”
虞安彻底无言,想是老板看着自己面嫩?不能够啊?自己的面目有大块疤痕,看起来理应吓人才对。他也想越多,心也越乱,其实“小娃儿”这个词是他自己多嘴告诉他的。
“老板,你不要小瞧人,我是一名士兵,我的上司是浙江参将戚继光戚大人。”虞安严肃说道。
“小娃儿,没睡醒呢吧?你若是参将的兵,我便是知府的爷爷。去去去,滚。”说罢继续制作手中兵器。
虞安忽的心里一阵烦闷,却又偏偏无计可施,只能气呼呼的看着那老板低头做事。他看了一阵之后老板再无回应,便只得出门离开去衙门找戚继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