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李无痛”这个名字,江湖客们可能第一个闪出的形象,就是“貌比潘安,锦衣华袍,手持宝剑,纵横江湖”的风流儿女。但如今他已经老了,变得衣衫破烂,白发丛生,胡须杂乱,且生有虱子,再不负当年韶华;他的剑也钝了,可以说只能用去烧火或是当烧火棍。倘若有人来他隐居的地方来了一睹他的风采,那么他这辈子恐怕再也不相信江湖传说了。
自然,这个传奇人物隐居的地方,不那么容易被找到。这里地处高山之腰,且四面竹树环合,,寂寥无人,凄神寒骨,实在是风水之劣地,人间之绝境。但也只有这种地方足够清净,能研究他那绝世的《落雪虹剑》。
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也生活在世上。
夜是天上的明月与三更的灯火——它们几乎照亮了老旧的草建房屋,李无痛眯着两双已不太灵光的眼正在看书,继续参着他那“落雪三十九式——虹光照流星”。
或是老了耳朵不中用了,或是看书看的太过投入:他没听到林外的马儿嘶鸣。
那是匹正宗的白马,骑在上面的是一个长得白泽俊丽的年轻男子,身着白袍,腰夸短刀,那刀尚不盈一尺并半,已属短刀。
那年轻人下来了,顾不得系缰绳于树,任那白马到处乱窜,便匆忙向那草庵行去。
夜本来就很静,尤其在这个地方——他的脚步格外响亮,动物的叫声与之交织在一起,显的格外幽凉。此刻,他终于明白了绝世剑客的孤独与凄凉,同时他也庆幸他没有那么的无敌与孤傲:平凡人,是多么好。
他走到门前,轻轻的扣了一下,道:“请问此处可是‘封剑林’?”
“是。”屋内,李无痛回了一声,又继续读书。
“多谢前辈,哪李无痛李大侠可在。”那年轻人在门外欠身道。
“早死了。”他说着又翻了一页书,在微黄的灯光下参着。
那年轻人听了这句漫不经心的之话,却是一惊,仿若丧失至亲一般,不禁身体颤抖,肌肉抽搐,眼睛竟自己朦胧起来,欲话无言,便转身准备离开。
只见李无痛但微颔之,面露微笑,呼道:“你这后生好事好骗,日后倘若遇到奸人,岂不任其宰割?”言罢,推门而出,缓步置其前。
“李叔。”那青年男子欠身道,他已知自己被骗,面前之人即是“李无痛”。
“你这后生是谁家公子?来找老夫何事?”李无痛问道,说着微咳了两下。此地凄寒骨,潮湿难耐,极不适人居住,在此劳作极易生风寒骨痛之症,故而极易常咳,已是见怪不怪,不足为奇矣。
而那年轻人却不知事所以然,连忙起身搀扶,道:“李叔您可曾哪里不适?”不见李无痛回答,但见一道月光照于其面目之上,愈发显现得憔悴悠凉,那年轻人见后,双眼之中闪出诧异之情。在他的记忆之中李无痛尚不盈六十,而他看到的却是一张进七十的脸。这本是情理之事,却在他意料之外。
李无痛摇手言说,告之无事——他一直把自己看做三十青年,丝毫无服老之意。见他不言,便又问了一遍方才问题,但听他说道:“李叔,我是云儿呀!”
这话听似平常,却惊得了他李无痛,在他的印象当中“云儿”只是个五岁孩童,怎么能是面前这位而立青年?便回道:“你这后生好生不老实,方才我见你欲泪无言,本以你是真性情,却冒充云儿来骗我,看了我真的死了!”
那年轻男子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急道:“李叔,二十年了,云儿怎能在如同当年?”
李无痛一想也是,世事沧桑变迁难料,亦不知云儿现今何样,眼前之人亦可是亦可不是,故一时难做分晓,便要他拿出证据已验证身。只见那男子,连忙结下腰间短刀,紧接便拔了出来,只见那刀:一柄两刃,刀体相对而立,其间空隙可夹一剑,这边是钱家的“钱氏双刃刀”,江湖人多唤做“双钱刀”。
那李无痛,略微笑道:“世上有火便能煅剑,有铁便能铸刀,它‘双钱刀’,只不过是一种形式罢了,安能以验证身?”
此话虽有些强辩之词,但不失道理。这可急坏了那年轻人,一时不知所措,不由问道:“李叔,依您之见,该如何是好?”
李无痛听后便不再讲话,径直回室取出一柄用来当烧火棍的剑,他的心情顿时变得复杂忧伤,不禁想起江湖琐事,只说是“忧从中来,不可断绝”,霎时甚么事情都忘了,脑中空白一片。久之,轻声道:“‘双钱刀法’是钱家不外传的绝学,你若是能用它与我过上两招,你即是云儿。”
此话若月光穿过黑夜;如清风带来芳香一般让那年轻男子重获希望。
一招“划天星”;一招“立空劈”。虹光照流星,剑体入刀隙;元宝生双财,刀转伤剑体。天上有皓月;地上生黄金。龙啸江山化血飞;虎起山岚乘风笑……
就这样,他们各自的剑式刀招,被月光照的如同流星一般闪烁,共计二百有余,这其中短兵相接之招尚不盈十。李无痛虽常处上风,但因年老骨痛也险些落败,好在那年轻人刀招不够狠辣,不然他非伤即残,何有胜利之说?
“好!你果真是钱瑞云。”李无痛欣喜道,说着他咳了二声,便感觉全身一阵酸麻,十分不适,但心情极佳,此又何妨?
那年轻人听后愁眉顿解,略露笑意,欲要言语,却又无言,不知为何,又化喜悦为忧愁,心中仿若生有千恨。李无痛见了知觉惊怪,不禁问道:“何事如此惊慌?”
“李叔,”钱瑞云眼中湿润欲要流泪,道:“江湖需要你。”此话声音极轻,仿若无声,咄嗟之间便已面红耳赤,明眼人若是见到便知此话有愧于心,非属实话语。
这让李无痛略些伤感,无奈道:“不,江湖不需要一个没有的人。”言罢,便收剑转身欲行。这可急坏了钱瑞云,一时不知所措,他自从来了此处脖子上便架了一把双钱刀——一刃是诚信高洁,一刃是仁义忠孝。
“不,李叔,江湖需要你!”他此话说的极为洪亮,但底气不足,定然非心中真言语。
“那我也不去。”李无痛此话略带忧伤,隐约之见有一种愤世情怀。
“为什么?”
李无痛并未急着回答,他瞟了一眼手中的剑,缓道:“剑神之约。”
所谓得“剑神之约”即是指二十年前李无痛与另一位绝世高洁的剑客——谢天远之君子之约,始于其二人二十年前在飞来峰上,论剑大道,之后相较剑法之事。只因双方意犹未尽故约定在三十年后再比一场。世时朝廷同蒙古灭金,二人误以天下太平,自此便绝迹江湖,逸于山野,各研剑招,以备三十年后较量。
“可是谢大侠他死了。”
此话不过八字,却如钢针一般叉入李无痛的心中,他肌肉痉挛,知觉一阵寒冷,大脑仿若被偷,身体摇动,欲要倒下,瑞云忙去搀扶。许久,无痛方才缓过神了,双脚回过些许气力,才立地面,微道:“是谁杀了谢大侠?”
“他儿子。”钱瑞云怒道,他此生最恨不孝,故而常怒与此。
“不可能!谢大侠没有儿子。”
“传言是他轻薄了一名女子,故生了那子。”言罢,他不由焦虑起来,欲要言话,却听李无痛道:“不可能!谢大侠是仁人君子。”言罢,其又转念一想亦只有他的儿子能杀的了他吧——他也没把握。
“李叔,既谢大侠已死,您就重出江湖吧。”他双眼之中闪现出期望之光。
“不,我要为他在等十年。”便转身欲回屋中。
“可……可,”他急道,“我父亲需要你!”
李无痛听后又是一惊,停下脚步,急问道:“你爹他怎么了?”
“他……”钱瑞云本来不想说出此事,但李无痛追问不得不说,道,“我父亲……他……欲要大去了!”
李无痛听后,仿若被雷劈中,怒道:“糊涂!”仅此一言便无他话,而那钱瑞云之心也仿若刀刮,那把双钱刀穿透了他的心。
李无痛招呼他入屋,钱瑞云未曾多想便入其内,只见那茅草屋内小而不乱,简而不陋,有笔墨纸砚,茶壶名茗之类物品,对门之处有一画相,画的是谢天远谢大侠样貌。
李无痛在书案之上拿起《落雪虹剑》燃于谢大侠画相之前。“李叔。”钱瑞云惊道。那《落雪虹剑》乃是李家唯一之秘传武功,被武林视为剑术之最精妙“篇章”,他今烧的如此无情实在让人费解。
“只有谢大侠才配得如此剑式。”他道,“走吧,你父亲在等我。”钱瑞云听后豁然开朗,但又不由担忧起来,道:“李叔,此去江湖,您仇敌众多还是尽量避免为好。”
“好,我绝于江湖二十余载,容貌以变,难有人认出,化个名恐便可以。”说着李无痛无奈看了看窗外云霄之皓月,不由吟道:“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我便叫‘应有恨’吧。”
钱瑞云,听后甚是欢喜,忙牵的白马于他。
“白马与我你当如何?”
钱瑞云扬指山下,道:“那处还有一匹黑马。”
李无痛方才不忧,便骑上白马先行一步,那骏马之上颠簸着一个快要零散骨头,钱瑞云不由担心起来,欲要言语,那白色却已消失于天际,无奈,只得下山寻得黑马,便另辟蹊径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