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明到最后也没能够开始炼气,因为方亮觉得他现在心情太激动了,紧张的很,还不到炼气入体的时候。这让方明很是失落。
不知不觉,洞壁上镶嵌的白色萤石开始发出晶莹的光亮,这表示已经到深夜了。
“好了!夜深了,我该去休息了!”方亮的脸色突然淡了下来。
“哦!”方明“幽怨”的看了哥哥一眼,酸溜溜的道。这些年,方明大概知道了一些,哥哥每次到晚上都是一个人呆在洞里,任何人靠近都要被喝住,有几次晚上自己偷偷跑进洞,都被他揪出来,每次都会大发雷霆。他觉得方亮肯定是每天晚上偷偷的修炼!
方亮快步走出矿洞,往自己住的洞穴走去,脸色变幻,原本枣红的脸竟涨得如同茄子一般紫黑。
许罂了然,对方明道:“你不是想知道外面的世界是怎么样的吗?我可以给你讲讲!我那时修行者的故事!”
方明眼睛一亮,随即狐疑的看着他:“你那时?可是你不是说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许罂笑了笑:“我只是失忆了,又不是变成傻子了!有些东西忘记了,但是大部分的还是记得的!你看经脉位置什么的我就还一清二楚!”
“好!”方明不疑有他,重新坐下来,手撑着下巴,一副你讲吧的样子。
“我们所在的地方叫东阳山...”
“这个我知道呀!”
“可东阳山外呢?”
“普拓城?”
“普拓城外呢?”
“我不知道!”
“普拓城外是整个赤焰领,不,应该是赤色帝国!莫陵国已经是过去式了!”
“我不知道赤色帝国有多大,但如果赤色帝国的前身是赤焰领,那我大抵是知道一些的!赤焰领以北,是北云山脉,又叫北云岭,这北云山脉连绵数千里,大半都被大雪覆盖,银装素裹,所以才被叫作北云岭,可是很少有人知道,北云山脉的深处,有一座高山,叫千沧山!”
“高山?有多高呀?”方明的眼睛亮晶晶的,似乎忘记了自己还没见过雪呢!
“传说还没有修士能登上山顶呢!”
“哇!”虽然他连东阳山都没下过,铁窗能锁住他的身体,却无法禁锢一个怀揣希望的孩子的想象力!
“千沧山山腰上靠近北云岭的这边,有一群人世代居住在那里,那里就叫千沧雪顶!那里的人据说都是三境的大修士!”
方明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哥哥跟他说过东阳山最厉害的人是个二境修者,手底下管着几千号人呢!三境,那得多厉害呀!
“赤焰领往西边,那是一片荒漠,就是没有水,没有树木花草的地方,哦你可能都没见过,没关系!你只要知道他们跟你一样惨就好了!继续听我说!这千里荒漠上呀,有个地方叫“黎司蛮坦”,住着一群人,叫蛮人!身高各个都得有两个你哥那么高!饿了吃生肉,渴了喝兽血,乌漆嘛黑的跟你一样!看我作什么,我说的都是真的呀,没骗你!”
“好好,我接着说,这黎司蛮坦的人呀,虽然一个个话都说不利索,但是炼气也着实有一手!他们将体内的气化作蛮纹蛮咒,来强化自己的身体,使之变得刀枪不入,力大无穷,像你们矿区的那个铁窗户,一根手指头就能给你捅个稀烂......”
“那么厉害的吗?那他们为什么不出荒漠来呀?”
许罂意味深长的道:“他们又怎么会不想着出来呢?只是路有些远,又有些难走,所以,一直都还在路上呀!”
“哦对,我记得有人说过荒漠连接北云岭的地方还有个千沧山一般高的悬崖,叫雷鸣崖,为什么叫雷鸣崖?因为那里每时每刻都有雷鸣闪电,闪电没见过,雷你总听过吧?我为什么记的那么清楚?因为书上说那里有条龙!有条真龙!”
“赤焰领南边是一片草原林地,叫南野泽地,那可是个好地方,三不管知道吗?说了你也不懂!那里资源丰富,盛产各种丰富的野味,水产,各种天地之气,矿脉!”
“赤焰领东边是一条大河,叫莫沧江,说是江,其实是南溟海的分流,你问什么是海?就是全是水!”
“莫沧江的东边是个叫乾的古老皇朝,据说是这片土地上最古老的国家之一,历史悠远。那里有个叫萦岩峦的山峰,顶上有座峥嵘剑阁,那里的人剑耍得都是极好看的,还会踏着剑飞行呢!”
小方明听的心驰神往,热血沸腾。
“南边还有个叫苍澜公国的地方,那里的人们,富裕之极,衣食无忧,像你这么大的孩子,都早已经开始修行了,炼气境都是稀松平常。”许罂摸了摸他的脑袋:“他们呀,说小孩子呢,最好是七八岁就开始尝试炼气,十岁的时候炼气入体成功,这样呢,才能走得远一些,不然的话呢,最多就像你哥哥那样,一辈子呢,也就那样了!”
许罂说着说着,似乎没有察觉到男孩兴致盎然的神色渐渐的消失了,双眼渐渐暗淡了下去。他继续说道:“像你的话,虽然年纪大了一些,错过了最佳的修炼时间,但是现在开始也还来得及,不过你待在这里,恐怕很难有时间来修炼,毕竟你要挖矿嘛,是吧?”
许罂的声音停了下来,他能感受到,左手心上的绿芽开始规律的如同呼吸一般吞吐着,与此同时,小方明低着头,在许罂的视线里,方明的脑海中,一颗碧绿的种子正一闪一闪的发出幽绿的光亮。
“夜深了!去睡吧!”方明并没有察觉到许罂声音里的那丝丝颤抖。
方明沉默着走到洞的另一边,赌气般背对着他蜷缩起来。
“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左手整只胳膊都在微微抽搐,许罂望着左手手掌喃喃着道,可慢慢的,他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这滋味!倒是不赖!
......
矿洞里的天色看不真切,只能靠生物钟来判断大概的时间。
许罂歪坐在一旁,单手托腮,双眼紧闭,清秀的面容不自觉使人感觉到安宁。
方明紧紧的蜷成一只虾米,双眉紧皱,似乎梦境并不太愉快!
这时一只手轻轻拍在方明的脸上,同时有另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他双眼猛的睁开来,随即平静下来,捂住他的手也松了开来。
方明看了眼还在熟睡中的许罂,轻手轻脚的走出洞去。
洞里的许罂似乎还在熟睡着,撑着下巴的手不知何时换成另一只,双眼仍旧紧闭着。
方明兄弟走在幽深的矿洞中,方亮摸了摸衣兜里的几块阳精石,晶石中央,一小团流动的火红液体中,混杂着一些颗粒状的杂质,这是一锻阳精石。
“根据阿明所说的深度,这几块应该足够支持着我回来了!”
“哥!”走在前边的方明突然道:“你说我们还能出去吗?”
方亮摸摸弟弟的脑瓜,语气坚定的道:“一定可以的!”
“而且这一天不会太晚了!”
“嗯!”
“那许罂呢?”他突然问道。
“他不用你操心!快走!”
方亮推了方明一下。
方明脚下一个踉跄,步子走得更快了些。
......
许罂醒的时候伸了个懒腰。
他环顾四周,发现方家兄弟正坐在一起,旁边摆着两只簸箕,一大一小,小的全是蓝色的晶石,大的则是火红色。
“醒啦?”方亮没有抬头,他正用一块布擦拭着精石,一块又一块,缓慢且认真。
许罂走到簸箕旁,拿起一块阴晶石,细细端详着,又拿起一块阳晶石。
“都是些一锻晶石,说值钱,也值钱,我手下十几号人三个月的伙食全指望它们了。”说到这里,他自嘲的笑笑:“说值钱它又不值钱,连一个人的自由都换不来!”
许罂放下晶石:“自由才最可贵呀!”
方亮认同的点点头,停下手上的动作,从兜里拿出那块闪耀得多的湛蓝宝石放在地上:“等一下就找个地方埋了吧!”
许罂闻言愣了下:“这么急?”
方亮抬起头,露出一双满是血丝的双眼,缓缓的道:“时间不多了。”说完还望了一旁眼低头擦拭着阴晶石的方明,见他没反应才回过头来。
许罂沉默了会儿道:“好!”
不一会儿,三人走进矿洞深处,方亮一手拿着一块布,一手拿着一块红灰石,边走边画着。
“你确定这样就不会被人找到吗?”许罂有些无奈的道。
他们就这么七绕八绕的走了半个多钟头,方亮手里的地图上歪歪扭扭的画着一团蜘蛛网一般的线条。
方亮也被自己绕晕了,他咬牙道:“这样都被人找出来我就送他了!”
许罂苦笑一声:“要是他们拿着图还找不到地方咋办?”
方亮没有回答他,而是道:“你不是想看看矿区主事人吗?等会就带你去看!”
三人来到一处洞穴尽头,他指着脚下的泥土道:“就这里吧!”
半个钟头后,三人回到原本的位置,方亮找到原先藏在洞中的两只簸箕。
“我拿一块儿,不介意吧?”许罂分别拿了一块阴晶石一块阳晶石。
方亮瞥了他一眼点了点头,背起那只大簸箕,走了出去。
今天的方明情绪似乎很低落,一路上都不怎么说话,他只轻声的这么说了句:“今天是矿洞交晶石的日子!”随后也背上小簸箕紧跟着哥哥走了出去。
许罂看了看左手心的阴晶石,数根碧绿根须扎在晶石之中舞动着,他若有所思的眯了眯眼,也跟着走了出去。
今天矿区的气氛格外凝重,这些人脸上并没有半分丰收的喜悦之情,即便簸箕里的晶石大多都是这些矿工损耗体力跟生命力一把泥一捧土挖出来的。
洞外站着十多个青壮男人,其中就有那个白毛跟方明口中的驼子叔。
“驼子!”方亮停下了脚步看着这个斜眼驼背男人,他沉吟了下道:“今天由你代替我去交供!”
“我?”驼子跟其他矿工都诧异的看着他。随后便看到了他身后的黑发少年,但是并没有多说什么。
方亮点了点头道:“今天我自己有点事情要做!”
人群中,白毛看了眼一旁的许罂跟方明,低下了头。
方亮将背上的簸箕交给驼子,并示意方明也解下簸箕,却被驼子拒绝了:“不用了,这篓子就够了!”说着朝方明咧嘴露出个难看之极的笑容。他拍了拍方亮的肩膀,带着剩下的矿工率先走了出去。
许罂跟在方亮身后,不时的会遇到另一队矿工,为首的人背着簸箕,身后跟着数个人,方亮与为首者都会互相点点头,显然都认识。
其中一支队伍,为首的是个秃头的疤脸汉子,目光桀骜阴沉,尤其在看见方亮后,脸色再冷三分,显然两人有过仇怨。秃头在方亮身后的许罂二人身上剐了眼,又瞥了眼前面刚经过的驼子等人,嘲笑道:“怎么?盘子给人掀了?要靠这臭小子来养活了吗?”谁知方亮只是静静的瞥了他一眼道:“走!”说罢头也不回的走了。
秃子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无处使劲,只得重重哼了一声。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锣声,秃子连忙带着队伍跟了上去。
来到那个天窗下最宽阔的矿洞,所有的矿工一小伙一小伙的站在一起。
锣声从天窗上传了出来,所有人都抬起头看着头顶的天窗,气氛显得有些凝重。
不一会儿,哐当一声,天窗被什么东西盖住了,洞内的光线瞬间暗淡了下来直至漆黑。
然后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铁窗竟被四根粗大的铁链吊着缓缓的降了下来,天窗上蓝色的天空光线变得刺眼,众人眯了眯眼来适应光线。再睁开眼睛,视线中便多了些人,这些人衣着整齐,神色高傲,面带嫌弃的看着矿洞的四周跟矿工们。
铁窗重重落在矿洞中央的巨石上,掀起一阵烟尘,铁窗上的人们皆是皱眉捂口,只有矿工们神色如常。
铁窗中间摆了一张不大不小的桌子,上首位置坐着三个人,一个绿色锦服的胖子,面容含笑,显得憨态可掬,一个白褂老者,颇为严峻的脸上留着山羊胡。坐中间的是一个面容阴翳的中年男人。三人身后站着一队身穿铁盔手持长戟的凶悍士卒,除此之外铁窗四个角各站着两个人,一人脚下一口看上去颇为厚实的黑木箱子,一人左手抱着一本厚厚的书籍,右手提着一只巨硕的古怪青铜毛笔。
一名执笔的男人回头望向中间的男人,中年男人缓缓点了点头。
“赤历三十七年,第四次交验会,开始!”执笔人大声的唱道。
“罗清!”
“沈英成!”
“谭喜!”
其他三个角落的执笔人大声念到,人群中走出三人,将背上的簸箕解下来放了上去,其中那个沈姓老人面露难色,惴惴不安。
箱子旁的人用一块精致的锦布快速的将簸箕里的晶石擦拭干净后整齐码在黑木箱子中。
“五十七!”
“四十九!”
“三十八!”“缺数七!”
执笔人快速的在纸上记了下来,很难想象这般巨大的毛笔也能笔走龙蛇,写的飞快。
念到三十八的那位执笔人脸色则是变得难看起来,他回头看了眼桌子后的山羊胡老人,老人微微点头。
执笔人合上巨书,突然握住笔杆反手抽了下来,青铜大笔的尾部突然射出一根带着点点寒光的铁鞭,铁鞭长了眼睛一般精准的抽在沈姓老人身上,老人被抽的皮开肉绽,趴在地上发出凄厉的惨嚎。
一鞭子,两鞭子...足足抽了七鞭子才停了下来,这执笔人才冷冷的道:“沈英成组,年粮减半!什么时候空子补上了,什么时候加回来!”
这时人群中才匆忙走出两人,将眼见活不成了的老人拖了回去,只留下一地暗红的血迹。期间其余两位执笔人仍然在点着名字,仿佛这一切不曾发生过,其他的矿工们只麻木的看着这一幕。
“这是,被拉出来顶缸的吗?”许罂皱着眉看着这一幕。
“不,是他们那一队的人都老了,挖不动了!”方亮用低沉的声音解释道。
方明颇为畏惧的看着这一幕。神色不安的卷着衣角,手指捏得发白,这还是他第一次来这种交验会,往年都被哥哥方亮藏起来,今年是原因特殊,不得不到场。
“别怕!怕你就输了!”方亮拍了拍弟弟的脑袋,语气淡漠的道,说着看了眼端坐上首的阴翳男人。
“嗯!”方明给自己打气一般狠狠的点了点头。
“严大虎!”
是那个疤脸秃子,秃子倒是不怕,将背上的簸箕拎到石头上,听声响,分量不轻。
“七十八!”“年粮加倍,邢减半载!”
秃子振奋的朝身后挥了挥拳头。
“方亮!”
四周的视线顿时汇聚了过来。
端坐中间的中年阴翳男人视线也投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