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临纪元5017年09月19日，纽约，15：30。
“这……这是怎么回事？”程墨颤颤巍巍地问道，他十分不解为什么眼前的这座自由女神像就成了巴别塔。
“这就是我们从大洪水前复刻过来的巴别塔，本质上它其实就是计算机，只不过不同于我们现在的电子计算机，它是某种非常成熟的意识计算机技术。”
“意识计算机？”程墨对这个名词显得很陌生：“我只听说过量子计算机，听说谷歌和IBM等大公司已经能在实验室中运行量子计算机，只用几分钟就能算完现在最顶尖超算10000年才能算完的内容。”
“呵，和意识计算机相比，量子计算机只是一个弟弟，电子计算机就更只是玩具，毕竟大洪水前的科技和现在完全是两个量级，这种差距不是现在的地球人花几万年就可以追上的。那时候的古人类模仿着上帝的思维模式，开始控制自己的意识让他们在大脑中有规律的运行。现代医学已经证明了人脑就是一个精密的机器，想必你也知道大脑的每个区域都有不同的作用，就好像电脑中的处理器，内存，CPU和GPU。而意识在其中穿行就好像电流通过电脑，那些复杂的大脑结构被一一激活，继而产生了不同的效果，当这些效果叠加在一起时，大脑就能像计算机一样开始运行。”
“虽然你说的有一定的道理，很好的解释了为什么瑜伽和冥想真的能帮助找到人类找到内心的平静，也许归根结底它们就是引导意识运行了一个叫做‘平静’的程序。可是人的意识并没有很强的计算能力啊，不然我们也不需要用电子计算机来帮助我们完成一些复杂的运算了。”显然知奈美的说辞没能完全说服程墨。
“其实在上帝锁死人类的智慧之前，古人类是有足够的运算能力的。大脑中本来就有一个结构是专门用来进行运算的。无论多复杂的运算，当古人类列出式子的同时，他们就能立即得到答案。这也是为什么他们的科技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一步登天。所以当上帝锁住人类的智慧时，运算能力被首当其冲地抹去了。这样一来，哪怕人类有再天马行空的想法，都将只是空中楼阁而已。”知奈美话音刚落，眼前那些飞速流转的光全都慢了下来，而且它们就像接触不良一般连亮度都弱了下去，并且频闪的频率也明显高了起来，好像生命力被抽走了一样。
“那照你这么说，人类仅存的智慧就没有希望了吗？”程墨看着眼前病怏怏的光线，略带绝望地问道。
“并不是，虽然上帝剥夺了人类的计算能力，但他把另一项对人类来说更为重要的能力留了下来。你说人类有什么能力是与生俱来的？”那些病怏怏的光线仿佛重新恢复了活力，甚至还有几束淘气的光线脱离了原来的队伍，悄悄溜过来好奇地打量着程墨这个不速之客。
“吃饭睡觉……还有哭？”程墨实在想不出来刚出生的婴儿还能有什么能力。
知奈美抿起了嘴唇斜视着程墨，满脸嫌弃的表情：“是想象力啦！你现在的想象力可能还比不过一个三岁的孩童。不觉得奇怪吗？想象力这东西并不像知识一样是后天习得的。他与生俱来，而且在你小时候就已经达到了巅峰。”
“可是想象力也是智慧的一种表现吗？”
“想象力当然是一种智慧，还是一种我们从古人类那里完整继承下来的智慧，这也是他们能打开通往第四维度通道的基石。哪怕是现在算力最强的计算机，也没办法模拟出整个宇宙来，但是如果你静下心来认真想象，就能在自己的脑海中重新创造一个宇宙。你能用想象力勾勒出整个轮廓，山川草木都能在你的想象里有血有肉起来。你能构建起出一个自己的家，或在天涯，或在海角。赤色的大门已经斑驳，手一推就能剥离下几滴赭红。门前种的是艳得滴血的彼岸花，你沿着屋后的小径轻轻跑过，路旁三径就荒，松菊犹存。”
“你甚至可以规定那个世界的物理规则，想象着自己在重力只有地球四分之一的星球上，每一步都是跳高选手职业生涯的极限。这一切的一切，都会在你的脑海中逐渐变得完整。就像一幅画，一开始你会有一个粗浅的框架，然后逐渐用细节去丰满它，直到最后让它变得栩栩如生，就好像它真的存在一般。听说你在哥大面试的时候提到过陆九渊，他说的‘吾心即是宇宙’，并不是一句诳语而已。”程墨跟着知奈美的指引犹如风筝一般放飞着自己的想象，直到自己也像风筝般在想象里飞向了天际。
“可还是不对啊！我们这个世界充满了各种各样的物理法则，所有的事物在物理世界中平衡且和谐，上帝又是怎么在创造我们的同时和这么多物理规则和谐共处的？”程墨马上就想到了上帝造人的难点所在。比如引力，在宏观尺度下，所有的物体都在万有引力的统治之下，没有多一丝，也没有少一毫。传说历史上科学和宗教一直打得不可开交，就是因为在宗教里，很多理念都与科学相悖。
“你知道牛顿吗？”知奈美突然提了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
“这也算是问题？牛顿的力学三定律贯穿了我的整个高中物理生涯，我怎么可能会不认识？”
“那你知道他晚年做了些什么吗？”知奈美问道。
“我只听说他晚年开始研究神学，很多科学家都对此表示了惋惜。如果他晚年可以接着在物理上辛勤耕耘，说不定人类的科技水平还能再上一层楼。”
“可是你认为，这么绝顶聪明的人……真的会在开物理世界一代先河之后走上歧路吗？”知奈美的语调虽然不高，但用词却明显犀利了起来。
“你是说，他晚年对于神学的研究才是真正有意义的？”
“牛顿认为神创造了这个世界，然后用一套与之匹配的物理法则来统治这个世界，自己则不再干涉这个世界的发展。”知奈美沿着台阶拾级而下，那些偷溜出来的光线好像受到了惊动一般纷纷逃回了自己原本的队伍里。
“这……听起来很像是再临纪元发生的事情。上帝没有再临地球，而是让你们来观测这个世界的发展。所以物理法则真的和你们一样，是基于已经存在的世界而建立的，而不是先有了物理法则，世界万物皆受物理的约束？”
知奈美点了点头，抬头看着自由女神像的顶部，那里有几束光在飞快地转着圈圈：“科学和宗教，其实从来都是一回事，只不过来源于不同的角度。真是厉害啊，如果牛顿生活的那个时代有计算机科学，他可能会在你之前悟出这个世界的真相吧！”
程墨听见知奈美把他和牛顿相提并论，小脸微微一红：“所以这些光线，难不成就是古人类的意识？”他指着无处不在的光线问道。
“对。古人类找到了把自己的意识计算机化的方法，而且因为这些意识没有受到上帝的限制，所以他们依旧保持着超高速的运算能力。一个人的意识就能抵得上一万个你说的量子计算机。而且量子计算机极度依赖环境，比如接近绝对零度和极大的体积。哪怕人类现在已经普及的电子计算机，在进行大量运算的时候也会产生很多的热量，所以才需要强力水冷系统来压住暴躁的CPU和GPU。但是用这些意识进行运算完全不需要任何外在条件，也不会产生大量的热量，只要根据能量守恒定律及时进食补充能量就好。”
虽然眼前的光线正在快速飞奔着，但是它们真的没有噪音，附近也没有什么制冷系统，就像一个终于长大了的孩子，已经摆脱了对环境和他人的依赖。
“可是这些意识又是怎么被保存下来的？难不成这座自由女神像是一个活物？”程墨内心一凛。既然这些意识来源于古人类，而它们现在又在这座雕像的内部完美运行着……
知奈美的手掌轻抚过自由女神像的内壁。这座雕像的内部并不是光滑的，内墙上不仅有当初开凿的痕迹，还留下了岁月的烙印。
“很可惜，并不是。”知奈美掏出随身带的手帕轻轻擦掉了内壁上的一个污点：“如果只是在活体内运行意识，那这一切尚还在我们的想象范围之内，但是古人类却学会了在人死后，把意识从活体中提取出来的方法。他们还能让这些意识不老不死，并让他们自主学习。最重要的是，他们能够操控这些意识，并将这些意识具象化成人类肉眼可见的光束来更好地追踪意识计算机运行的状态。
“可是如果这个雕塑不是活物，那现在这些意识又是由谁在控制？”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一台你的专属服务器，你会怎么连接它？”知奈美问道。
“当然是用SSH命令了，这样哪怕服务器远在千里之外我也能连上它。”程墨又一次发现了知奈美问题中的深意：“难不成这里相当于一个服务器？对了！所以你刚才才能控制这些光束，你一定是这台服务器上的user！”程墨试着伸出手去阻挡光束的行进，但它们非常智能地绕开了程墨的阻拦，转了个圈又回到了正确的轨道上。
“更加确切地说，我是这台服务器上的root user。”这些光束开始以更快的速度运行了起来。虽然程墨还是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但是他能感觉到这座雕像传来了微微的震动，像极了计算机超频时的样子。
“这些意识都来自于一个人吗？未免也太多了一点吧？”程墨看着这些光束在雕像内部横冲直撞着，像是一头发怒的公牛，带着雷电的万钧之力；又像一个曼妙的舞女，总是在不可思议的地方拐出温柔的曲线。
“不，这里有着大约几万人的意识。古人类不仅找到了将意识抽离活体的方法，还学会了让意识多线程地处理数据，也就是将不同人的意识组合起来执行同一个任务。几万人的意识集合在一起，就是一个拥有几万倍于单人意识计算机算力的超级计算机。想象一下这个场景吧，就好比几万人为了同一个目的一起努力。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嫌隙，彼此绝对信任，共享所有信息。理论上他们的效率就是能快上万倍。”
“这一切都太匪夷所思了吧？”程墨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古埃及的神话传说中认为人的灵魂是有实体的，所以在人死后死神阿努比斯才会用羽毛来称量人类灵魂的重量。如果灵魂重于阿努比斯手上的羽毛，那这个灵魂就会被怪物吃掉，将永远无法达到冥界。其实这个传说也是有依据的，只不过那些过重的灵魂并不是被怪物吃掉了，而是被古人类处理成了意识计算机留在了那个世界。现在不是也有科学家称量过人体灵魂的重量吗？他设计了一系列复杂的实验，最后得出人类在死亡后体重会轻21克，虽然这个数字没有那么准确，但人的意识并不是一种虚无缥缈的存在，它是有着实体的。”
“可是你不是说巴别塔和巴别城已经在大洪水的时候被完全抹去，那你们又是怎么找到这些光线的啊？”程墨感觉自己已经快被说服了，但这也带来了新的问题。
“很简单啊，它在哪里消失就去哪里找咯。”知奈美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弱智：“你知道巴别塔曾经在哪吗？”
“好像有学者说，就在两河流域。本来圣经中很多内容就来源于两河流域的传说，巴别塔据考证应该也在那里。”
“而那个地方现在被称为……”知奈美故意拖了个长音。
“伊……伊拉克。”程墨不确定地回答道。
“对。”知奈美倒是回答得斩钉截铁：“新千年伊始，伊拉克政府在一项考古活动中发现了巴别塔的遗迹。神奇的是这么多年过去，考古学家依然在一些陶罐中发现了这样的几缕光线。它们依旧有着顽强的生命力，在陶罐打开的那一瞬间就向四周逃逸。这项发现被报告给了政府，当局者认为这可能是某种神迹，为了更好的研究它们并把这项发现占为己有，政府严格地封锁了消息，甚至不惜杀光了发现了这些陶罐的功勋之臣来阻止这项机密的外泄。”
“但是我的家族依旧在严密的封锁下得到了消息，于是我们派出了使臣前去谈判，希望能够得到这些陶罐。我们为此开出了可以说是天价的筹码，但是这群死脑筋就是不卖，还说什么用钱来衡量上帝送给他们的礼物是一种轻蔑，甚至处决了我们派去谈判的特使。最终他们为自己的骄傲自大付出了代价。”
“等等等等……你不会告诉我这才是伊拉克战争发生的真正原因吧？”程墨看着知奈美，愤怒的眼睛里映着闪动的火苗：“你知道这场战争让多少人流离失所无家可归吗？你知道多少人死在了战场上吗？他们四散的肢体甚至都拼不出一具全尸。你知道虽然美国打赢了这场战争，但有多少士兵因此而患上了PTSD，一生都生活在恐惧之中吗？”
知奈美嘴里哼了一声：“呵，你的伪善来自于你的无知。是，战争听起来是很残忍，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让伊拉克当权者发现了这个东西真正的威力，他们就能超越我们成为这个世界的神，到那时就连我们都没办法阻止他们的任何决定，因为这些意识毕竟来自于连上帝文明都感到恐惧的古人类。我们的密报显示，他们已经渐渐发现了这些意识的潜力，并在尝试把它应用到武器研发上。”
“可是他们未必真的能完全解构这些意识不是吗？今天如果不是你告诉我，我完全不知道它们的能力。而你们却因为这不确定的可能性就发动了一场战争吗！”程墨反驳道。
“你知道这个宇宙的第一法则是什么吗？”知奈美问道。
“是什么？对未知的追求？”程墨猜测道。如果不是为了了解上帝世界中未知的‘爱’，知奈美也不会存在于这个地球上。只有理解了那些未知的存在，整个文明才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吧。
“不，是生存。未知对你来说不一定是安全的。也许未知的事物杀死你就像人类踩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这也是为什么上帝一开始会对‘爱’那么恐惧。如果你连活下去的权利都没有，那么再多的知识，都只是一片虚无罢了。”
知奈美接着说道：“给你做个题，如果你现在身处一条铁轨的分叉上，你的面前是两条铁轨，火车已经离这个岔口很近了。火车原本前进的铁轨上已经放下了栏杆，但是有3个小孩子却穿过了栏杆在铁轨上捡石头玩，完全没有注意到开过里的火车。相反的，火车本不会通过的铁轨上有 10个小孩子在正常通行，你可以选择扳动铁轨来救那三个孩子，但是你不知道另一条铁轨上的10个孩子能不能及时躲开。现在选择权在你手上。你会选择惩罚做错事的那3个孩子，还是去赌完全无辜的10个孩子的运气？”
程墨沉默了，因为这题无论怎么选都是错。虽然另一边的10个人不一定都会死，但是他赌不起。那些无辜的孩子但凡有一人因此而死他都难辞其咎，可是牺牲可能只是天性好玩的三个孩子就一定是对的选择吗？
“很好，就在你犹豫的时候，火车从你面前呼啸而过，那三个孩子在你的面前被碾成了肉泥。你什么选择都没做，并不代表你对那三个孩子的死就没有责任。”知奈美感慨道：“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其实我们都是一类人。”
“既然你们能发动伊拉克战争，你的家族成员中……有美国总统吗？”程墨看着知奈美。他早就该想到的，这群家伙在地球上生活了几千年，怎么可能在现实生活中没有一个显赫的身份？
“哈哈哈哈。”知奈美转过脸来看着程墨：“我和你说过的，真正掌权的人是不会暴露在阳光之下的，他们在靠近权力中心的暗处就像操纵提线木偶般掌控着一切。而这样的人，我们称之为‘Mason’。”
